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天地，仙家众多，以越鸢峰一派为首，而越鸢峰弟子茫茫，英杰浩浩，独门下二弟子段岱拔得头筹。
“段岱！你凭什么？”
纯白石柱高耸，精雕巨龙衔着赤色绸缎盘踞其间，台上青年面沉如水，身姿狼狈，从牙缝间挤出冷冷一句话。
“凭什么？”脚尖踩在围栏上，段岱负剑而立，歪头轻笑好似真的有在思考，“当然是凭我天下第一，凭你们都不如我。”
青年的怒火被她轻飘飘的一记话挑起，他勾起刚刚被打落在地的重剑，蓄力一搏，剑刃破空逼近。
段岱瞧见对方狰狞的面孔，懒散地叹了一口气，日色疏漏，映得她浅碧的衣衫像是波光粼粼的河水，
段岱单手挽出一个剑花，对面人只觉得寒光乍现，缓了几秒方觉右手剧痛难忍，低头一看，鲜血飙了满身，手腕处唯留一个整齐缺口，手掌不翼而飞。
青年跪倒在地，捧着残肢刚要凄厉地痛呼出声，就被眼前青白的剑尖堵住。
“嘘。”段岱左手比了一个噤声，右手持着素竹剑，轻佻地挑剑拍了拍他的脸，剑身上的鲜血染红了男人的侧脸，她笑得美艳，“不要出声哦，很吵。”
胜负已分，意料之中，段岱足尖轻点，跃上围栏。
春风骤急，卷得红绸猎猎作响，段岱高高束起的长发被吹乱了几缕，柔和了她凌厉的眉眼。
段岱扫视台下众人，他们并没有为她的胜利喝彩，反而像是见了什么心狠手辣的魔头，纷纷小心翼翼避远了点。
不过好在段岱从不为凡夫俗子劳神，她利落地甩净剑上沾的血痕，把剑收回鞘里，剑柄缠着一截珠白绸缎，两端各坠一枚细巧铃铛，风一吹，便轻盈地晃啊晃，她随意弹了一下，百无聊赖地等待半柱香后的下一场比试。
“岱岱。”是一道极为寡淡，却能明显听出其中关切的女声。
段岱应声回头，避之不及唯恐沾边的人潮前，一个纤瘦的女人站在台下，仰头看她，眉眼细长，长发侧编，尾部绑着一根毛糙的布条，耳侧颈部均无任何装饰，穿的灰白道袍也格外陈旧。
“师姐！”段岱一改冷淡狂悖的姿态，步履轻快，小铃铛跟着她的步伐叮铃铃轻响，她笑得眉眼弯弯，亲昵地凑到李洗月跟前。
李洗月点点头，从袖子里扯出来一条柔软的毛巾，捏着两个角，红盖头一样覆在段岱头顶。
“累吗？”
“当然不，一群庸才，还用不着我出力。”
段岱眉眼发梢都挂着骄傲，像一只漂亮的小孔雀，也不怪她得意，实在是她天赋异禀，莫说同辈，便是当初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陆玄卿，遇见她也只能说上一句平分秋色。
李洗月的情绪向来很淡，此刻唇瓣微抿，专心地为眼前人擦汗，段岱垂着脖颈，顺从地任她摆弄，哪怕她额上一片光洁。
“师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用炼丹吗？”
“师尊说春试会来很多人，各地英杰聚集于此，我不放心你。”
春试三年一度，起始于何时已不可查，是当今最为盛大的比武大会，举办场地如无意外向来由天道所定，借谕枢录宣发，而今年春试则由流云涧操持。
段岱蹭了蹭她的手腕，安慰她道：“师姐放宽心，我可是段岱，我什么都能做到，谁都无法把我击败。”
“知道你强，但是还是会担心你，你万事小心。”
段岱乖乖点头。
还要再说什么，台上已经响起了锣声，毛巾被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李洗月朝段岱递了一个平静的眼神。
段岱点头示意，挥挥手转身上台。
还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个小姑娘。
“哎呀！抱歉抱歉！”小姑娘忙不迭道歉。
段岱没有应声，侧身从小姑娘身边挤过，手肘蹭在她身后的强壮男人身上。
软的？
段岱狐疑地回头，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其间端倪，台上的锣声便更急促了些，雨点一样朝她砸过来。
段岱啧了一声，将这点小插曲从眼前抹消，飞身上台。
台中央已经候着一个高挑的年轻男人，看着有点紧张，鬓角濡湿，十指相扣，耳垂和脖颈都隐约有几分赤色，嘴唇却是惨白。
“你是在害怕吗？”
段岱觉得是自己刚刚斩断别人手腕的血腥场面吓到他了，有几分好笑地向他解释。
段岱状似无奈地朝他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断他一只手是他罪有应得，谁让他在前面的比试中耍阴招。”
“我，我，岱，不是，我…”男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面上更红了，几乎要蒸腾出热气。
段岱皱眉，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淡声道：“多说无益，开始吧。”
男人很羞涩地点了点头，从背后掏出两把威风凛凛的阔釜，釜柄上的虎头金饰熠熠生辉，精铁衔接处还嵌了珠宝，奢华富贵的样子跟眼前男人细弱到有些病气的姿态大相径庭。
段岱略有诧异地挑了挑眉，不过不是因为他花里胡哨的斧头，而是因为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称得上一句奇葩的男人，似乎比以往她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强上几分。
不过，跟她段岱比，还差得远呢。
要说论心性德行，段岱可能略有不足，可要比天赋悟性，段岱从来都一骑绝尘，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只能望洋兴叹。
“岱岱，我可以叫你岱岱吗？”男人攥着斧头的指节发白，能看出用了不小的力气。
“不可以。”段岱一头雾水，但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那我叫你什么？我想叫你岱岱。”男人好像很纠结。
“赢了我，随你怎么叫。”
“此话当真！”男人兴奋起来，苍白的唇有了几分活人颜色。
段岱不语，男人热络地要凑近，又被素竹剑冷冽的剑光逼退。
“这是比试台，你当小孩子扮家家吗？”
“可是我又打不过你，我只是想多跟你说说话，下了台，你的眼睛里再不可能有我了。”
男人脸上挂着笑，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我叫楚念平，我希望岱岱能记住我的名字。”
这种奇葩，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段岱心中潮水翻了几波，面上依旧沉静无澜，嫌恶地吐出两个字：“有病。”
楚念平则是眼睛一亮，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是的！我有病，家族遗传，我父亲叔伯、弟弟妹妹也有病，没想到岱岱会主动关心我，我好感动！”
段岱心中了然，原来是楚家的人，流云涧的开山掌门人便姓楚，传闻楚家先祖虽以一己之力铸就流云涧基业，但不知为何造孽深重，以至于祸及后代，子孙多病，怪人更是屡见不鲜。
“如果岱岱嫁给我……”
楚念平话还未说完，段岱便提剑杀了过去，剑势凶狠，楚念平翻身堪堪躲了过去，看着已有愠色的段岱，沉思片刻，改口道：“我嫁给岱岱也可以的。”
“你给我……”
“你给我闭嘴！”
段岱还未说完，台下一道张扬的女声已经为她补完了后半句。
“楚念平你这个病秧子，你怎么可能配得上段姐姐！”
“就是！”
“不会拿镜子照照吗？一脸虚亏相也敢唐突段岱！”
“谁说不是呢！老子都没敢搭过话，他竟然上去就求亲，反了天了！”
一直噤声的人群炸了窝一般附和着，莫名有义愤填膺之势。
段岱握着剑愣在原地，什么东西？她不是一直被避如蛇蝎吗？
起头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红衣，赤色绸缎将头发一左一右绑出两个髻，眉眼英气，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站在人群里也很扎眼。
“佟乐瑶，”楚念平幽笑，无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阵阴寒，“你该叫我一声哥哥的。”
佟乐瑶皱紧眉头，身侧的两个护卫像是感应到了主子的不快，厚壮的身躯微微颤动，似蓄势待发。
“退下。”佟乐瑶抬手喝停了不安分的护卫，仰头看向楚念平，“你确实比我多活了几年，可是，你还不够格当本小姐的哥哥。”
傀儡术是佟家秘传，向来只有血亲族系可以习得，而今看来，这声势浩大的佟乐瑶便是佟家大小姐，那位天才傀儡师，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便已力压族中一众前辈。
楚家近年步步落败，而佟家新星正升，论起地位自然是天堑鸿沟。
只是这春试的比试台是搭在流云涧，身在主场，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念平又怎甘心被人当众拂了面子。
佟乐瑶与楚念平，一个台下一个台上，四目相对，像是炽焰遇见寒冰，针锋对决，谁也不让谁，碰撞间火光四溅，烟雾漫天。
段岱没有把目光分给两人，而是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两个古怪的护卫，他们穿着打扮与常人无异，却并未配任何武器，身量极高，裸露在外的肌肉虬结，都面色青白，眼瞳黯淡。
看来，他们都是佟乐瑶操控的傀儡。
段岱收回视线，剑鞘磕在石英围栏上，不轻的声响引得争论不休的两人侧目回望，段岱对上楚念平的视线，不耐地开口：“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们吵架。”
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段岱心中郁结，没有耐心放水，出剑也杀气腾腾，楚念平节节败退，佟乐瑶则在台下兴高采烈地拍掌叫好。
一个回身，素竹纤细的剑身上挑，金光闪闪的斧头骤然脱手落地，楚念平单膝跪地，手按上心口，偏头咳出一口血。
还未来得及起身，薄削的剑尖便停在了喉口，楚念平含笑抬头，苍白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擦去唇角的血丝，“真不愧是岱岱。”
段岱无言，将素竹收回鞘里，转身欲走。
“等等，”楚念平急忙伸手抓住她碧色的裙角，又咳了几声，脸色苍白，“岱岱是本届春试魁首，按照规矩，要去通天阁聆听天音。”
阳和启蛰，春雨濯尘，杏花被打得凋残，一地雪白被揉进土里，搁浅在青石，失了梢头颜色。
段岱抬脚踏上一级石阶，她随手折下枝杏花，凑到鼻尖，香味已被冲洗得微不可查。
她拈了拈潮湿的花瓣，猝然回头，花枝带着残影脱手，飞向她身后树丛，势如破竹。
“哇啊啊啊！”
树丛后猛然蹿出一个红衣小姑娘，她抱头大叫：“段姐姐！我是佟乐瑶啊！我们刚刚见过的，不要杀我！”
段岱本就没打算杀她，杏花枝也只是吓吓她的把戏而已，瞄准了她的两个护卫打的。
佟乐瑶现身，两个护卫依旧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忠心耿耿，左边的那个腹部烂了一个窟窿，一枝杏花贯穿其间，填充的棉絮从残缺处冒出来。
还好不是死人傀儡，要不然这会儿该肠子腐肉流一地，少不了被扫石阶的弟子一顿责怪。
“你干什么偷偷跟着我？”
段岱抱着剑，姿态随意地斜靠在山崖上，好整以暇地等待佟乐瑶的解释。
“哎呀，这个嘛。”
佟乐瑶面露苦恼地抱臂，眼睛转了一圈，锁定在左边护卫的肚子上的杏花枝。
“哎呀！”佟乐瑶快步冲上去，扯住那花枝，“佟二！你怎么那么贪吃，连张嘴都等不及了吗？佟大你怎么不看着他点，我不说了你们是亲兄弟吗！”
右边的护卫一脸茫然，无神的眼睛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破烂的佟二，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段岱头痛地按了按眉心，“佟乐瑶？你到底想干什么，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从山上丢下去。”
佟乐瑶看了眼脚下，云雾迷蒙，深不见底，咽了口唾沫，心一横，跪在了段岱面前。
“段姐姐！我想进越鸢峰！”
段岱挑眉，“越鸢峰可没有傀儡师，教不了你什么。”
“哎呀，”佟乐瑶直起身，脸上带着小骄傲，“傀儡术我已然登峰造极，我想去越鸢峰学剑术。”
“为什么？”
“越鸢峰可是天下第一宗，剑术更是无人可攀，想来越鸢峰修剑术很正常吧。”
段岱垂眸看她，佟乐瑶似不觉，两个护卫山一样守在她的身后，她虽跪着，却明媚生动，笑靥如花。
“段岱！你凭什么？”
纯白石柱高耸，精雕巨龙衔着赤色绸缎盘踞其间，台上青年面沉如水，身姿狼狈，从牙缝间挤出冷冷一句话。
“凭什么？”脚尖踩在围栏上，段岱负剑而立，歪头轻笑好似真的有在思考，“当然是凭我天下第一，凭你们都不如我。”
青年的怒火被她轻飘飘的一记话挑起，他勾起刚刚被打落在地的重剑，蓄力一搏，剑刃破空逼近。
段岱瞧见对方狰狞的面孔，懒散地叹了一口气，日色疏漏，映得她浅碧的衣衫像是波光粼粼的河水，
段岱单手挽出一个剑花，对面人只觉得寒光乍现，缓了几秒方觉右手剧痛难忍，低头一看，鲜血飙了满身，手腕处唯留一个整齐缺口，手掌不翼而飞。
青年跪倒在地，捧着残肢刚要凄厉地痛呼出声，就被眼前青白的剑尖堵住。
“嘘。”段岱左手比了一个噤声，右手持着素竹剑，轻佻地挑剑拍了拍他的脸，剑身上的鲜血染红了男人的侧脸，她笑得美艳，“不要出声哦，很吵。”
胜负已分，意料之中，段岱足尖轻点，跃上围栏。
春风骤急，卷得红绸猎猎作响，段岱高高束起的长发被吹乱了几缕，柔和了她凌厉的眉眼。
段岱扫视台下众人，他们并没有为她的胜利喝彩，反而像是见了什么心狠手辣的魔头，纷纷小心翼翼避远了点。
不过好在段岱从不为凡夫俗子劳神，她利落地甩净剑上沾的血痕，把剑收回鞘里，剑柄缠着一截珠白绸缎，两端各坠一枚细巧铃铛，风一吹，便轻盈地晃啊晃，她随意弹了一下，百无聊赖地等待半柱香后的下一场比试。
“岱岱。”是一道极为寡淡，却能明显听出其中关切的女声。
段岱应声回头，避之不及唯恐沾边的人潮前，一个纤瘦的女人站在台下，仰头看她，眉眼细长，长发侧编，尾部绑着一根毛糙的布条，耳侧颈部均无任何装饰，穿的灰白道袍也格外陈旧。
“师姐！”段岱一改冷淡狂悖的姿态，步履轻快，小铃铛跟着她的步伐叮铃铃轻响，她笑得眉眼弯弯，亲昵地凑到李洗月跟前。
李洗月点点头，从袖子里扯出来一条柔软的毛巾，捏着两个角，红盖头一样覆在段岱头顶。
“累吗？”
“当然不，一群庸才，还用不着我出力。”
段岱眉眼发梢都挂着骄傲，像一只漂亮的小孔雀，也不怪她得意，实在是她天赋异禀，莫说同辈，便是当初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陆玄卿，遇见她也只能说上一句平分秋色。
李洗月的情绪向来很淡，此刻唇瓣微抿，专心地为眼前人擦汗，段岱垂着脖颈，顺从地任她摆弄，哪怕她额上一片光洁。
“师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用炼丹吗？”
“师尊说春试会来很多人，各地英杰聚集于此，我不放心你。”
春试三年一度，起始于何时已不可查，是当今最为盛大的比武大会，举办场地如无意外向来由天道所定，借谕枢录宣发，而今年春试则由流云涧操持。
段岱蹭了蹭她的手腕，安慰她道：“师姐放宽心，我可是段岱，我什么都能做到，谁都无法把我击败。”
“知道你强，但是还是会担心你，你万事小心。”
段岱乖乖点头。
还要再说什么，台上已经响起了锣声，毛巾被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李洗月朝段岱递了一个平静的眼神。
段岱点头示意，挥挥手转身上台。
还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个小姑娘。
“哎呀！抱歉抱歉！”小姑娘忙不迭道歉。
段岱没有应声，侧身从小姑娘身边挤过，手肘蹭在她身后的强壮男人身上。
软的？
段岱狐疑地回头，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其间端倪，台上的锣声便更急促了些，雨点一样朝她砸过来。
段岱啧了一声，将这点小插曲从眼前抹消，飞身上台。
台中央已经候着一个高挑的年轻男人，看着有点紧张，鬓角濡湿，十指相扣，耳垂和脖颈都隐约有几分赤色，嘴唇却是惨白。
“你是在害怕吗？”
段岱觉得是自己刚刚斩断别人手腕的血腥场面吓到他了，有几分好笑地向他解释。
段岱状似无奈地朝他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断他一只手是他罪有应得，谁让他在前面的比试中耍阴招。”
“我，我，岱，不是，我…”男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面上更红了，几乎要蒸腾出热气。
段岱皱眉，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淡声道：“多说无益，开始吧。”
男人很羞涩地点了点头，从背后掏出两把威风凛凛的阔釜，釜柄上的虎头金饰熠熠生辉，精铁衔接处还嵌了珠宝，奢华富贵的样子跟眼前男人细弱到有些病气的姿态大相径庭。
段岱略有诧异地挑了挑眉，不过不是因为他花里胡哨的斧头，而是因为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称得上一句奇葩的男人，似乎比以往她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强上几分。
不过，跟她段岱比，还差得远呢。
要说论心性德行，段岱可能略有不足，可要比天赋悟性，段岱从来都一骑绝尘，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只能望洋兴叹。
“岱岱，我可以叫你岱岱吗？”男人攥着斧头的指节发白，能看出用了不小的力气。
“不可以。”段岱一头雾水，但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为什么？那我叫你什么？我想叫你岱岱。”男人好像很纠结。
“赢了我，随你怎么叫。”
“此话当真！”男人兴奋起来，苍白的唇有了几分活人颜色。
段岱不语，男人热络地要凑近，又被素竹剑冷冽的剑光逼退。
“这是比试台，你当小孩子扮家家吗？”
“可是我又打不过你，我只是想多跟你说说话，下了台，你的眼睛里再不可能有我了。”
男人脸上挂着笑，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我叫楚念平，我希望岱岱能记住我的名字。”
这种奇葩，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段岱心中潮水翻了几波，面上依旧沉静无澜，嫌恶地吐出两个字：“有病。”
楚念平则是眼睛一亮，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是的！我有病，家族遗传，我父亲叔伯、弟弟妹妹也有病，没想到岱岱会主动关心我，我好感动！”
段岱心中了然，原来是楚家的人，流云涧的开山掌门人便姓楚，传闻楚家先祖虽以一己之力铸就流云涧基业，但不知为何造孽深重，以至于祸及后代，子孙多病，怪人更是屡见不鲜。
“如果岱岱嫁给我……”
楚念平话还未说完，段岱便提剑杀了过去，剑势凶狠，楚念平翻身堪堪躲了过去，看着已有愠色的段岱，沉思片刻，改口道：“我嫁给岱岱也可以的。”
“你给我……”
“你给我闭嘴！”
段岱还未说完，台下一道张扬的女声已经为她补完了后半句。
“楚念平你这个病秧子，你怎么可能配得上段姐姐！”
“就是！”
“不会拿镜子照照吗？一脸虚亏相也敢唐突段岱！”
“谁说不是呢！老子都没敢搭过话，他竟然上去就求亲，反了天了！”
一直噤声的人群炸了窝一般附和着，莫名有义愤填膺之势。
段岱握着剑愣在原地，什么东西？她不是一直被避如蛇蝎吗？
起头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红衣，赤色绸缎将头发一左一右绑出两个髻，眉眼英气，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护卫，站在人群里也很扎眼。
“佟乐瑶，”楚念平幽笑，无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阵阴寒，“你该叫我一声哥哥的。”
佟乐瑶皱紧眉头，身侧的两个护卫像是感应到了主子的不快，厚壮的身躯微微颤动，似蓄势待发。
“退下。”佟乐瑶抬手喝停了不安分的护卫，仰头看向楚念平，“你确实比我多活了几年，可是，你还不够格当本小姐的哥哥。”
傀儡术是佟家秘传，向来只有血亲族系可以习得，而今看来，这声势浩大的佟乐瑶便是佟家大小姐，那位天才傀儡师，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便已力压族中一众前辈。
楚家近年步步落败，而佟家新星正升，论起地位自然是天堑鸿沟。
只是这春试的比试台是搭在流云涧，身在主场，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念平又怎甘心被人当众拂了面子。
佟乐瑶与楚念平，一个台下一个台上，四目相对，像是炽焰遇见寒冰，针锋对决，谁也不让谁，碰撞间火光四溅，烟雾漫天。
段岱没有把目光分给两人，而是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两个古怪的护卫，他们穿着打扮与常人无异，却并未配任何武器，身量极高，裸露在外的肌肉虬结，都面色青白，眼瞳黯淡。
看来，他们都是佟乐瑶操控的傀儡。
段岱收回视线，剑鞘磕在石英围栏上，不轻的声响引得争论不休的两人侧目回望，段岱对上楚念平的视线，不耐地开口：“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们吵架。”
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段岱心中郁结，没有耐心放水，出剑也杀气腾腾，楚念平节节败退，佟乐瑶则在台下兴高采烈地拍掌叫好。
一个回身，素竹纤细的剑身上挑，金光闪闪的斧头骤然脱手落地，楚念平单膝跪地，手按上心口，偏头咳出一口血。
还未来得及起身，薄削的剑尖便停在了喉口，楚念平含笑抬头，苍白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擦去唇角的血丝，“真不愧是岱岱。”
段岱无言，将素竹收回鞘里，转身欲走。
“等等，”楚念平急忙伸手抓住她碧色的裙角，又咳了几声，脸色苍白，“岱岱是本届春试魁首，按照规矩，要去通天阁聆听天音。”
阳和启蛰，春雨濯尘，杏花被打得凋残，一地雪白被揉进土里，搁浅在青石，失了梢头颜色。
段岱抬脚踏上一级石阶，她随手折下枝杏花，凑到鼻尖，香味已被冲洗得微不可查。
她拈了拈潮湿的花瓣，猝然回头，花枝带着残影脱手，飞向她身后树丛，势如破竹。
“哇啊啊啊！”
树丛后猛然蹿出一个红衣小姑娘，她抱头大叫：“段姐姐！我是佟乐瑶啊！我们刚刚见过的，不要杀我！”
段岱本就没打算杀她，杏花枝也只是吓吓她的把戏而已，瞄准了她的两个护卫打的。
佟乐瑶现身，两个护卫依旧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忠心耿耿，左边的那个腹部烂了一个窟窿，一枝杏花贯穿其间，填充的棉絮从残缺处冒出来。
还好不是死人傀儡，要不然这会儿该肠子腐肉流一地，少不了被扫石阶的弟子一顿责怪。
“你干什么偷偷跟着我？”
段岱抱着剑，姿态随意地斜靠在山崖上，好整以暇地等待佟乐瑶的解释。
“哎呀，这个嘛。”
佟乐瑶面露苦恼地抱臂，眼睛转了一圈，锁定在左边护卫的肚子上的杏花枝。
“哎呀！”佟乐瑶快步冲上去，扯住那花枝，“佟二！你怎么那么贪吃，连张嘴都等不及了吗？佟大你怎么不看着他点，我不说了你们是亲兄弟吗！”
右边的护卫一脸茫然，无神的眼睛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破烂的佟二，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段岱头痛地按了按眉心，“佟乐瑶？你到底想干什么，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从山上丢下去。”
佟乐瑶看了眼脚下，云雾迷蒙，深不见底，咽了口唾沫，心一横，跪在了段岱面前。
“段姐姐！我想进越鸢峰！”
段岱挑眉，“越鸢峰可没有傀儡师，教不了你什么。”
“哎呀，”佟乐瑶直起身，脸上带着小骄傲，“傀儡术我已然登峰造极，我想去越鸢峰学剑术。”
“为什么？”
“越鸢峰可是天下第一宗，剑术更是无人可攀，想来越鸢峰修剑术很正常吧。”
段岱垂眸看她，佟乐瑶似不觉，两个护卫山一样守在她的身后，她虽跪着，却明媚生动，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