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南韶头上那顶与棉服一体帽子大了不少,耷拉下来,几乎将她的脸挡了一大半。

    冬天,把人显得更加透白。树枝上挂起了冰凌,空气中一股清新的味道。

    何景铭盯着她下半张脸。她抿着唇,嘴唇上因为干燥而起了死皮,但微微透着红润,看上去气色不错。

    凛冽的风刺得人眼眶泛红,他微眯着眼觎她,“为什么是他。”

    “我哥...他在你心里究竟哪点好。”

    是个问句,好像也在开口问她,但他似乎并不为了想听到她口中的答案,只是想发泄他心里的不满愤懑。

    何景铭往远处瞥了一眼,随后定定地看着她,看着眼里细碎浮动的流光。

    胡南韶被他的这股视线看恼了,她轻轻垂下眼睑,平淡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这是她的实话。

    他怔怔得凝住,“南韶,明明我们俩才是一起长大的人啊,他不过才在这待了几年啊,你们俩唯一的交集不就是你到我家待着的那几个时候吗,我哥是厉害,但是他做什么了,就凭那几个瞬间?能让你他妈这么多年了都对他一直念念不忘的。”

    胡南韶像被问住了,半天没吱声。

    她突然想到了往年冬天的傍晚,回家的路上总能遇到的那位骑着三轮车卖烤红薯的老人。那天她过得并不顺心,遇到了件糟心事,老人站在路灯下吆喝,胡南韶从他的摊铺路过时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她其实并不爱吃红薯,总觉得噎得慌,但那天破天荒的买了一个,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

    后来每次回家的路上,她那股赶着到家的焦急的心,在闻到烤红薯的香气时都会安定下来。

    胡南韶觉得李纪昂对她似乎也有这样的作用。她每次见到他,好像都是在节日浓厚的氛围下,即便那天有些不好的小插曲,但只要见到他,事情总会出现转机,她的心情也都能好起来,从此每个过节的日子她好像总是期盼能够再见到他。

    当然,她只是这么想,还是什么也没说。

    见她不说话,何景铭眼皮颤了下,声音很低又问,“那你说,他都哪点比我好?”

    胡南韶犹豫了几秒,迎上他的目光,“你跟你哥,你们俩总是相反的。就好像现在,同样的事情,你哥就不会像你这样一直追问,一定要刨根问底问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会欣然接受结果的那种人,即便那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何景铭眼神凉了几分,“你错了,他跟我其实是一样的人。”

    他盯着她的视线压迫十足,胡南韶看着他呼吸凝滞了片刻。

    “他甚至更偏激,正因为他更不能接受他不想要的结果,所以这些年他才卯足了劲拼命往上爬,没错,我哥确实很优秀,但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还不太了解他,你能这么想我,也是因为你对我还有太多的偏见

    他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没关系,就像我妈说的我们俩都长大了,不经常见面隔阂自然就深了,所以刚好趁这个春节,我们俩更应该多接触接触,摒弃前嫌,就还能像小时候一样。”

    “好吗?”何景铭眼中含着炽热的神采。

    都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要回到小时候那样……胡南韶不悦地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

    在胡南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一把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胡南韶觉得自己像被提起来了一样,帽子被他一把攥住,衣领就往上翻,勒住了脖颈,她踉跄地被带到了他跟前。

    她还没站稳,什么也还来不及说,何景铭就偏头吻了过来。站在寒风中,胡南韶整个人浑身一激灵,打了个寒碜。

    混合着温热的呼吸,何景铭渐渐收紧胳膊,箍住她柔软的身躯,滚烫的唇将她覆盖。他无视她的挣扎,微微屈指揉捻着她的帽子,骨节处的青筋此刻变得异常明显。

    胡南韶觉得唇齿间还感受到了自己在空中飞舞的头发丝,何景铭的吻很强势,带着攻击性,让她整个人如同在淋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他的唇很冰凉,呼吸却越来越炽热,另一只清瘦有力的手,带着凉意抚摸上她的脸颊,冻得她微颤。

    终于在换气的时候,她得以喘息,但风又猛地灌入鼻腔里,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他这才松开了她。

    胡南韶咳得腰快弯成90度。

    何景铭想拍拍她的背,但没想到她的反应很大。

    “别碰我。”她甩开了他的手。

    何景铭眉头皱起,表面看起来淡定从缓,但想要触碰她的指尖停滞在空中,在颤抖。

    等到她终于松缓了些,直起了腰,何景铭眼底的情绪又慢慢变浓。

    “如果上次你觉得我是不清醒的,那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一直都很清醒,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一直都知道。”

    胡南韶扯着衣摆的手,指节泛白,“你怎么样,清醒了还是糊涂的,我都不想知道,也不关心。”

    “那你关心谁。”

    “我关心的是谁,你应该知道。”

    何景铭凝神望了她半刻。她从小就是这样,听到自己不喜欢听的话要不就是无论对方如何刺激她,她都不理,要不就是像现在这样,一说就往对方的痛处戳,一击致命。

    何景铭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当他再说话,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

    “胡南韶。”

    “我不会让你跟我哥在一起的。”

    就这么一句,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话一说完,一股若有若无诡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发酵。

    何景铭:“马路对面那辆打双闪的车是不是很熟悉。”

    “我刚让他来接我,这会儿确实也应该到了,你看看车牌是不是他的。”

    胡南韶觉得自己的心此刻跳得异常沉重,紧紧攥着衣袖,一直不敢往斜对面的方向看。

    何景铭:“很紧张,怕被看到?”

    胡南韶眼睛盯着地面,心里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烦闷。

    何景铭面色沉静,随后缓缓笑了,“你怕什么,我根本没叫我哥来接我。”

    听到这句话,胡南韶的表情先是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一直绷着的脸才终于缓和了点,只是她刚松了口气就又听到他悠悠道,“不过是他开车经过这里,估计不好意思打扰我们,直接就开车走了,只不过他有没有看见,看到了什么就不好说了。”

    胡南韶身体蓦然又变得僵硬,手也忍不住地颤抖,"好玩吗?”

    何景铭不咸不淡地开腔,"看你这么紧张的一副表情,确实挺有意思的。“

    胡南韶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随即抬手一气呵成地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何景铭不躲也不闪,不偏不倚地正中她的掌心,甚至可以说他是迎上去的,因为她的巴掌落下来之前,他先闻到了她手上的香气。

    不是很浓烈的味道,不像其他人身上喷的那种张扬得直冲鼻腔的香水味,这股香气像是在空气中缓缓铺开,淡淡的,有点刚剥了皮的柑橘,带了点青涩的味道,嗷,他知道了,她根本不喷香水,那是她涂的护手霜的味道。

    “很香。“何景铭被扇了一巴掌后,这么说。

    他的脑袋微微侧了点,片刻又眉开目展地盯着她。

    胡南韶一瞬间神情怅然若失,她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分外陌生,她们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一样,这真的是她自小就认识的那个人吗?一股难以明说的情绪在她心底渐渐发酵。

    *

    年夜饭是今天的重头戏,但胡南韶望着这桌上琳琅满目的佳肴却没什么胃口。

    院外偶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大概是谁家小孩不吃饭就出来玩了。胡南韶举着杯子抿了口饮料,望着大门上挂的这几个红灯笼,大门虽然是扇有些年头的老木门,但上头贴了副崭新的对联。

    上联是“莺声春暖喜盈门“,下联是”麟趾福深瑞满庭“,横批“迎春接福。”

    迎春接福...胡南韶听着周围人的欢声笑语,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其实她是最爱看雪的,每年只要看到下雪她都是咋咋呼呼的,但是在今年的寒冬腊月里她突然想快些迎来春天了。

    外婆用筷子敲了下她脑袋,“大过节的,哪能叹什么气啊,把好运都给叹没了,不长记性。”

    胡南韶小声道:“错了,外婆,我不该叹气的。”

    “就是嘛,有什么事儿能让你烦的,你在这节日里憋嘴郁闷的有什么意思,白白浪费假期了,所以啊都别想了,好好吃饭。”

    “我知道了外婆,你放心吧。”

    “吃完饭啊,这景铭他们叫你一块儿去那高地上头放烟花。“

    “啊?”

    “跟着他们一块儿去玩玩,或许你心情也能好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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