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家待着舒服吧,没人催你起床。”母亲站在大门口边挥着笤帚扫雪边说。

    白花花的雪往路两旁一铲,中间清出来一条还算宽敞的道,只是路面看着黑乎乎的,上头还有不少积水。

    胡南韶弯着腰整个人累得就差杵在铲子上,说话间口冒白气,“起床就算了,一早还得铲雪,太累了。”

    “大过年的,哪能一大早就说什么累累累的。都是你平时总走到哪儿躺到哪儿的,现在稍微活动会儿就觉得累了。”

    “还不是因为昨晚连夜坐车回乡下,根本没休息好。”

    “今年特殊,难得大家伙儿人都回来了,我们肯定也得回来,在镇里头过年冷清清的,还得是在乡下有年味。”

    胡南韶深吸了一口,“是么?在哪过年好像都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春节她并没有往年的那股子期盼劲,反而莫名有些焦躁。好在冷空气中弥漫的炊烟的味道,让她的心安定了不少—这是外婆在烧火做饭,可以回家了。

    外婆家是栋自建房,二楼的那扇铁框玻璃窗已经有些年头了,密封玻璃的胶泥干涸溢出导致它摇摇欲坠的,风又大,被风一吹窗就破开了,边框不断撞着墙壁。

    胡南韶站在客厅,冷空气倏忽一下钻进鼻子里,她迅速放下了手里的热水壶。

    “南南。”外婆连声叫道,“快去把窗户关了,这会儿楼下亲戚都在呢,要是砸到人了可怎么整啊。”

    胡南韶:“噢,好。”

    当她双手触及窗框时,第一感觉是冰冷刺骨,甚至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外婆走过来,站在她旁边,“改天得找人把它拆了重装。”

    “外婆,别改天了就下午吧,这几天风大。”

    “过着年呢,谁家好人会来修窗户。”

    胡南韶说:“也是。”

    她低头望着楼下的坝子地,那儿站了很多人,插着兜磕着瓜子在聊天,声音叽叽喳喳的,不少人都穿上了红袄子,看着倒很是喜庆。

    外婆突然惊奇道:“呦,景铭他们也来了啊,真巧了,他爸刚好就会装窗子。”

    外婆嘴里念着何景铭,但她本能地一眼就看到了李纪昂。

    窗框上浮着细微的金属碎屑,胡南韶用力握紧,扎的她手心有微微的痛感,她才确认这一刻是真实的。

    何景铭和李纪昂个头都高,站在人群里有些鹤立鸡群,邻里相亲十分热情地对着他俩问东问西,只是这些人认识他们,但他俩不知道谁是谁,只得客客气气地应答。

    “这是纪昂啊?”之前的邻居大姐吐了口瓜子皮接着说,“你得有多少年没回来过了,好像也没几年啊,怎么变得我都完全认不出了...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啊?”

    ...

    胡南韶没听完,外婆就把窗户阖上了。

    “吹着风不冷?你也下楼和他们聊聊天去。”外婆说。

    胡南韶摇头,“算了,也快到饭点了,我在这待着就好,还能帮帮忙。”

    逢年过节,厨房总是最忙的地方。做好饭后,几张圆木桌一展,人往那扎堆一坐,几道冒着热气的荤菜一上桌就有过节那味了。

    胡南韶洗完手,刚掀开帘布就碰到一个高大的身形正巧也上楼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男孩追问道,“哥,你刚才才让我换那个战术真不错,马上就把对面的敌营给灭了,你再给我透漏点呗。”

    李纪昂没有回应他,而是喊了声她的名字,“南韶。”

    “纪昂哥。”她有些局促地说,“你们要不先在椅子上坐会儿吧,就坐那儿吧,那里暖和些。”

    “还有什么菜没端的吗,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了。”

    小男孩按捺不住,“哥,刚才景铭哥还悄咪咪跟我说这游戏你公司做的啊,那你能不能送我点那种要抽的装备。”

    胡南韶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你这小子,小心我告你爸听。装备要抽你就去抽,凭什么要人家送你啊?你这是破坏游戏生态平衡你知道吗。”

    小男孩揉了揉脑袋,“哎呦,我就是问问可不可以,又没说一定要。”

    “那就是不可以,乖乖坐那儿去,别缠着人家问了哈。”

    “知道了。”男孩不情愿地嘟囔。

    李纪昂看着她微微一笑,唇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

    胡南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拿碗筷。”

    等她再掀开帘子时,李纪昂正坐在沙发一角,长腿叠起,但目光很是柔和,他拿着男孩的手机不知道正替他捣鼓着什么,男孩呢,在旁边恨不得伸长脖子凑到手机屏幕前看。

    还多了几个小女孩脱了鞋,脚踩在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

    他还真是受欢迎呢,胡南韶忍不住在心里这么想。

    曾几何时,在李纪昂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她也还是个好奇的小女孩,爱凑在他身旁看他,那时候她还不太畏畏缩缩,还可以挨着他,看看手机屏幕再看看他的侧脸和耳廓。

    只是时光荏苒,如今两人都长大了,却只能客套的熟络一下,保持成年人的分寸,守着一道分界线。

    米饭水好像掺多了,有点黏糊。

    亲戚们吃饭时忍不住叨唠,“哎呀,这饭水加多了。”

    外婆说,“哎,我人老了嘛,这手一抖就把水加多了。”

    后来聊着聊着,他们的话题从几个长辈过渡到了小辈身上,问了学业、工作,自然就要问感情方面的事儿了。

    胡南韶估摸着这个伯伯应该要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了,如果问呢,她就说自己现在,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忙着找工作呢,再把话题引到何景铭身上,自己就算成功摆脱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伯伯一上来就笑眯眯地说,“南韶,你跟景铭两个人什么结婚啊?”

    “啊?”胡南韶咀嚼的动作停滞了,她想喝口水缓缓,但是没想到喝太快了,差点没把嘴里的饮料给咳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叔给你俩算过,八字也特别配,你跟景铭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村里就没有比你俩在一起更能称作金童玉女的一对了。”

    “想啥呢,伯伯,我跟他啥都没有。”胡南韶说。

    “现在没有,以后可以有,趁过年就可以定下来,你们俩家知根知底的,多好。”

    胡南韶眼神示意何景铭说话,结果他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小酌起来。

    “你何叔叔又特别喜欢你,就是他拖我给你俩算算的。”

    胡南韶沉默了两秒,“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张伯跟身边人面面相觑,“不是景铭啊。”

    胡南韶没有说话,她低着头。

    但很奇怪的,即便这样,她似乎也能感受到东南方向那股诧异的视线,何景铭好像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一个洞一样。

    谁让他刚刚不说话的,这会儿倒是看她看得有股子怨恨的气在,那也没办法,胡南韶心里想,反正她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往李纪昂的方向看,所以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大概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吧。

    这顿饭最终吃的如坐针毡,吃完饭,人都散完了,母亲坐在客厅刨根问底地追问她喜欢的人是谁。

    胡南韶只说,“没有谁,我瞎编的,这不是那个伯伯老是问嘛。”

    “别让我知道是你们学校哪个黄毛小子啊,胡南韶我可告诉你,你就算大学跟人家谈恋爱谈的开心,你也要考虑以后的,那人什么条件?比何景铭他们家好?”

    “哎呀妈,真的不是,我就没谈没谈,你可别操心了。”

    胡南韶为了躲避母亲的一连串追问,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把早上用来铲雪的铲子拿回来就出门了。

    她在附近逛了逛,想起了小时候跟朋友玩过家家时常去的一个地方,她准备去那儿待待。

    她将外套的帽子往前一盖,遮住了半张脸,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路时不小心踢飞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正巧飞到对面来人的脚边。

    她刚准备道歉,看清楚是谁后,装作无事发生准备继续往前走。

    何景铭也没说什么,他手中夹着的烟吸完最后一口,轻飘飘地坠到地上,用脚捻灭后,终于正眼看着胡南韶。

    胡南韶靠近最边边走,跟他的距离保持着最远。

    何景铭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几步飞快走过来,扯住她的手臂,“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了。”胡南韶身子犟了犟,但还是拗不过他,只能被他抓着。

    “你按捺不住了是吧,想告诉所有人你喜欢我哥。”

    “你如果这么想,那也算你对。”

    “我告诉你胡南韶,我哥不喜欢你这种,你趁着死了这条心吧。”

    “嗯。”

    他有些烦躁了,冷笑了一声,“我哥之所以现在还对你这么客气,也就是凭着以前那几年的交情了,不然你就算倒贴,在那群女的里面也排不上号。”

    “首先,我喜欢他不代表我愿意为了他做出作践我自己的这种事,其次,就算有别的异性追求他,你就说别人倒贴?你这人啊,还像小时候一样一直都不怎么嘛,而且说实话,你是不是羡慕你哥,你哥太优秀,被太多人喜欢了,让你感到自卑了,嗯?”

    何景铭的身体顿了顿,紧抿着唇,本来抓着她手臂的手突然一把扣住了她的肩。

    胡南韶觉得自己被一股力猛地堆,一把就被抵到墙上了,整个人动也动不了。

    何景铭脊背紧绷,眼底骤然起了猩红,眸子直勾勾地睨着她,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她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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