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国公世子的随从们摩拳擦掌地近了热沙的身,阁内也跑出来了几人阻拦,霎时乱作一团,有招有式,有来有回的,好不热闹。

    百姓们个个都抻着脖子,生怕错过一眼。

    有一健硕之人与罗雨风擦肩而过,快步出了阁门,一把抓住了拽着热沙之人的手腕,只相峙了一息,对方便颤颤地松了手。

    他拽过了热沙,转身将人往阁里推,纪怀皓便也瞧见了他的容貌。

    身材瞧着比自己粗犷些,肌肤则是与乌金大差不差,五官深邃,十分俊朗。

    热沙唤他为“阿朗川”。

    只听阿朗川低声调侃了一句:“下次出门,倒可带个伴儿挡麻烦。”

    热沙无奈地笑了一声。

    “我看谁敢把他带走!”

    那闵国公世子时刻关注着热沙,一见他被人拉走,立马厉声叫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抢了人,而不是他要抢人。

    “蠢货!还不把人给我带下来!”

    随从们见主人发话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发力,阿朗川也并不如何反击,只牢牢护住了热沙,闲池阁的护院们更加不想惹事,一下子竟然落了下风。

    罗雨风正在心里暗叹“麻烦”,比往日短上许多的衣摆微微鼓动,探出了条小小的信子,然后露出了半颗蛇头来。

    “啊——!”

    只听“铛、铛、铛”三声,有几个随从突然嚎叫,面露惊恐,动作也跟着怪异起来,像是胳膊被钉在了墙上。

    罗雨风倏地放松下来,小腿上黑亮的蛇尾一扫,隐入了衣中。

    众人探头寻觅,只看到了墙上确实有几根细针,但皆是不知他们为何行动古怪,直到空中云彩缓动,让出了一抹艳阳,这才反射出了一丝耀光。

    忽闻有人喊道:“是线!”

    大伙儿看来看去,发现那些人的手臂上竟连着细丝,甚至有几个人被挂在了同一根上。

    他们顺着望过去,那些丝线渐渐收拢,正正隐入了一辆不知何时停来的马车中。

    一只手从车内掀开了帷幔,露出了一位青色锦衣少年,眼眸单纯清亮,宛若夏日荷叶上凝成的露水。

    “这是哪家的小郎君?”

    “莫非是那个热沙的恩客?!”

    有人矢口否认道:“不可能啊!人家都说了此处只揽女客!”

    那少年侧身下了车,让开了车门,众人才瞧见这车里还坐着一人。

    这是位丰姿冶丽的美人,梳着凌云髻,身着珠光大袖披衫,内搭宝相花纹襦裙。

    “这又是谁?”

    见有人还在摸不到头脑,方才那眼尖之人立即恨铁不成钢道:“是她手里那对外的扇骨!丝线的源头就在那扇骨上!”

    此女确实手持着一支敞开的折扇,本是扇面朝下,皓腕一抬,便将扇面立了起来,露出了一双正在翱翔的飞鸟,立刻引起了阵阵哀嚎。

    双鹮并翼齐飞,弯弯的黑喙尖端染着一点血色,与双颊朱红相映成辉,绒羽则是洁白如雪,染至根根分翘的羽翼,飘飏若霞,透着金光,扬起了晶莹的水珠,落于三醉木芙蓉之上。

    其后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似笑非笑地看了向了众人。

    “金翅朱鹮锦绣图!青阳氏的家徽!”

    “嗐!这不是左丞家的盛帛娘子吗!”

    那闵国公世子认出她,不知怎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青阳瑾启唇,尽是冷艳之声。

    “在这京城,敢寻世子麻烦的是没几个,世子怎地没再多思忖思忖?”

    阿朗川瞧见青阳瑾,立即带着热沙从随从中脱身,迎到了她的面前。

    “娘子来了。”

    热沙也是目光潋滟,宛若春风拂面,与方才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人连连咋舌。

    “也是......这男伶能服侍这样美艳的女子,谁还会愿意去服侍男子阿?”

    “啧!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子也未必好服侍......”

    闵国公世子见自己看上的伶人站在了别人身边,立即回过了神,虽还是嚣张跋扈,却无端地叫人觉得色厉内茬。

    “这是你看中的人?”

    青阳瑾瞧瞧阿朗川,爽朗不羁,确实是她在闲池阁的情郎,就连元正时都是混在一块儿的,还一起嚼过永益王的舌根呢。

    她再瞧瞧热沙,闲池阁的头号伶人,长相精致柔美,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来闵国公世子看中的是哪个了。

    她勉强点了点头。

    一旁的青衣小夫舟行一头雾水。

    娘子什么时候又看中热沙了?我怎么一丁点都不知道?

    百姓们兴奋极了!

    左丞家最有出息的娘子同右丞家最没出息的郎君撞在了一处,还是抢同一个男人!

    围观的群众愈来愈多,一边议论纷纷,一边指指点点。

    “虽说这青阳大娘子是右相家眷,可这闵国公世子不仅是左相嫡子,还是有爵位的啊!她能比过去吗?”

    闻言,闵国公世子莫名多了几分底气,似是不想在众人面前输了这口气,冲动占了上风。

    “你开个条件,将人让给我,我可既往不咎。”

    青阳瑾看起来有些烦躁,颦眉道:“你既往不咎个什么?”

    闵国公世子横眉竖眼:“你的针线还穿在我的人身上呢!人证物证俱在!”

    青阳瑾不耐地甩了下锦绣折扇,飞身下车。

    钉在墙上的细针“唰”地顺着原来的“血路”收回了扇骨中,又是一片痛苦之声。

    “你!”

    闵国公世子被她当众下了面子,原先因见着她升腾的脸色也降下去了,由红转白。

    青阳瑾并未与他多纠缠,也对当街对骂没有兴趣,更不想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只在路过他时淡淡地留了一句。

    “有辱门楣。”

    这四个字一出,闵国公倏地降下了气焰,半响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闲池阁门口此时聚来了许多伶人,一眼望去,大多是丰神俊朗之姿,少有如热沙这般柔美的,果真与那专迎男客的青楼不同。

    他们齐齐地躬身行礼,为青阳瑾让出了一条路来。

    闵国公世子被阻在了门外,看着她在众人的殷勤下被簇拥进了那玉宇琼楼。

    自己的随从皆是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叫苦不迭,没了这些狗腿子造势,他便独木难支,人群给他的再不是底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成了一只被套进华贵锦袍里的可怜虫。

    “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窗边传出了一阵纯真的笑声,闵国公世子气得发抖,他堂堂闵国公世子,未来的国公,岂是谁人都能羞辱的?

    他忿忿地抬起了头,却见是位圆脸的小娘子正叠着手往下看。

    春光映得她乳白色的肌肤更暖,小鹿一般的圆眼睛瞧见了他,立马缩回了身,只在人眼中留下了一抹柿红色的印记。

    那闵国公世子兀自气愤了半天,不知为何,竟未与她计较,带着下人,自讨没趣地走了。

    阁内的罗雨风瞧了一场好戏,心情舒爽,为了避“新婚不久便来逛花街”的嫌,并没有跟着青阳瑾一起上楼,而是绕开了去,在大堂中逗留了好一会儿才上去。

    她带着纪怀皓拉开了雅间的门,里面青阳瑾、楚斯木、舟行正在打牌,旁边还坐着阿朗川。

    此时,舟行正在说:“梓君好生厉害!”

    见他俩进来,皆是一愣,只有楚斯木毫无异色,只“咦”了一声,朝罗雨风问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青阳瑾这才反应过来罗雨风是谁,鉴于楚斯木的脑回路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的,她也无力评价,而是看向了罗雨风身边的这位郎君。

    见看他虽带着薄纱幂篱遮面,但有霞姿月韵,天质自然,于是试探道:“这位莫不是......”

    罗雨风轻轻“嘘”了一声。

    于是,楚斯木难得在人情世故上转过了弯儿来,看向罗雨风的表情充满了怜悯。

    连逛花街都要被王子跟着,当王妃真是可怜。

    罗雨风默了默,这些个人坐在一起,叫罗雨风想起了元正节日之时,也是她们几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谁能想到,两个多月后,这里能多出了一人,还正是那日话题中心的小皇子......

    她同纪怀皓坐下,无奈地问道:“我带着面具也这么好认吗?”

    青阳瑾看了楚斯木一眼,也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那倒也不是。”

    是楚斯木的脑筋总是与旁人不同,时慢时快的。

    阿朗川在一旁笑道:“反正奴是没有一眼就认出县公来。”

    罗雨风又看向舟行,舟行也摇了摇头:“奴反应慢,还没等认呢。”

    “唉。”

    罗雨风叹气。

    青阳瑾知道她为人谨慎,轻声安慰道:“我瞧旁人应当是看不出来的,今日咱们把门窗关紧便罢了。”

    不然有她和斯木在,根本就不用猜第三个人是谁。

    罗雨风虽是谨慎,却不爱做无谓的苦恼,闻言立即放下了这件事,问她们道:“打到哪了?”

    楚斯木立马想起这茬,一脸埋怨。

    “你可算来了,我要被他们俩腻歪死了。”

    这说的是青阳瑾和她小夫舟行。

    罗雨风道:“阿朗川不是也在?”

    楚斯木恨道:“这位也是她的老相好!”

    阿朗川被逗得哈哈大笑。

    罗雨风也笑了。

    “我来我来。”

    舟行识趣,让了位置给她。纪怀皓也跟着换了位置,在心里暗暗认人,见罗雨风与阿朗川虽没动作上的接触,言语却轻松随意,便多瞧了阿朗川两眼。

    三人打了两把,因来了不认识的人,舟行便内向起来,只留阿朗川独领风骚。

    “嚯,楚大娘子手气真好,这次不必算也能赢了,待会儿赏奴几个子儿吧......”

    涉及输赢,楚斯木十分灵光,气愤道:“你这个坏人,通风报信!”

    罗雨风见青阳瑾揽着舟行的腰,便想起来自己还没这般搂过小皇子的腰呢,于是也朝旁边揽了一把。

    小皇子只在她上手的瞬间微微动了一下,以后便毫不反抗了,他腹肌一块不少,却意外地很好摆弄。

    罗雨风默默想:莫不是轻功好的人,身体也柔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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