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的脸色很不好看。

    原本以为是开封府胥吏胡作非为,欺压百姓,故而为此仗义执言......可谁知道,人家开封府的胥吏才是在秉公执法,而真正不守律法的,却是看起来无辜的百姓。

    小郎君有点下不来台了。

    至于说话的老丈,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言语,继续低头喝馄饨汤.....仿佛没自己什么事儿似的。

    也确实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啊,以他的阅历,见多了这种年轻人,看待事物只看一面,不加详查就出口而言......不止这位小郎君,就是在朝中,这样的人还少么?!

    而顾深嘛......顾深觉得吧,眼前这一幕,依然还是有点眼熟。

    这剧情,好像在哪儿看过......韩琦现在不是已经当了度支判官了么?!

    这小郎君,应该不是韩琦吧?!

    狐裘小郎君,确实不是韩琦,但现在,他的心情,跟《清平乐》里的韩琦,也不尽相同。

    《清平乐》里的韩琦,在面对赵祯问话的时候,至少知道自己错了,但这位小郎君,他是实在想不通啊。

    “百姓生活本就不易,坊间开店,贴补一些民生,有何不好......朝廷缘何下此等政令,以断百姓活路?!”小郎君问道。

    还是问题,但依然不知道问的是谁。

    顾深看看小郎君,再看看老丈......显然,这次的问题,老丈不想回答了。

    顾深其实也可以不回答,但事关开封府,事关自己偶像范仲淹的官声,顾深觉得,自己还是得说上几句话。

    “坊市制度,承袭前朝,然五代战乱,致坊市制度败坏。百姓贪图便利,在坊间开店,既不用承担市集摊费,亦不需向朝廷交税,获利归于一家。而朝廷,却因管理不便,还需出钱派人清理坊间,疏通交通,制止民间争地引发的混乱......朝廷重立坊市,令坊间不得开店,市集专做买卖,又有何错?!”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百姓占便宜,国家收拾烂摊子的局面。

    是,百姓生活是不容易,但百姓在坊间开店,却是省了自己的钱,把管理成本交给了朝廷,而朝廷呢,做了这么多事情,却收不到任何税收......不管才有问题吧?!

    小郎君也不是笨人,他只是年纪小,缺乏经验,如今稍微被人点拨一下,自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但,脸色还是不好看。

    尤其是看到这家馄饨摊主,家中一副家徒四壁的样子,更是觉得,这事儿,百姓未必对,但朝廷,未必没错。

    治下百姓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你再不给他们活路的话,他们靠什么生活?!

    好在这个小郎君,也不是白痴,没说出让摊主去集市开店的话来......以如今汴梁的房价租金,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承受的起的。

    那得买多少馄饨才能回本?!

    百姓的困境,依然还是困境,可......小郎君却想不出一个可以解决的办法出来。

    想着自己刚刚口出直言,如今却被人说的哑口无言......小郎君心里不服啊。

    一直以来,他都被家里的长辈亲朋们称赞,说他少年老成,行事“凛然如成人”.....结果今天居然闹了这样的笑话。

    带着点请教的意味,多少也带着点不服气,小郎君对顾深拱手行礼,问道,“若依郎君所见,此事,难道就无两全其美之法了么?!”

    顾深没搭理这位小郎君,而是先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馄饨,三两口扒拉完,再喝了一口汤......这才一抹嘴,说道,“倒也不是无法,在下有两策,一者治标,一者治本,不知郎君想听哪个?!”

    好嘛,这话说的,别说小郎君,就是现在跟顾深拼桌的老丈,都面带狐疑的看过来了。

    坊市制度的事儿,朝廷又不是没有讨论过,每次都是吵吵一顿,最后也拿不出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办法.....现在一個喝馄饨的学子,居然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有两个办法。

    还分治标和治本?!

    别说治本了,但凡你能说出个切实可行的治标之策来,你也不用参加什么科考了,老夫都敢直接向官家推荐你入仕。

    老丈如此想着,但到底沉得住气,他只是看着,听着,不说话。

    但小郎君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之前多少还有点请教的意味,但如今听到顾深说如此大话,自己想不到办法解决的问题,他一下子就能想到两个......这是欺负人吧?!

    当下,小郎君也是傲气发作了。

    “还请先生一一明言。”

    用词上,更加客气了,不叫郎君,改叫先生了。

    但语气上,却是不客气了很多。

    那意思,你要是真的能说得上来办法,得到我的认可,我甘拜下风,认你当先生都可以......但你要是说不上来,或者胡出主意,那就真的别怪我看不起你!!!() ()

    顾深当然看懂了小郎君的表情,也不客气......话都说到这里了,那不说完,反而显得自己是在胡诌。

    “治标之法倒也简单。既然朝廷自有法度,那就让摊主遵守法度,凑钱到市集上租个店铺,继续买馄饨便是。”

    好嘛,这话一说,小郎君还没来得及嘲笑呢,摊主第一个坐不住了。

    “郎君说的哪里话啊!”摊主苦着脸,对顾深说道,“老汉若有那等闲钱,何必在自家门口摆摊卖馄饨......郎君莫要调笑老汉。”

    “非是调笑!”顾深对着摊主说道,“以学生这几日看来,不仅老丈生意不错,临近的几家摊位生意也都还行,一日少说也得有百余人光顾吧?!”

    这话吧,半白半文的,摊主听着有些费劲,但好歹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仔细想了一下,说道,“上百人有些多了,但一日六七十人,或许有。”

    “便以六十人为例......一碗馄饨五文钱,一日收入便为三百文。而我大宋,一贯钱八百文。一月可得银钱......”

    顾深还在吧啦着说着,摊主还在扳着手指头算账,狐裘小郎君倒是先说话了。

    “一月可得银钱十一贯又二百文。”小郎君说出了具体数字,随后,冷笑了一下,又说道,“这些银钱虽然不少,但皆为毛利,若去处成本,摊主获利不会超过三贯钱......郎君可知,东市最便宜的铺子,一月租金多少?!”

    还当时多么不得了的主意呢,结果,就这?!

    摊主净利润三贯钱,却要去支付至少十贯钱的房租,每月倒欠七贯钱.....就这,还敢说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小郎君已经开始看不起顾深了。

    而顾深,还是微笑着,说道,“学生自然知道,东市租金未有低于十贯者......所以学生说的是,凑钱!”

    “凑钱?!”摊主有点傻眼。

    顾深转头,看向摊主,说道,“对,凑钱。老丈你一人承担如此店租,自然是不行的,但你若能说服同坊的这七八家摊主与你一起合租店铺,平摊下来,你们每人所需承担的店租,不过是一贯有余而已.....”

    摊主听了这话,还在消化顾深的说辞,可同桌的老者,却是笑着出声说道,“倒是有些道理,却也有些异想天开了。”

    顾深一听,赶紧转头,拱手说道,“还请老丈指教。”

    对年纪大的人嘛,要有礼貌来着。

    “纵使一切如郎君所言,每月获利亦不过一贯,一年十二贯......看似不少,但郎君却未算市税。按照我朝税法,这一年十二贯,恐怕全部倒贴进去,也不够吧?!”老者说道。

    顾深听完,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但是吧,账却不能这么算啊。”

    “哦,郎君还有高见?!”

    “长者请细听。入市集买卖虽要交税,但市集人也多,一日客流,总比在这坊间摆摊来的要更多一些吧?!况且,若摊主真能说服其余数家摊主合租,一家店内,便能同时吃到馄饨,羊肉汤,夹饼子,馒头,面食,胡辣汤等物,岂不是更能吸引客人光顾?!一家摊位每日便有六十人光顾,七八家摊位加起来,少说有五六百人,这东京城内,一日有五百客流的酒楼又有多少?!况且,人皆从众,见一家店门庭若市,自会争相光顾......如此数例相加,一日客流过千,亦未必不能。”

    顾深滔滔不绝的说着,老者越听,也是不停的点头,不时的还提出一些小问题,比如说地方太小,塞进七八个摊位后会显得拥挤,没有客人用餐的空间,导致客源流失。

    而顾深则反驳说,这类店铺,目标不是达官贵人,只是面向脚夫力役之流的小店,这些人,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吃饱,不在意吃的时候有没有座位。

    然后老者就笑称,若是如此,必然人流拥挤,像他和顾深这样的人,就不好再去店内用餐了......可顾深却说,这本是小吃食,若觉不雅,买了带走回家吃便是,未必非要堂食。

    然后老者再问,顾深再答......虽然不一定都能解决问题,但多少是个解决办法的思路。

    到了这个程度,连小郎君都不说话了,仔细的听着顾深和老者的对答,同时自己也在思考,顾深的这个办法,是否有其他的漏洞。

    至于摊主,他现在已经完全懵了。

    就这么来回的问答后,老者这才提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此虽可解一时之急,然,若当真如郎君所言,此事成了,有人争相效仿,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吧......顾深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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