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过来的时候,鱼头还在锅里,锅盖给蒸汽顶得一直响,哒哒哒磕着锅沿,还怪好听的。我在厨房里,听不太到外边的动静,随便一抬眼,就看见乔楚生倚在厨房门口笑着说:“鱼头好香。”

    我被他吓了一跳,眨眨眼睛却突然为这一刻十分心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垂下眼睛看锅盖,然后捞鱼头出来,这才堪堪憋出来一句:“你坐着去吧。”

    他不走开,问我:“上班怎么样?”

    我不想让他知道白日里发生的这一桩乌龙事,就也问他:“挺好的啊,你上班怎么样?”

    “我那天听你说,可能是,”乔楚生顿了一下,“二氧化碳中毒,我就问了巡捕房的法医,朝这边查了查。

    还真是。中餐厅前不久重新装修,通风管道被人改了,烧炭炉直通雅间。”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端起盘子要从他身边错过去:“那这个改管道的,不会真是平春那个相好吧?”

    他顺手接过我手里的盘子:“是他,但图纸不是他画的,这后头还有人。

    只是,后头就不好查了。”

    “他们把平春推出来,现在明面上各个证据,都指向平春。”他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放下盘子,捧起面前米饭,“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

    我坐到他对面:“但你知道不是平春。”

    他点了点头,话说出口格外坦诚:“那馆子是给杨阿四交保护费的,装修动工,都是他点头。”

    “杨阿四?和你‘真假美猴王’的那个?”我还记得今早看的报纸,白老大病危,本来乔楚生接受帮派最合理,可这个同样行四的杨阿四一直在同乔楚生对着来,半个上海都知道他俩唱对台戏,直说是真假美猴王,可谁真谁假,哪家报纸也不挑明了说。“早上的报纸说是他要杀你,整个案子都是他给你设的局。”

    乔楚生正咽下一口米饭,听我这样说摇了摇头:“我烂命一条,杀我不必搭上这几个外国佬。况且那天在医院开枪的,另有其人。

    我仇家不少,不必都算给杨阿四。”

    “那杨阿四杀这些外国人干嘛呢专为给你添堵啊。”我挑了一筷子鱼肉,没太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我哪有那么重要。”他笑了一下,盛了点汤汁浇在米饭里,“我猜,是这几个外国佬挡了大路吧。”

    “好嚣张啊。”我不禁这样说。

    乔楚生笑了一下,又捡了一筷子鱼肉放进碗里:“毕竟□□,不是什么好人。”

    我眨眨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可我真的没有说乔楚生嚣张跋扈的意思,头半年,我害怕他,但是现在,我是从心底里,觉得他是绝好的一个人。我于是又说:“但我知道,你是很好很好的一个。”

    说着我叹了口气,又想起上午那个人说什么妓女也能教书吗这样的话,“我才不是好人呢,我当妓女,还抽大烟,可是你还是拽我一把。

    乔楚生,我真心觉得,上海没有比你再好心肠的人了。”

    “那总不是你愿意的。”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你的路不是你自己选的。”

    “你的路也不是自己选的。”我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很笃定地这么讲,“乔楚生,你今年二十七岁,要是在我们那边,说不定才读完研究生,还没挨过社会毒打呢。”

    “你们那边?”他看起来不太明白这是指什么。我面对他,讲话总是有些口无遮拦,说到这份山才发现又说漏嘴了,只好笑一笑:“是我梦里,未来的世界。”

    “二十七岁还在读书,想必是个少爷。”他惯不爱发梦,听我这样说,便不把我这些疯话放在心上,“我过去一个朋友,今年也二十五岁了,正在剑桥读书,读航天。”

    我心说知道,是去年经常上小报的路少爷嘛,娶了白小姐到海外去了,都说白老大给女儿找了个好归宿,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我点点头说:“航天好,大有用处哩。”

    “只是,白小姐嫁给了路少爷,你将来又娶谁做太太啊?”我把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还是没忍住,这样问他。我好像是真的有点喜欢他了,开始关心他将来要娶谁做太太这种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了。

    “娶你好不好?”他放下碗看着我,眼睛里水光潋滟的,晃得我心慌。

    我脸一下子红了,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一通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还是找乔探长。他皱起眉头接了电话,马上穿起外套就要走,边出门边同我说,明早来接我去上班。我从窗户看他骑摩托车走了,心想,这些人怎么连顿饱饭都不让探长吃好啊。

    我正这么想着,就有人敲门,想来不是乔楚生。把门打开一条缝,我看见一张我不认识的脸,也没多想便说:“您走错了。”

    来人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脱帽朝我欠了欠身:“没走错,高乃依路32弄,怀荆小姐。”

    我一听人家喊我花名就觉得大事不好,可是他力气比我大,硬生生挤进门来:“怀荆小姐,我们谈谈吧,去香港还是到外国去,条件都好说。”

    来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是要打家劫舍,但我眼尖看见他脖子上藏了条链子,于是想到大约是帮派的师爷一类,或许他来,是和乔楚生有关。

    “你要和我谈什么?”我谨慎地说。

    “可以谈谈乔四爷,也可以谈谈平春,还可以谈谈,今天新发生的这桩杀人案。”这个人的眼光很锐利,他看着我,我想到泛着冷光的剑。

    我呼出一口气:“那一件一件谈吧,先来说说,四哥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在,我看见是你给乔四爷开的车。”他皮笑肉不笑的,并不直说重点,“怀荆小姐的胆识,我是佩服的。”

    “是我又怎么样?您直说吧。”我抱起臂来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听他说完下一句话,却是什么腔调都装不出来了。

    他说,乔四爷今夜,怕还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晚上下大雨,您记得接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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