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妍刚平复下情绪,从父母怀里松开,却见一位身形颀长、风度翩翩的年轻郎君自廊下走了过来。

    “兄长!”兮妍忙跑过去冲入他怀里,禁不住再次怆然涕下。

    毕竟前几天才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死去,兮妍一时还不能从那悲伤中释怀出来,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那晶莹的泪痕却还残留在白皙稚嫩的脸颊上。

    兮妍也顾不得去擦拭,只拉着闵毅左瞧右瞧,生怕他会消失了似的,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在心底默默想,自己得了这重生的机会,父母兄长也都还好好地活着,已是天赐的幸运,许是上苍悲悯吧,这一次无论如何我定要守护好父亲、母亲和兄长,绝不能让他们再被坏人谋害!

    “哟,我们兮妍今儿这是怎么啦?往日回家也不见如此想念我们,按常理,你此刻不应该还在寻访美食的路上舍不得回家吗?”钟闵毅对她今日古怪的言行颇感意外。

    钟闵毅是娄陵郡卫将军钟祥的长子,精通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很有一番才学,个性也十分温润如玉。钟兮妍是他唯一的妹妹,比钟闵毅要小上好几岁,正是因为上面夭折了几个孩子,她可谓备受全家宠爱。

    在钟闵毅眼里,自己这个妹妹有些小任性,空长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却偏不爱四书五经那一套,女红、歌艺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诗词歌赋也只在家人熏陶下略有所得,对各色美食以及舞刀弄枪之类倒甚是上心。她从小便喜欢带着侍女小彦走街串巷寻找美食,还很爱多管闲事,美其名曰“主持正义”。

    父亲母亲对兮妍这样的个性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但又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常在外走动会吃亏,加上她幼时体弱,父亲也想让她习武强身,健康长大,于是从七岁开始她便赴武当太乙门拜师学艺。武当太乙门的掌门是父亲多年老友,对兮妍照顾有加却也十分严格,如今她名义上请假回家探亲,但探亲怕只是一方面,十有八九是又馋这城中的美食了。

    “兄长!你就不要笑话我了,如今兮妍长大了,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任性。”兮妍那白嫩的面颊上忽地显出些绯红来,长睫扑簌,撒着娇道。

    是了,从前她的确将美食、武学和玩乐看得更重,那是因为她从未想过疼爱自己的父母和兄长有一天会突然就不在了。也正是因为父母兄长对她百般疼爱,从前她的生活无忧无虑,便如那暖房里的花儿般单纯快乐,她又何必操心其他的,如此便自然任性了些。

    可如今她经历了那么多,心头装下了很多事,也懂得了自己的责任,定然不会再那般心无城府、任性妄为和贪图玩乐,只是这些她都不能对父母和兄长说明,否则他们怕是又得担心她得了什么怪病说胡话呢。

    “兮妍难得回来,你这个做兄长的就莫要取笑她了。”钟夫人笑道,她那含情的双目仿佛在告诉人们,世间的一切都远不如母亲的爱包容。

    一家人絮絮叨叨,其乐融融,继而又一起用了晚膳。兮妍胃口大好,吃得十分欢喜,直至华灯初上,父亲母亲预备安歇了才自行回房。

    回房后,兮妍又开始琢磨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果然自己的选择是会改变事情走向的,她记得,当年自己回府向长辈们问安后,便马不停蹄带着小彦一起出去寻那些许久没有吃到过的县城美食,当日在门口便碰到兄长接了那个人回来,继而一起出府才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如今她回家后既没出府,便也没碰到那个人,那么那段经历是不是就可以被改变了。

    今日白天路遇到那个人时虽有种上前掐死他的冲动,但好在自己最终还算冷静,终是保持了表面的一切正常,应当没有被人瞧出端倪来。只是日后见他的时间还多,能避开还是先尽量避开吧,兮妍着实不想让心中的情绪波动影响自己行事。若是实在避不开的话还是得继续保持表面的礼貌,是该学着些心藏城府了,对他的恨意也切不可露出半分来,兮妍思来想去,终是累得睡着了。

    第二日,兮妍沉睡至日上三竿才醒来,仿佛很久都没有这么好好歇息过了,是了,前世里,自从钟府出事,她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她虽是回到了五年前,上辈子的记忆却还痛苦得那般真切。

    睡醒后的她第一时间便是四处查看各种蛛丝马迹,挽起里裤来看看,右腿上还没有留下伤疤,打开抽屉和妆匣,里面也还没有那个人送的珠钗首饰,房间里的陈设也确实是五年前的模样,兮妍终于放下心,再次确认自己确实是重生到了五年前。

    认真梳洗完毕,兮妍便跑去同母亲请安,可惜今日起晚了,怕是赶不上同母亲一道用早膳了。父亲是卫将军,事务繁忙,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是勤政之人,每日天不亮便要起来用早膳,而后去军营那边操练。

    因此,母亲总是等着她和闵毅起床,哄好了他们兄妹俩,才团坐在一起用早膳,只是后来他们长大了,母亲便常常独自用膳。

    “兮妍啊,你不是一向抱怨说师门严厉得很,如今你难得回来躲懒一阵子,就不用每日早上来请安了,只管歇息好就行。”钟夫人摸着她的头笑道,“等你将来嫁人了,生了孩子,也没有这般好日子过了,现在能躲懒便躲懒吧,母亲不在意这些虚礼。”

    “母亲,您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母亲!但女儿才不要嫁人!”兮妍趁势钻入母亲怀里,撒着娇笑道,“如今女儿难得在家,想多多同您一道用早膳。”前世体验过“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觉,兮妍暗暗决定,以后只要无事,每日都要来陪母亲一道用早膳。

    “好好好,就数你嘴最甜啦,你若是愿意来,母亲可以每日都等你一道。”钟夫人乐呵呵地,心想自己这个调皮任性的女儿终于长大啦,懂事啦,她一早便知兮妍虽看着任性,但却最是善良重情之人。

    与母亲闲话了一阵,兮妍又风风火火往父亲的书房方向跑去,父亲忙于政务自然不在书房,但她要好好找找有没有相关的书籍可以为她的重生答疑解惑,哪怕只是找到些线索也好。

    还未跑到书房,便被钟闵毅远远地叫住。“兮妍,你好不容易回来,又要去哪里胡闹?”

    兮妍循声只好站住,“兄长,我哪有胡闹,不过是急着去父亲的书房找书,没注意到你在这边。”

    “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啦,我们兮妍竟主动去找书读了?”闵毅颇感意外地笑道,“可是又有什么鬼点子呀?”

    “兄长!没有啦。”兮妍羞赧道,按她从前的性格,说去找书的确令人难以置信,可她如今也不能将自己为何要找书、要找什么书说出来。

    “兄长今日要出府一趟,你可想同往?带你去吃好吃的。”闵毅见她此番模样,宠溺地问道。

    “兄长有所不知,其实我在师门可真是憋坏了,的确好想去吃那想念了好久的卤猪蹄、玫瑰酥、糖炒栗子,还有马奶茶,可是.....”兮妍想说,但其实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

    “好,就知道你定是嘴馋了,今日都带你去吃,快去收拾下,一会儿来你房间叫你。”闵毅却打断了她。

    难得兄长有如此兴致,兮妍不好推却,再说她也的确想那些美食了,那便回来再找书也不迟吧,于是她赶紧回房去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又叫小彦也换好衣裳同去。

    片刻后,闵毅果然过来叫她了,兮妍一边应着,一边从房里走出来,却发现兄长身边还有一位正侧身而立的少年。

    只见这位少年身材挺拔,似乎比兄长还要高出不少,瞧他衣着不凡,腰间佩的是极品羊脂玉珏,咦,好眼熟的玉珏,兮妍心道不妙。

    这位少年却在兮妍转过头来的瞬间呆住了,感觉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般,这双眼睛......

    这不就是昨日那位红衣女侠吗?难道她便是幼时一道玩耍的那个小姑娘,那时她便总爱多管闲事,还记得她替那个因父亲在外征战而受人欺侮的邻家小姑娘讨还公道的霸道样子,更忘不了她总在闵毅和自己跟前“兄长、兄长”地撒娇,哄得他俩心甘情愿地给她撑腰、替她收拾烂摊子。

    想不到,当年那个小跟屁虫如今竟出落成如此窈窕美人了!

    昨日看到那双眼睛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竟是因为真的相识。其实,这九年来他也时不时会想起这位幼时的玩伴,只是没想到再见面时内心竟会如此波澜壮阔。

    “快过来,来见过怀郡王世子曹宸兄长,小时候我们也常一道玩耍的。”闵毅打破了曹宸的思绪,对兮妍道,“你与世子也是许多年未见了。”

    兮妍在少年转过头的瞬间也惊呆了,果然还是避无可避,他还是来了,这便是昨日路遇的那位年轻郎君,也是前世曾将她送上云端又将她丢落地狱的人,昨日便已知路途相遇无法改变,却为他昨日没有来府而高兴,可他晚了一日,却终究还是来了,莫非这后面出府遇到的事也还是无法改变了吗?

    “许多年未见?我们昨日才见过的,没想到竟是曹宸兄长,”兮妍努力克制内心的复杂情绪,上前来行了一礼,面上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兄长安康。”

    “兮妍妹妹有礼了。打你去拜师后,你我已九年未见,如今当真认不出你来了,昨日你竟这有一代女侠之风啊……”

    “昨日我出门在外以面纱遮面,兄长自然认不出我。”兮妍想起昨日自己出头当“女侠”之事,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哦?什么女侠?昨日你们竟见过,何时?”闵毅一脸狐疑。

    曹宸正欲说出实情,兮妍赶忙阻止,“呃,啊,兄长,我们就是在路上碰到的,不都是往娄陵来嘛,路上碰到也不足为奇。对吧,曹宸兄长。”兮妍心虚地朝曹宸使了个眼色。

    曹宸顿时明白兮妍是不想让兄长知道自己在外打架出头,忙道,“正是,都是往娄陵城方向,路途遇见也不奇怪,不过赶在同一日回娄陵,也算是有缘了。”

    “原来如此。”闵毅听后并未过多在意,便道,“对啦,世子如今也是许久才回娄陵一趟,父亲大人着我带世子四处逛逛,兮妍对美食一向有研究,我们便一道同往吧。”

    曹宸闻言喜不自胜,“钟伯父如此客气,闵毅兄又想得如此周到,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这第一站,该去哪里好?”闵毅茫然地看向兮妍。

    “美食自然是去街巷寻了,跟着我和小彦走,保管这娄陵城的美食一个不落都能寻到。”既然避无可避,该来的总会来,兮妍想着,先去吃吃美食也行,顺便借机试试看究竟怎样才可以改变前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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