梁晖出门后驱车驶入乔安大道，再走新湖大道，进入城北郊区。
城北大桥发生了车祸，但凌晨十二点多也不至于堵车。
梁言晖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听从了王庭如的建议，并没有走城北大桥。
车子很快驶到了筑梦园工地。
野草萋萋的荒凉郊区，在中心建设起了一片水泥楼，本该暗寂无光的空盒楼盘现在灯火明盏。
B区涉事的楼栋被拉起了黄色警戒线，闲杂人等禁止进入。
外面围了一群人，厉声喊屈的家属，媒体记者和摄影师，某某的主播和不想干的粉丝团。
女高中生被奸.杀.藏.尸。 怎么都耸人听闻。
何况这事还发生在和政府合作的企业开发新区里。
这里原本是人迹荒凉、草木兴旺，现在俨然是热闹的是非之地。
哪怕这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但是一切推进演变得太快了。要说没有人提起安排一切，是没有说服力。
梁言晖正是因为怀疑，所以才赶了过来。
助理远远看到了他的车，一路小跑过来，引着他停好车，又汇报了后续的进展。
本来停了的细雨现在又下了起来，似针孔般大小，洒在空中，慢慢飘下来。
梁言晖立在细雨里，他的脸色苍冷白皙，没有什么表情，两眸冷冷地看着围观的人群。
助理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多言，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指示。
这位梁总虽然总是病弱无害、清冷美人的样子，但传闻他要是生起气来，北辰的建团元老都要震一震。
元老们都说梁总心思缜密深沉，笑吟吟间能翻覆商界云雨。
梁总现在不苟言笑，倒有几分传闻中的样子。
助理一时感到压力山大，如喜马拉雅山那般。
梁言晖转头向助理交代了一些后续处理的注意事项，他注意到警察里有一位老熟人，他走过去打招呼。
工地的泥路被细雨滋润过，泥泞不平，他右腿微跛，走起来有点费力，所以走得很慢。
站在警戒线旁的林队，见他右腿瘸着不便，大步流星走过来，和他握了握手，“你不方便就不用过来了。”
林队顿了顿，又说，“何况我们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现在的媒体多有捕风抓影之势。
梁言晖笑了：“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配合警队的一切调查，哪些人需要做笔录，哪些人需要拘留，我们都配合。”
“瞒者不报的，公司也会处罚。”
他左腕处带着一只褐色的机械表，右拇指沿着表身回来摩擦。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林队认出了手表，拍了拍他的手膀，摸到的臂肌孱羸纤瘦。
哪还有半点学军体拳的影子？
他分明的轮廓在微弱灯影下苍白郁冷，西服单薄又清瘦。
潭市立冬后天气湿寒多变，林队一声轻叹，到嘴的责备变成了嘱咐：“有空多回去看看老太太，她很挂念你。”
叶老太太最疼的外孙，曾经风光肆意，如今却郁郁不得志。
老太太最放不下的人了。
终究是时光弄人。
“好。”梁言晖回。
-
梁言晖处理完事情，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他驱车回去，等红绿灯时，毛毛细雨开始变大，一滴一滴地啪嗒啪嗒打在车窗上。
车前窗的手机亮起，弹出了一条微信通知。
塞纳河的美：【视频】
三个月前，这个微信号加他好友，发来的验证消息是：
【我是Annabella的朋友Yoko】
【我是暖暖在PSE的好友】（注：PSE巴黎经济学院）
梁言晖通过好友，对方发来了和周暖的合照，并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梁言晖想起之前在梁宅见过这位Yoko小姐。
这是在梁宅攀不上关系，摸着另一层关系探过来了。
梁言晖让助理调查了Yoko，方文山的女儿方晴筠，在巴黎经济学院读了2年，和暖暖是同期生。
有心人仔细打听，就能查到他和周暖的事，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方晴筠对他摸得很清，朋友圈更新的都是和暖暖一起的活动，市场调研、下午茶、组团购物等。
梁言晖忍不住一一点赞，又裁剪出那人的身影保存下来。
方晴筠还会私发周暖的社团活动小视频给他。
梁言晖都会保存到手机上。
他和她的联系，停留在两年前。
『。』：【天冷了，紫荆花仍盛开着】
『。』：【春天了，东大的紫荆花开得很灿丽】
她没有得到回复，微信号好像不用了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尸在他的好友列表，连朋友圈都是一条清清浅浅的黑线，没再更新过。
也许她放下了，他只是她人生中短暂的过客，成长里可以遗忘的一部分。
梁言晖打开方晴筠发来的视频，这是一条求婚视频，被求婚的人是周暖。
月华清暖，塞纳河水波潋滟，河上的游船挤满了活力洋溢的年轻人，镜头掠过，岸边一排的街头歌手轻吟弹唱，奏出轻快悠长的歌乐。
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
东方脸孔的男人轮廓分明，眼眸深沉，说着温柔低沉法语：“Je suis amoureux de toi.Se marie pour moi.”（我爱上你了，嫁给我吧）
他的法语语调绕舌朦胧，尾音俏皮缱绻又深情。
最后换成了一句清晰流利的中文：“暖暖，请嫁给我吧！”
这是一个浪漫的国度，连塞纳河都承纳着它满载的浪漫柔情。
方晴筠又发来了两条消息。
【她今天被求婚了】
【过几个月就是幸福的新娘了】
今夜的寒潮又湿又冷，吸进去后如丝线缠绕在肺部，又似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肺泡里。
梁言晖发出一阵猛咳，肺部剧烈地疼痛，感觉胸腔都要炸开了。
时间过了很久，等他回过神，他的车子已经开上了城北大桥。
大桥浸在朦胧的雨雾里，窗外的雨珠变得细长延绵。
世界的一切静谧又寒凉。
刺耳的声音砸破了宁静，一辆重型货车冲上了大桥，在雨雾中驰骋着。
它很快地拉近了距离，直接撞向了梁言晖的车。
梁言晖反应很快，一踩油门，方向盘一转，急促地换了条车道，堪堪避开接下来的再次碰撞。
后面的大车减速了，两车拉开了些距离。
猛地，大货车加速又撞了过来。
梁言晖被它逼得拐进了潭安大道。
后方的车紧追不舍，下坡的巨大俯冲使得它加速，又一次撞上了梁言晖的车。
黑色的车子被掀得翻了两圈，甩了到了最外的车道。
车窗的玻璃碎了一地。
外车道拐弯处驶入了一辆油罐车，直直撞向了破碎的车子。
砰——
油罐车推着车子向前驶进了一段距离。
雨天路滑，冲击力过大，油罐车急刹不住，侧翻了过去。
石油流了一地。
一撮火苗从车子里蹿起，遇油立马炸燃，烧成一片火海。
天空绵长的细雨都浇不灭。
-
梁言晖感觉自己像是被置在火炉炙烤，骨肉被打碎了重炼般。
他动了一下手指。
空气里有清凉渗渗的味道，他还没能睁开眼睛，就有人摇晃他。
他举起手去推那人，力量却是轻飘飘的，撼动不了半分。
他额角有根无形的钉子，时不时地刺痛。
“吵……”
他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稚嫩。
梁言晖睁开了双眼，瞧清正在晃动他的人。
“妈，别摇了！”
他的声线依然软嫩，就像是稚童的声音。
王萍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握紧他的肩膀，簌簌地掉泪，“团子……”
她才发出一声，就哽住了。
梁言晖蹙眉，打量身处的环境。
粉色的墙壁贴着长颈鹿和小猴子、小兔子。
空气里浓稠的消毒水味。
银色的床防护栏，蓝色的被套，蓝色竖纹的长袖衫，白嫩的小手。
梁言晖翻了翻自己双手，又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
这手就是四五岁孩童的手。
梁言晖抬头看着床边的王萍，她衣着精致但头发凌乱，眼底有很深的乌青。
虽然疲惫憔悴，但模样却年轻了二十几岁。
“妈，你得到了年轻丸？”梁言晖低头瞅瞅双手，又看看王萍，不解极了，“我们这是一起变年轻了不止20岁？”
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看都不是三十多岁男性的身体。
他失去意识前是被车撞了。
怎么醒来却是在儿童病床上？
身体变成了孩童，自己的妈也变得年轻了。
这是获得了一个开机重置的机会？
王萍被他的话吓得赶紧去探他的额头，摸完后舒了口气，紧张的神情和缓下来。
“退烧了。你这胡言乱语的，吓死妈妈了。烧了好几天烧得糊涂了。”
王萍按响床边的呼叫铃，“我儿子醒了，麻烦你叫一下王主任。”
王萍挂了呼叫，扶着梁言晖躺好，帮他掖好被子，“你刚刚一会叫着暖，一会喊着死，像是做噩梦被魇着。爸爸去找尚乐法师了。医院这边什么都查不出来，急得我们，万一有个什么，你让妈妈怎么好啊？”
“言琪指望不上了，妈就你一个盼头……”
“胡说什么！”
一道男音厉声打断了王萍的话。
房门被打开，梁伟弨带着一位和尚走了进来。
梁言晖喊了声：“爸。”
梁伟弨应了声，转身关上门。
王萍听到他的指责不吭声，只用手背抹眼泪。
在她眼泪的攻势下，梁伟弨不舍，放软了声音：“我不是凶你，言琪和言晖都小，那些都是以后的事。”
梁伟弨把她揽入怀里，柔声安慰：“孩子的事不得靠他们自己，我们说了不算。言琪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正常。”
梁伟弨在一旁慰解王萍，那跟着进来的尚乐法师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梁言晖。
他穿着暗黄的长袍，肩搭红色袈裟，左手拿着玉持捻动，右手递过来一个红符，示意打开。
梁言晖打开符纸，发现里面还有一张黄色的小纸，正面是一个执字，翻到背后赫然是一个安字。
梁家老太太信佛，每年给弘法寺添进不少香油钱，弘法寺的主持现在是尚乐，梁言晖自小就见过。
他抬头疑惑地看着尚乐。
尚乐微胖，他一笑圆脸的肉堆叠在一起，两眼被推成一条细缝，“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他的眸光睿智冷凛，脸上的笑达不到眼底，说出的话却是一点点地打破希望：“言晖，执念不要太深，一切皆是空。”
王萍闻言紧张起来，锁死了眉头，“主持，他一个孩子能有执念什么太深？也就执念收集齐全那套机甲卡片了。”
尚乐继续笑，从兜里掏出一串黑色的念珠，108颗细珠浑圆炫亮，盘了好几圈，置在他掌间。
他把串珠递给王萍，嘱咐：“红符是平安符，置在枕头下。佛珠是陀罗尼菩提子做的，平时随身携带。这两个都保佑孩子身体健康顺遂。”
陀罗尼子持之念法，集善法，抑恶生。
梁言晖笑了。
他能有什么恶可以生，也就执念深罢了。
尚乐笑吟吟地说：“既然言晖已经醒了，那我就走了。”
梁伟弨站起，准备带着尚乐下去，“我送你下去，让司机送你回寺庙。”
尚乐右手行礼作揖，“言晖，珍重。”
他们离开后，王萍倒了杯水给梁言晖，她的眼睛红红的，满脸疲惫，“团子，喝点水。”
梁言晖问：“妈，今天是几年几月几日？”
王萍又去探他的额头，“团子，你是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梁言晖抓住她的手，小眼睛亮亮的，带着希冀：“妈！”
王萍低眸看他，“19xx年11月25日。”
梁言晖很认真：“妈，以后不让你操心我了。”
这是他五岁那年！
再过几天言琪就要闹着出国，追着喜欢的助教去法国。
言琪是王萍和梁伟弨的第一个孩子，享受了最纯粹的爱，被娇惯得偏执蛮横。
这一年她以追爱为由，脱离了梁家，后来却在法国疯掉。
梁言晖和她相差了十二年，二人感情凉薄，对于这件事情的始末也没尽心了解。
言琪走后，王萍就怀上了一个妹妹，叫梁言如。
希望这一世言琪不会再疯掉。
城北大桥发生了车祸，但凌晨十二点多也不至于堵车。
梁言晖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听从了王庭如的建议，并没有走城北大桥。
车子很快驶到了筑梦园工地。
野草萋萋的荒凉郊区，在中心建设起了一片水泥楼，本该暗寂无光的空盒楼盘现在灯火明盏。
B区涉事的楼栋被拉起了黄色警戒线，闲杂人等禁止进入。
外面围了一群人，厉声喊屈的家属，媒体记者和摄影师，某某的主播和不想干的粉丝团。
女高中生被奸.杀.藏.尸。 怎么都耸人听闻。
何况这事还发生在和政府合作的企业开发新区里。
这里原本是人迹荒凉、草木兴旺，现在俨然是热闹的是非之地。
哪怕这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但是一切推进演变得太快了。要说没有人提起安排一切，是没有说服力。
梁言晖正是因为怀疑，所以才赶了过来。
助理远远看到了他的车，一路小跑过来，引着他停好车，又汇报了后续的进展。
本来停了的细雨现在又下了起来，似针孔般大小，洒在空中，慢慢飘下来。
梁言晖立在细雨里，他的脸色苍冷白皙，没有什么表情，两眸冷冷地看着围观的人群。
助理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多言，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指示。
这位梁总虽然总是病弱无害、清冷美人的样子，但传闻他要是生起气来，北辰的建团元老都要震一震。
元老们都说梁总心思缜密深沉，笑吟吟间能翻覆商界云雨。
梁总现在不苟言笑，倒有几分传闻中的样子。
助理一时感到压力山大，如喜马拉雅山那般。
梁言晖转头向助理交代了一些后续处理的注意事项，他注意到警察里有一位老熟人，他走过去打招呼。
工地的泥路被细雨滋润过，泥泞不平，他右腿微跛，走起来有点费力，所以走得很慢。
站在警戒线旁的林队，见他右腿瘸着不便，大步流星走过来，和他握了握手，“你不方便就不用过来了。”
林队顿了顿，又说，“何况我们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现在的媒体多有捕风抓影之势。
梁言晖笑了：“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配合警队的一切调查，哪些人需要做笔录，哪些人需要拘留，我们都配合。”
“瞒者不报的，公司也会处罚。”
他左腕处带着一只褐色的机械表，右拇指沿着表身回来摩擦。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林队认出了手表，拍了拍他的手膀，摸到的臂肌孱羸纤瘦。
哪还有半点学军体拳的影子？
他分明的轮廓在微弱灯影下苍白郁冷，西服单薄又清瘦。
潭市立冬后天气湿寒多变，林队一声轻叹，到嘴的责备变成了嘱咐：“有空多回去看看老太太，她很挂念你。”
叶老太太最疼的外孙，曾经风光肆意，如今却郁郁不得志。
老太太最放不下的人了。
终究是时光弄人。
“好。”梁言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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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言晖处理完事情，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他驱车回去，等红绿灯时，毛毛细雨开始变大，一滴一滴地啪嗒啪嗒打在车窗上。
车前窗的手机亮起，弹出了一条微信通知。
塞纳河的美：【视频】
三个月前，这个微信号加他好友，发来的验证消息是：
【我是Annabella的朋友Yoko】
【我是暖暖在PSE的好友】（注：PSE巴黎经济学院）
梁言晖通过好友，对方发来了和周暖的合照，并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梁言晖想起之前在梁宅见过这位Yoko小姐。
这是在梁宅攀不上关系，摸着另一层关系探过来了。
梁言晖让助理调查了Yoko，方文山的女儿方晴筠，在巴黎经济学院读了2年，和暖暖是同期生。
有心人仔细打听，就能查到他和周暖的事，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方晴筠对他摸得很清，朋友圈更新的都是和暖暖一起的活动，市场调研、下午茶、组团购物等。
梁言晖忍不住一一点赞，又裁剪出那人的身影保存下来。
方晴筠还会私发周暖的社团活动小视频给他。
梁言晖都会保存到手机上。
他和她的联系，停留在两年前。
『。』：【天冷了，紫荆花仍盛开着】
『。』：【春天了，东大的紫荆花开得很灿丽】
她没有得到回复，微信号好像不用了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尸在他的好友列表，连朋友圈都是一条清清浅浅的黑线，没再更新过。
也许她放下了，他只是她人生中短暂的过客，成长里可以遗忘的一部分。
梁言晖打开方晴筠发来的视频，这是一条求婚视频，被求婚的人是周暖。
月华清暖，塞纳河水波潋滟，河上的游船挤满了活力洋溢的年轻人，镜头掠过，岸边一排的街头歌手轻吟弹唱，奏出轻快悠长的歌乐。
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
东方脸孔的男人轮廓分明，眼眸深沉，说着温柔低沉法语：“Je suis amoureux de toi.Se marie pour moi.”（我爱上你了，嫁给我吧）
他的法语语调绕舌朦胧，尾音俏皮缱绻又深情。
最后换成了一句清晰流利的中文：“暖暖，请嫁给我吧！”
这是一个浪漫的国度，连塞纳河都承纳着它满载的浪漫柔情。
方晴筠又发来了两条消息。
【她今天被求婚了】
【过几个月就是幸福的新娘了】
今夜的寒潮又湿又冷，吸进去后如丝线缠绕在肺部，又似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肺泡里。
梁言晖发出一阵猛咳，肺部剧烈地疼痛，感觉胸腔都要炸开了。
时间过了很久，等他回过神，他的车子已经开上了城北大桥。
大桥浸在朦胧的雨雾里，窗外的雨珠变得细长延绵。
世界的一切静谧又寒凉。
刺耳的声音砸破了宁静，一辆重型货车冲上了大桥，在雨雾中驰骋着。
它很快地拉近了距离，直接撞向了梁言晖的车。
梁言晖反应很快，一踩油门，方向盘一转，急促地换了条车道，堪堪避开接下来的再次碰撞。
后面的大车减速了，两车拉开了些距离。
猛地，大货车加速又撞了过来。
梁言晖被它逼得拐进了潭安大道。
后方的车紧追不舍，下坡的巨大俯冲使得它加速，又一次撞上了梁言晖的车。
黑色的车子被掀得翻了两圈，甩了到了最外的车道。
车窗的玻璃碎了一地。
外车道拐弯处驶入了一辆油罐车，直直撞向了破碎的车子。
砰——
油罐车推着车子向前驶进了一段距离。
雨天路滑，冲击力过大，油罐车急刹不住，侧翻了过去。
石油流了一地。
一撮火苗从车子里蹿起，遇油立马炸燃，烧成一片火海。
天空绵长的细雨都浇不灭。
-
梁言晖感觉自己像是被置在火炉炙烤，骨肉被打碎了重炼般。
他动了一下手指。
空气里有清凉渗渗的味道，他还没能睁开眼睛，就有人摇晃他。
他举起手去推那人，力量却是轻飘飘的，撼动不了半分。
他额角有根无形的钉子，时不时地刺痛。
“吵……”
他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稚嫩。
梁言晖睁开了双眼，瞧清正在晃动他的人。
“妈，别摇了！”
他的声线依然软嫩，就像是稚童的声音。
王萍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握紧他的肩膀，簌簌地掉泪，“团子……”
她才发出一声，就哽住了。
梁言晖蹙眉，打量身处的环境。
粉色的墙壁贴着长颈鹿和小猴子、小兔子。
空气里浓稠的消毒水味。
银色的床防护栏，蓝色的被套，蓝色竖纹的长袖衫，白嫩的小手。
梁言晖翻了翻自己双手，又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
这手就是四五岁孩童的手。
梁言晖抬头看着床边的王萍，她衣着精致但头发凌乱，眼底有很深的乌青。
虽然疲惫憔悴，但模样却年轻了二十几岁。
“妈，你得到了年轻丸？”梁言晖低头瞅瞅双手，又看看王萍，不解极了，“我们这是一起变年轻了不止20岁？”
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看都不是三十多岁男性的身体。
他失去意识前是被车撞了。
怎么醒来却是在儿童病床上？
身体变成了孩童，自己的妈也变得年轻了。
这是获得了一个开机重置的机会？
王萍被他的话吓得赶紧去探他的额头，摸完后舒了口气，紧张的神情和缓下来。
“退烧了。你这胡言乱语的，吓死妈妈了。烧了好几天烧得糊涂了。”
王萍按响床边的呼叫铃，“我儿子醒了，麻烦你叫一下王主任。”
王萍挂了呼叫，扶着梁言晖躺好，帮他掖好被子，“你刚刚一会叫着暖，一会喊着死，像是做噩梦被魇着。爸爸去找尚乐法师了。医院这边什么都查不出来，急得我们，万一有个什么，你让妈妈怎么好啊？”
“言琪指望不上了，妈就你一个盼头……”
“胡说什么！”
一道男音厉声打断了王萍的话。
房门被打开，梁伟弨带着一位和尚走了进来。
梁言晖喊了声：“爸。”
梁伟弨应了声，转身关上门。
王萍听到他的指责不吭声，只用手背抹眼泪。
在她眼泪的攻势下，梁伟弨不舍，放软了声音：“我不是凶你，言琪和言晖都小，那些都是以后的事。”
梁伟弨把她揽入怀里，柔声安慰：“孩子的事不得靠他们自己，我们说了不算。言琪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正常。”
梁伟弨在一旁慰解王萍，那跟着进来的尚乐法师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梁言晖。
他穿着暗黄的长袍，肩搭红色袈裟，左手拿着玉持捻动，右手递过来一个红符，示意打开。
梁言晖打开符纸，发现里面还有一张黄色的小纸，正面是一个执字，翻到背后赫然是一个安字。
梁家老太太信佛，每年给弘法寺添进不少香油钱，弘法寺的主持现在是尚乐，梁言晖自小就见过。
他抬头疑惑地看着尚乐。
尚乐微胖，他一笑圆脸的肉堆叠在一起，两眼被推成一条细缝，“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他的眸光睿智冷凛，脸上的笑达不到眼底，说出的话却是一点点地打破希望：“言晖，执念不要太深，一切皆是空。”
王萍闻言紧张起来，锁死了眉头，“主持，他一个孩子能有执念什么太深？也就执念收集齐全那套机甲卡片了。”
尚乐继续笑，从兜里掏出一串黑色的念珠，108颗细珠浑圆炫亮，盘了好几圈，置在他掌间。
他把串珠递给王萍，嘱咐：“红符是平安符，置在枕头下。佛珠是陀罗尼菩提子做的，平时随身携带。这两个都保佑孩子身体健康顺遂。”
陀罗尼子持之念法，集善法，抑恶生。
梁言晖笑了。
他能有什么恶可以生，也就执念深罢了。
尚乐笑吟吟地说：“既然言晖已经醒了，那我就走了。”
梁伟弨站起，准备带着尚乐下去，“我送你下去，让司机送你回寺庙。”
尚乐右手行礼作揖，“言晖，珍重。”
他们离开后，王萍倒了杯水给梁言晖，她的眼睛红红的，满脸疲惫，“团子，喝点水。”
梁言晖问：“妈，今天是几年几月几日？”
王萍又去探他的额头，“团子，你是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梁言晖抓住她的手，小眼睛亮亮的，带着希冀：“妈！”
王萍低眸看他，“19xx年11月25日。”
梁言晖很认真：“妈，以后不让你操心我了。”
这是他五岁那年！
再过几天言琪就要闹着出国，追着喜欢的助教去法国。
言琪是王萍和梁伟弨的第一个孩子，享受了最纯粹的爱，被娇惯得偏执蛮横。
这一年她以追爱为由，脱离了梁家，后来却在法国疯掉。
梁言晖和她相差了十二年，二人感情凉薄，对于这件事情的始末也没尽心了解。
言琪走后，王萍就怀上了一个妹妹，叫梁言如。
希望这一世言琪不会再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