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晴好,正是初春时节,娄陵城里草色初青,街边的树木争先绽放着新芽,四处弥漫着花开的芬芳,闵毅、兮妍、曹宸和各自的随从一行六人一同出了府,他们走街串巷,在城中四处寻访美食。

    待众人一道将兮妍惦记的那些小吃一家家吃过,丫头小彦又领着大家去找到了张家的姐妹团子、李家的稻花虾,最后一家便是打算去吃何家的神仙钵饭。

    却说这何家的神仙钵饭,店铺竟开在城南五里开外,且极其擅长饥饿营销,因数量有限,每日均需排长队,去晚了还会扑空。

    闵毅看天色不早,又担心众人安全,便提议,“我们今日先回家去,明日再来排队罢,反正这店家也不会跑。”

    可吃货兮妍哪里肯依,撒娇任性的老毛病又来了,“兄长,好不容易回趟家来,无论如何我今天要吃到这传说中的神仙钵饭。”

    其实兮妍是想试试,倘若不回去会怎样。她记得当年他们便没去吃这神仙钵饭,正是在这个时辰,在回府的路上遇袭。

    曹宸一看兮妍如此坚持,也来了兴致。便道,“这么多人愿意耗费时间在这排长队等候,今日我也想尝尝这钵饭是否果真名不虚传,不如我们就舍命陪君子,便是排队到天黑也得试试这神仙钵饭。”

    于是,六人来到城外的店门前等候。闵毅的随从彪子和兮妍的丫鬟小彦在店里排队,闵毅、兮妍和曹宸便在附近寻了个茶摊坐下歇息。曹宸的随从小武去给曹宸办事了,今日跟来的小六武艺不精,但胜在忠心尽责,寸步不离地跟在主子身边。

    等了约莫一刻钟,四人正坐在茶摊喝茶闲谈,忽然窜出一群蒙面者,个个手持兵刃,街上的百姓吓得四散,这些蒙面人却似是直冲着四人而来,兮妍担心闵毅安危,守在他身旁一起对敌,曹宸武艺一般,抵挡吃力,好在他的随从小六暂时护住了他。

    眼见着小六和曹宸要打不过,闵毅担心曹宸若是受伤,事情就大了,便叮嘱妹妹,“兮妍,我没事,保护世子要紧!”

    兮妍内心一个邪念闪过,若是他此刻便被杀了,是不是后面的事情便全然不同了?转念又想,不行,此时他是在钟府做客,若此时出事,钟府怕是也难辞其咎。

    兮妍犹豫了半晌,却还是转过身去,几招护到了曹宸身边。无奈为首的两名蒙面者武艺高强,且他们又人多势众,兮妍和小六一时无法将其击退,双方苦战僵持不下。

    突然,蒙面者中有一人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众人,使出一掌,正正打在曹宸后背,曹宸中掌晕倒在地,那伙蒙面人中的首领抓起曹宸便立即喊道,“抓住人了,赶紧撤!”

    “保护世子!”闵毅着急道,小六见状冲上去想将曹宸抢过来,兮妍虽不想帮忙,却也不想兄长担心,于是她慢悠悠也往那边过去,谁知犹豫之际,一个不防她的右腿便被后方的蒙面人刺中了一剑。与此同时,小六也在围攻下被刺中了腹部,顿时无法再起身。

    闵毅见他伤重,上前扶住他,边替他止血,一边叮嘱妹妹,“兮妍小心!”

    眼见着蒙面人要将曹宸带走,兮妍忍着腿上的剑伤追了上去,谁知背后又遭另一蒙面者偷袭,被一掌打晕,“送上来也好,多抓一个更好交差。”就这样兮妍也被一并抓走了。

    小六挣扎着起不来,彪子和小彦闻声赶了过来,蒙面人却已走远。

    闵毅皱眉道,“蒙面人武功高强,且人多势众,兮妍受了伤,我们三人齐上怕是也救不了人”,于是吩咐,“彪子,小彦,你二人且小心追踪,沿途留下记号即可,万不可急躁上前救人。我这便回家禀报父亲增派人手。”

    “是!”彪子和小彦赶紧朝着蒙面人跑远的方向追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被打晕的曹宸终于醒了过来,他环顾四周,还在回想发生了什么,却发现靠在自己身边的兮妍已不省人事。原来他二人已被带到一个僻静的山间小屋,两人还被绳索捆住了,一时无法动弹。

    他担心地边轻唤了几声,“兮妍妹妹,兮妍妹妹!”一边想着法子挣脱绳索,借着月光,他瞧见兮妍的右腿似有血迹,于是赶紧靠近屋内一个小木桌上,借着那桌角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勉力将困住自己的绳索挣脱了。

    他走过去将缚住兮妍的绳索解开,又仔细帮她清理着伤口。

    所幸剑上无毒,曹宸撕下自己内层干净的衣衫,小心地为兮妍包扎,暂时止住了血。见兮妍还没醒,他又四处查探了下这房间,看样子这是一间废弃的屋子,器具陈旧,无人打扫,屋外也全是密林,正想再看看能否想法子出去,却听到屋外有人声。

    “老大!”

    “嗯,屋里的人可看好了,你俩轮流看守,千万不能让人跑了。主家说了,一定要给曹恒点厉害瞧瞧。”

    “老大放心,这房间他们是插翅难逃。我们一定把门口看好。”

    这时兮妍也醒了,正要说话,曹宸赶紧示意兮妍别出声,并给兮妍又绑上了绳索,兮妍一脸不解,却见曹宸又将原本缚住自己也缠在手上,佯装绑住。

    紧接着,外面的人就进来了,查看了一下,发现两人都还没醒,绳索似乎也未动,那几个人便又关上门出去了。

    曹宸见外面没了声响,便起身给兮妍解开绳索。

    “这是哪里?”兮妍小声问他。

    “方才已查看过了,我们现在应是在一座深山里,窗外不远处便全是密林,也不知道怎会有这样一间屋子。”

    见兮妍四处张望打探,他又说“这间屋子只门口那边有个小窗,但门外一直有人把守,若是翻窗马上会被发现,想是很难出去的。兮妍妹妹你受伤了,不如先安心休息会吧。”

    兮妍看了看自己的右腿,才想起自己刚刚受了剑伤,而且背后偷袭那一掌似乎也不轻,想到一时竟无法打斗了,有些泄气。这伤竟和当初一模一样,折腾了这么久这一劫还是没能躲过,真是要命,究竟哪些事情才是可以改变的呢,兮妍皱眉沉思。

    “那曹宸兄长可知他们为何绑我们?莫非是昨日那些人的同伙?却也不可能如此之快找到我们吧。”兮妍忽然道,上一世她似乎后来也没去追究过究竟是何人所为,只记得那伙人好像是冲着曹宸来的。

    “我也不解,我父王为人一向谦逊应该并无仇家,我亦从无仇敌,但方才的确听到外面的人提到我父王的名字,许是官场之上的小小争斗罢。”

    “小小争斗?”兮妍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露出了担忧的神情,果然当初他便已身处朝堂争斗中,可当年她竟丝毫未发觉,“若是没受伤,我还能和他们斗一斗,如今怕是连走路都难,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兄长如此淡然,可是心中已有主意?”

    “自然得想办法逃出去。晚些时辰,等夜深些外面的人犯困了我们再行动。现在咱俩先养精蓄锐,别说话。”

    兮妍表面不太放心的样子,心想曹宸果然老谋深算,倒不如自己先歇歇,就也闭目养神了。

    两人安静地坐着,皎洁的月光透过小窗斜射进来,兮妍心里事情多,并不能安神,她睁开眼睛,却正看见曹宸长长的睫毛也在一眨一眨,还有那深褐色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似是绝美的琥珀般晶莹剔透。

    除了兄长和师兄弟以外,曹宸是她唯一认真看过的一名男子,于是不免带了一点观察的意味,的确甚美,为何看他的感觉确乎与看兄长、师兄弟们都不一样,当初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着魔似的想天天看到他,又是何时开始竟只想长久地和他待在一起。

    曹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光,奇怪道,“兮妍妹妹可是看到我脸上有异物?”

    “没,没有。”兮妍回过神,“我是看窗外,月色甚美。”

    曹宸顺着她葱段般白嫩的手指看出去,确有一轮明月高悬空中,“甚美!”他心想,如此月色,还有美人在侧,不吟诗作对岂不浪费。

    “枯坐也是无趣,不如我们来对诗吧。”

    “兄长,我们可是还被关押着呢,你不先好好想想我们如何逃出去吗?”兮妍此刻却并不想和他对诗,这人尽管此刻看起来人畜无害,又长着那样一张美如冠玉的脸,那样晶莹闪亮的眸子,但这也是上辈子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人,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一句话也不要和他说。

    “时机未到,不急。兮妍妹妹,不如先好好享受这月夜。”

    兮妍一想,也行,不如看看这对诗的结果会不会一样。

    “今夜月色绝佳,我们便以月为主题吧,可以吟古人诗词,也可自行作诗,你我轮流来,直到最后接不上的便算输了。”曹宸提议。

    “那输了可有惩罚,赢了可有奖励?”

    “自是可以,你有何好主意。”

    “这样吧,输的人必须答应帮赢的人办一件事。这事情嘛,不可为非作歹,亦不可有违伦常”,曹宸“好”字话音未落,

    “但可以捉弄人。”兮妍兴高采烈。

    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曹宸觉得自己断不会输。

    兮妍虽不是爱读四书五经之人,但毕竟身怀过目不忘的本领,背一背诗词歌赋还是很在行的,她心想,若实在自己读的诗句太少,便随口诹两句又有何难,也不至于输了去,可惜前世那对诗的过程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是自己输了,多活了五年回来,这次总得聪明些了吧。

    于是两人猜拳决定顺序,兮妍先来。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曹宸接上。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兮妍又想起一首。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曹宸也很快接上。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

    果然是棋逢对手,两人吟诵了一个多时辰仍未分出胜负。而屋外的贼匪听人吟诗作对,正如听夫子的“之乎者也”最是催人入睡那般,在捂耳朵半晌后竟不觉间睡着了,此刻屋外已静得出奇,虫鸣声却好似越来越高。

    正在曹宸想下一首诗的间隙,两人也感觉屋外仿佛十分安静了,曹宸透过门缝查看,几个贼匪均已入睡,只剩一人在值守,心道时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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