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燃起的烟花咻地升空，猎猎冬风中转瞬即逝，深红的亮光短暂照亮了巍巍宫阙，倒像是个不详的征兆。
大殿里，无人为上元日的烟火欢呼，玄袍大臣跪了一地，满堂死寂。
君王扫兴至极，早已携新得的美人离去。
此时的养心殿外，赤甲侍卫手持长枪尽忠职守，只有翼角那边高挂的一排灯笼荡啊荡，似能透过方才微开的檀木高窗，看一眼龙榻上弯折的头颅。
长风送来雷声轰鸣，黑影在飞檐斗拱间起落，而后赶在一队巡逻的大内高手发现前，撞碎还未开裂的冰面，一头扎进了广袤无垠的太液池。
真冷啊。
她拼命往前游，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一直跑，别回头！”
似乎很多年以前，她也在这样彻骨的寒冷里拼命前奔，即使失去了一切。
靠着回忆模糊的过往，她潜在深水里，游啊游，在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上浮，用最后的力气抬手一劈。
一只惨白的手破开坚冰，混着淋漓的鲜血重现于圆月下。
湖边等候的宫人吓了一跳，而后上前拉起湖水里的黑影，一边褪下自己的衣饰，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往东北的角门去。”
湿淋淋的女子由着小宫女给她换上自己的衣服，脚步却没有移动。
小宫女沉默片刻，轻拍她的手：“女侠，快走——”
在混乱与清洗之前。
闪电炸开夜幕，宫阙深处侍卫疾呼，第一滴水珠落下之时，人影与狂风中的枯叶一同飞逝。
大雨已至。
“大小姐?小姐！”
顾轻寒猛然睁开眼睛，马车的摇晃停了，耳边雨声不止，应是旧梦的源头。
她一手撑着脖子，晃晃头，这才回过神来，掀起车帘，利落地跳下马车，冒雨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石梯，站在了花府的拱檐下。
顾轻寒先看了眼车夫，而后抬头一瞧高悬的匾额，对着匾额下站着的碧裙妇人行了个别扭的福身礼：“这位便是大夫人了吧，小女见过嫡母。”
行完礼，她也不管车夫尴尬的神色，径自起身，对着碧裙妇人盈盈一笑。
妇人本在她掀开帘子时怔愣一瞬，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经过这一出，神色微妙起来：“大小姐折煞老奴了。”
嘴里念叨着折煞，妇人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奴婢丁氏，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嬷嬷，来接大小姐入府。”
若是寻常的京城闺秀，反应过来自己将一个奴婢错认成了右相府的当家主母，只怕羞得都不愿见人了。
眼前的杏裙姑娘却只是嘻嘻一笑：“我见嬷嬷风姿如此出众，比陈州富商家的老太太还有气势，将您认成嫡母也不奇怪。”
丁嬷嬷压着想上扬的嘴角，心里思忖，这庶小姐长在老家的庄子里，别说右相府，连亲母都没见过几回，白白生了副讨人喜欢的样子，还挺可怜的。
思及此，她暂且按下刁难的心思，摆手让车夫从偏门走，自己敲开正门，领着这位新小姐往里走。
“小姐随奴婢来，老爷夫人已经在正厅候着，等您拜见了。”
顾轻寒依言跟上，将跳下马车时歪斜的素银簪子插回原位，脸上带着乡野少女该有的懵懂神情，不时四望。
新帝登基以来，朝堂势力三分，而身为右相的花道晖起于寒门，乃是朝中清流之首，同左相一样，有过问六部，监察百官之权。
右相煊赫至此，花家府邸却规矩守分，并无雕墙峻宇、奇花异草之设。
“也是。”顾轻寒歪头，伸出一点道旁的未开的水仙盆栽，心里想着，“花道晖走的是寒门路子，清流臣子们最看重清正廉明，又是中立派，自然不能明面露财。”
她一挪步，撑着竹伞，跟丁嬷嬷行至一处厅堂外。想了想，抬腿跨门时轻跳了一下，刚插好的簪子复又歪斜。
雨天昏暗，堂内已经上了烛火。
一对夫妻端坐主位，皆是五十上下的样子，左侧的中年男人着一身石青竹纹直袍，留着胡须，面色沉稳肃然，不怒自威。
右侧的中年妇人一席华服，乌鬓上的红宝头面映着烛光，晃的顾轻寒眼前一花，连她脸上矜傲的神色都差点没看清。
顾轻寒左右看看，确定她如今名义上的亲生母亲、右相的妾室薛姨娘并未出现。
被扔在陈州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十几年，初次回家就是这种待遇，若是真正的花大小姐在此，指不定要怎么伤心呢。
幸好，她是个冒牌货。
顾轻寒放慢步子，暗地深吸一口气，眼底泛上水光，将背着的包袱随手一扔，直接扑上去。
厅里炸起一声呼喊：“爹啊！”
会客厅里哭声不断，凄凄惨惨，过往的仆从们都忍不住往里面瞅，想看看这位当年被夫人一句话打发去陈州老宅的大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正三五一群小声议论，就听远处一声高喝：“谁敢挡真正大小姐的路，统统闪开！”
那厢，顾轻寒哭得稀里哗啦，嗓子都有些哑了：“女儿……呜，生来不详，毁坏家中气运，又从未在您膝前尽孝，实在不该！”
花道晖事务繁忙，今天来这里，本也是认一眼这个从未在意过的女儿，走个过场，谁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见眼前的少女哭的真切，身姿清瘦，打扮朴素，再一想接她回来的真实目的，心里倒真的生出几分舐犊之情。
“……回来就好。”他抬起手掌，拍了拍少女的肩头，叹息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日后你就在府里住着，安心当你的大小姐。”
一旁的章氏脸色一阴，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掩袖抹泪：“我的儿，你受苦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告诉母亲，母亲替你安置。”
这高门夫妻一人一句，将庶女丢出家门的情真意切做慈母，漠视一切发生的舐犊情深做慈父。
顾轻寒低眸，掏出旧帕子拭泪，应道：“孩儿明白。”
“不错，阿……”花道晖满意颔首，正要应景地唤一声孝顺女儿的乳名，然后就卡壳了。
他又不能问自己亲骨肉叫什么名字，只得看向章氏，指望她接下去。
章氏没说话，心里翻了个白眼。
当年她还未生育，妾室薛姨娘就抢先生下了夫君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只是个女儿，但她也心生不满。章氏仗着娘家势大，随口编了个八字不详的理由，就从这小丫头从怯懦的薛姨娘手里抢下来，扔去了陈州老宅。
谁会给赶出去的孩子费心起名？
夫人没解围，花道晖正在心里思索着转移话题，就听眼前的少女抬头，恰到好处地解了围。
“女儿在老宅时，乳母为我取小名轻寒，女儿听习惯了，父亲母亲也这么唤我吧。”
真正的花家大小姐给自己取名且珍，不过这就不用他们知道了。
问清是哪两个字后，花道晖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声应下，顺势起身。
“都由着你，为父还有公务……”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一声高喝。
“大小姐到——”
花琬倾穿着一身胭红花鸟纹石榴裙，云鬓上的织金点翠步摇衬得她摇曳生姿，琼鼻玉幕，精心装点，准备与这个突如其来的庶姐一较高低。
“爹爹，我来见姐姐。”她被丫鬟扶着，身后仆从如云，笑吟吟踏进门来，对上房内的第三个人，而后怔住。
顾轻寒十三岁那年进了万滟楼，就是已经被剿灭的那个京城第一花楼，从那时便知道自己是个美人胚子。
不对，现在是大美人啦！
她示好地对着花琬倾弯唇笑起来，三千青丝如瀑低垂，丹凤眼凌凌如波，五官如画，鲜艳明丽，一身简朴的杏裙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一席素钗布衣，竟胜过了精心描妆打扮的花琬倾。
花琬倾愣愣地注视着她，脸色阴沉下来。一副清贫样貌，不知礼数，她也配当相府千金？
孟氏看出不对，忙上前拉住宝贝女儿的手，先是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你这孩子，你在府里序齿为二，往日你姐姐不在府里便罢了，以后可不要再称自己为大小姐。”
花琬倾恨恨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是。”
孟氏借位轻拍女儿的手臂，比口型“先忍忍”。
而后，孟氏撤回身子：“琬儿，你来的是时候，带你姐姐去她的院子里看看，然后再去府里四下转转吧。”
“是。”花琬倾不情不愿地应下，勉强挤出笑容，带着这个庶姐出门。
万滟楼教给顾轻寒的第一课，便是学会察言观色。而今日她活泼无害地笑着，全程装瞎。
她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花府会无缘无故接一个庶女回京，现在看来，便宜爹娘的马脚快漏出来了。
夏日骤雨初歇，她跟着花琬倾离开会客厅，站在堂外石潭那边，细细盯着池里浮起的锦鲤，一副不愿离开的样子。
花琬倾正好放手，回屋撒气去了。
顾轻寒独自立在那儿，仆人们不敢随意接近。而她自得其乐，蹲在池边，捡着小石子把玩。
厅内只余两道人影，花道晖坐回原位，皱起眉来。
孟氏倒了杯温茶，递过去：“老爷在为轻寒心急?她不通礼教，也该好好调教了。”
“还不急。”花道晖摇头，“国丧未过，嫁娶皆禁，就算……也有澹台太后压着。”
“那老爷因何心焦？”孟氏问。
花道晖道：“定北军不日到京，军权在手，当今的筹码又大一分。”
孟氏疑道：“这不是好事吗？”
花道晖迟疑许久，在夫人面前压低声音：“燕家军一扫北夷，大胜回京，可我看陛下亲拟的章程……分明是赔款议和啊！”
石子落，惊起一池游鱼。
顾轻寒放下手，大雨后凉风拂面，林叶沙沙轻摇，和着恼人的蝉鸣声。
这是阳明帝身死的第六个月。
燃起的烟花咻地升空，猎猎冬风中转瞬即逝，深红的亮光短暂照亮了巍巍宫阙，倒像是个不详的征兆。
大殿里，无人为上元日的烟火欢呼，玄袍大臣跪了一地，满堂死寂。
君王扫兴至极，早已携新得的美人离去。
此时的养心殿外，赤甲侍卫手持长枪尽忠职守，只有翼角那边高挂的一排灯笼荡啊荡，似能透过方才微开的檀木高窗，看一眼龙榻上弯折的头颅。
长风送来雷声轰鸣，黑影在飞檐斗拱间起落，而后赶在一队巡逻的大内高手发现前，撞碎还未开裂的冰面，一头扎进了广袤无垠的太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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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往前游，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一直跑，别回头！”
似乎很多年以前，她也在这样彻骨的寒冷里拼命前奔，即使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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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淋淋的女子由着小宫女给她换上自己的衣服，脚步却没有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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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已至。
“大小姐?小姐！”
顾轻寒猛然睁开眼睛，马车的摇晃停了，耳边雨声不止，应是旧梦的源头。
她一手撑着脖子，晃晃头，这才回过神来，掀起车帘，利落地跳下马车，冒雨三步并作两步登上石梯，站在了花府的拱檐下。
顾轻寒先看了眼车夫，而后抬头一瞧高悬的匾额，对着匾额下站着的碧裙妇人行了个别扭的福身礼：“这位便是大夫人了吧，小女见过嫡母。”
行完礼，她也不管车夫尴尬的神色，径自起身，对着碧裙妇人盈盈一笑。
妇人本在她掀开帘子时怔愣一瞬，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经过这一出，神色微妙起来：“大小姐折煞老奴了。”
嘴里念叨着折煞，妇人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奴婢丁氏，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嬷嬷，来接大小姐入府。”
若是寻常的京城闺秀，反应过来自己将一个奴婢错认成了右相府的当家主母，只怕羞得都不愿见人了。
眼前的杏裙姑娘却只是嘻嘻一笑：“我见嬷嬷风姿如此出众，比陈州富商家的老太太还有气势，将您认成嫡母也不奇怪。”
丁嬷嬷压着想上扬的嘴角，心里思忖，这庶小姐长在老家的庄子里，别说右相府，连亲母都没见过几回，白白生了副讨人喜欢的样子，还挺可怜的。
思及此，她暂且按下刁难的心思，摆手让车夫从偏门走，自己敲开正门，领着这位新小姐往里走。
“小姐随奴婢来，老爷夫人已经在正厅候着，等您拜见了。”
顾轻寒依言跟上，将跳下马车时歪斜的素银簪子插回原位，脸上带着乡野少女该有的懵懂神情，不时四望。
新帝登基以来，朝堂势力三分，而身为右相的花道晖起于寒门，乃是朝中清流之首，同左相一样，有过问六部，监察百官之权。
右相煊赫至此，花家府邸却规矩守分，并无雕墙峻宇、奇花异草之设。
“也是。”顾轻寒歪头，伸出一点道旁的未开的水仙盆栽，心里想着，“花道晖走的是寒门路子，清流臣子们最看重清正廉明，又是中立派，自然不能明面露财。”
她一挪步，撑着竹伞，跟丁嬷嬷行至一处厅堂外。想了想，抬腿跨门时轻跳了一下，刚插好的簪子复又歪斜。
雨天昏暗，堂内已经上了烛火。
一对夫妻端坐主位，皆是五十上下的样子，左侧的中年男人着一身石青竹纹直袍，留着胡须，面色沉稳肃然，不怒自威。
右侧的中年妇人一席华服，乌鬓上的红宝头面映着烛光，晃的顾轻寒眼前一花，连她脸上矜傲的神色都差点没看清。
顾轻寒左右看看，确定她如今名义上的亲生母亲、右相的妾室薛姨娘并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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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寒放慢步子，暗地深吸一口气，眼底泛上水光，将背着的包袱随手一扔，直接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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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正三五一群小声议论，就听远处一声高喝：“谁敢挡真正大小姐的路，统统闪开！”
那厢，顾轻寒哭得稀里哗啦，嗓子都有些哑了：“女儿……呜，生来不详，毁坏家中气运，又从未在您膝前尽孝，实在不该！”
花道晖事务繁忙，今天来这里，本也是认一眼这个从未在意过的女儿，走个过场，谁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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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就好。”他抬起手掌，拍了拍少女的肩头，叹息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日后你就在府里住着，安心当你的大小姐。”
一旁的章氏脸色一阴，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掩袖抹泪：“我的儿，你受苦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告诉母亲，母亲替你安置。”
这高门夫妻一人一句，将庶女丢出家门的情真意切做慈母，漠视一切发生的舐犊情深做慈父。
顾轻寒低眸，掏出旧帕子拭泪，应道：“孩儿明白。”
“不错，阿……”花道晖满意颔首，正要应景地唤一声孝顺女儿的乳名，然后就卡壳了。
他又不能问自己亲骨肉叫什么名字，只得看向章氏，指望她接下去。
章氏没说话，心里翻了个白眼。
当年她还未生育，妾室薛姨娘就抢先生下了夫君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只是个女儿，但她也心生不满。章氏仗着娘家势大，随口编了个八字不详的理由，就从这小丫头从怯懦的薛姨娘手里抢下来，扔去了陈州老宅。
谁会给赶出去的孩子费心起名？
夫人没解围，花道晖正在心里思索着转移话题，就听眼前的少女抬头，恰到好处地解了围。
“女儿在老宅时，乳母为我取小名轻寒，女儿听习惯了，父亲母亲也这么唤我吧。”
真正的花家大小姐给自己取名且珍，不过这就不用他们知道了。
问清是哪两个字后，花道晖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声应下，顺势起身。
“都由着你，为父还有公务……”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一声高喝。
“大小姐到——”
花琬倾穿着一身胭红花鸟纹石榴裙，云鬓上的织金点翠步摇衬得她摇曳生姿，琼鼻玉幕，精心装点，准备与这个突如其来的庶姐一较高低。
“爹爹，我来见姐姐。”她被丫鬟扶着，身后仆从如云，笑吟吟踏进门来，对上房内的第三个人，而后怔住。
顾轻寒十三岁那年进了万滟楼，就是已经被剿灭的那个京城第一花楼，从那时便知道自己是个美人胚子。
不对，现在是大美人啦！
她示好地对着花琬倾弯唇笑起来，三千青丝如瀑低垂，丹凤眼凌凌如波，五官如画，鲜艳明丽，一身简朴的杏裙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一席素钗布衣，竟胜过了精心描妆打扮的花琬倾。
花琬倾愣愣地注视着她，脸色阴沉下来。一副清贫样貌，不知礼数，她也配当相府千金？
孟氏看出不对，忙上前拉住宝贝女儿的手，先是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你这孩子，你在府里序齿为二，往日你姐姐不在府里便罢了，以后可不要再称自己为大小姐。”
花琬倾恨恨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是。”
孟氏借位轻拍女儿的手臂，比口型“先忍忍”。
而后，孟氏撤回身子：“琬儿，你来的是时候，带你姐姐去她的院子里看看，然后再去府里四下转转吧。”
“是。”花琬倾不情不愿地应下，勉强挤出笑容，带着这个庶姐出门。
万滟楼教给顾轻寒的第一课，便是学会察言观色。而今日她活泼无害地笑着，全程装瞎。
她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花府会无缘无故接一个庶女回京，现在看来，便宜爹娘的马脚快漏出来了。
夏日骤雨初歇，她跟着花琬倾离开会客厅，站在堂外石潭那边，细细盯着池里浮起的锦鲤，一副不愿离开的样子。
花琬倾正好放手，回屋撒气去了。
顾轻寒独自立在那儿，仆人们不敢随意接近。而她自得其乐，蹲在池边，捡着小石子把玩。
厅内只余两道人影，花道晖坐回原位，皱起眉来。
孟氏倒了杯温茶，递过去：“老爷在为轻寒心急?她不通礼教，也该好好调教了。”
“还不急。”花道晖摇头，“国丧未过，嫁娶皆禁，就算……也有澹台太后压着。”
“那老爷因何心焦？”孟氏问。
花道晖道：“定北军不日到京，军权在手，当今的筹码又大一分。”
孟氏疑道：“这不是好事吗？”
花道晖迟疑许久，在夫人面前压低声音：“燕家军一扫北夷，大胜回京，可我看陛下亲拟的章程……分明是赔款议和啊！”
石子落，惊起一池游鱼。
顾轻寒放下手，大雨后凉风拂面，林叶沙沙轻摇，和着恼人的蝉鸣声。
这是阳明帝身死的第六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