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站起来,我注意到我的皮鞋仿佛被钉在地板上,后背又忍不住颤抖了一阵,我记得我闻到了血味……

    可是我没看见伤口,地上也没有成片的血迹,皮克的脑袋上只有一个枪眼。

    我一开始以为这种惨痛的结局肯定是和皮克联系在一起的,因为他皮肤上硬邦邦的触感,他昏倒在地板上时僵直的姿态……

    难道他之前没死?!只是昏迷了?

    那又会是谁的血?

    一瞬间,我引以为傲的生活下的磨砺在这一刻被剥夺了,上一秒情绪高涨的头脑冷静下来,但依然仿佛有烧红的木炭噼啪作响,叫嚣着得知真相的权利,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人群挫败的叹气,我动了动生涩的眼珠,趴在厨房向外望去。

    跃过结实绸密的电网线,皮克家刚好能看到红X酒吧的后门,我紧紧盯着一个个鱼贯而出的朋克嬉皮士,斑斓的色彩都能组成一面飘扬的彩虹旗,破烂的衣服像从垃圾堆里直接回收利用的一样。感谢我的税收,你们才能饿不死吧。

    我翻了个白眼,无非是又一轮“天堂时间”过了,夜猫子们也该考虑一下别人脆弱的神经了。但意外再度像每一个下三烂电视剧里演的一样,NEPD的两位高帽警官从后面也走出来。

    他们拿着无线电对讲机,似乎在说些什么,那个黑人女性突然晃了晃脖子,装模作样地伸展了胳膊,脑袋就要向上扬去——

    我迅速地抽回上半身,凭借多年的经验,我当然知道这个动作背后是漫不经心的伪装,我上班的时候没少这样糊弄过我的呆瓜老板,我赶紧迈开步子,他们可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故弄玄虚。

    离开前,我看着皮克脚边的那个痕迹,真希望他能为我解释这不过是个磕磕绊绊的小事故,但他看上去已经灰白生锈的脸,让我意识到是不可能了的。

    我特意将门保持原状,一个明知道内有乾坤又让人浮想联翩的地盘——我轻手轻脚地落锁,藏好日记本,然后把布菜克关机,谁知道他会说什么?换上平常的睡衣,钻进冰冷的床辅中。

    我弄乱了头发,磨蹭着身上的皮肤,试图把它们弄热点,像刚从温暖着迷的睡眠里被惊醒一样——好戏登场了。

    楼梯在皮克那边,我听见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一重一轻,全然没有现在已经凌晨2点的自觉,好吧,这总是条子的特权。他们在底下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往上来,靠着我的隔壁,那个女的似乎察觉到什么,她准保盯着门前的遗骸想东想西,不出意料,接下来是一阵利落的踹门,伴随着“不许动!NEPD!”

    老套,真老套,我仿佛都听见对讲机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他们进去一看,发现一个臃肿的胖子倒在底上,脸中央一个枪孔,屋子里一团乱麻,这绝不是简单的偷窃和犯罪,背后要么有深仇大恨,要么是不法势力的蔓延——

    “开门!我要求里面的人配合调查!”我房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我一边踢开被子,一边发挥自己表演的天赋:“谁呀!大半夜有什么事!”

    我骂骂咧咧地开了门,骤然亮起的灯光让我瞳孔一颤,上下眼皮不自觉地抖动,我又拿捏起一副天真愚笨的姿态,像个中学生一样说话:“天啊…!长官,这是干什么!”

    那个女的皱起眉瞥了我一眼,我发现她的面孔其实称得上美丽,细腻的黑天鹅绒般的皮肤,弯起的眉毛下是一双锐利的眼晴,沉稳镇定的蓝色被框在狭长的线条里,整个人的脸梢像被刻尺量过一样比直,这个备显锋芒的女人,我看了她的铭牌一眼,上面写着“安杰丽娜”。

    “安杰丽娜长官……发生什么了?”

    她挑动起一侧的眉梢,用一种低沉的语调回答我:“你的邻居皮克被害了,我来确保你没什么不幸的遭遇。”

    我感觉她其实巴不得我也死了,那个遗憾的字眼就差堵在喉咙眼了,我不甘示弱地挤出两滴眼泪,先前的酒精总算起了点作用,我掐着嗓子说话,像一只烧水壶发出刺耳的鸣叫:“什么?!皮克!哦我的天啊,他怎么会……”

    恰当好处的留白被我湿润的双手接住,我抽泣着,让肩膀上下战粟,我透过余光看了一眼安杰丽娜,她看上去好像在担忧我的脑发育程度。

    “我很抱歉——”又拖又长的单词,事实上每个人都知道你并不这么想,她紧接着话锋一转:“我能看看你的房间吗?你知道的,例行配合。”

    我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晴,她审视的目光从上而下洞查着我,她会像某个大侦探一样读心吗?但我还是马上说:“没问题长官。”①

    安杰丽娜走进房门,入目而来的是一片黑暗。

    这是当然的,她打开屋子里的开关,光亮驱逐了隐藏的表象,这个寒酸自由的全貌便呈现在眼前。

    整齐,但并不干净,桌子上摆着酒杯和披萨,金汤力的光泽闪闪发亮,瓶子里还剩下少一半,它的主人就是跟在身后的这个看似软弱,实则不好捉摸的小姑娘。

    看着并不普通的长相,纤细的躯干,蜷缩的金色发丝,还有现在被泪水浸湿的紫色眼珠。

    安杰丽娜问了一些问题,而她都对答如流,这并不常见。因为人的回忆难免有停顿修补的时候,但她简单,利落,让人挑不出刺的答案反而成熟得可怕,就像是老练的惯犯,每次进出警局前都要先演练一番说词。

    安杰丽娜回忆起那个打破一切的电话,办公室里只有自己和查格两个人,他们正闲聊着消耗这个出奇安静的夜晚,桌子上的咖啡翻涌着热气,吃剩一半的拉面放在旁边,发出已经不再吸引人的香味。

    查格翘着腿说:“我打赌今天无事可做。”

    “那是好消息。”安杰丽娜随意地答腔,她看着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拒绝了查格兴致勃勃打牌的请求。她正读到“一个噩耗传来这个城市”时,电话响起来了。

    突兀的声音贯彻在窄小的空间内,安杰丽娜和查格对视一眼。随后伸手拿起了听筒。

    老式的公用电话很少有人在用,除非是为了隐藏痕迹或者疲于流窜的逃犯。“喂,这里是NYPD分局,请讲。”

    电话那头只有炙热的呼吸,虽然隔着线路,但这个人绝对在大口大口平息着跑动时心脏的颤动,对面传来模糊不清的字眼:“匿名举报…”

    “什么举报,继续。”她抬头示意了查格一眼,对方马上打开电脑路线。“西区红X酒吧…上面的居民楼……”

    “有人在贬卖走私物品。”

    记忆回归到现在,排查一圈后,没有走私犯,却多了具平白无故的尸体,门锁被人击落,死相并不寻常的男人,这一切都在指向什么……

    安杰丽娜想起那句话。

    “一个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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