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是一名修士。

    实不相瞒,我这个修士,在人界一直混的不太行。

    以前我把它归结于人傻钱多,现在我没钱了,还靠着自己有点功夫,成功应聘上了青楼打手这一职业,并且争取到了单人间员工宿舍,我就以为,我的好日子快来了。

    可我还是太天真,不懂这人间险恶。

    芸春问完那两个问题之后,并不打算听我解释,而是稍微摆了下手,我的同事们迅速领悟了她的意思,一拥而上。

    我看着他们气势汹汹地来抓我,慌忙拔剑,却不想拔了个空。

    我剑呢?!

    哦,想起来了,走的时候急于耍帅,忘记捡,丢在小巷里了。

    嚯。

    要二吃牢饭了。

    吃就吃吧,可我不能白受这冤枉。

    被反压着手臂摁在地上挣扎的我:“冤枉,真冤枉!我是去救莹莹的,和那歹徒不是一伙的!她没回来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你就安心地去吧。”

    芸春柔和地看着我:“我们抓你,自是有抓你的道理。等我们把莹莹找回来了,自然会放你出来的。”

    ……那你tmd为什么一定要抓我。

    好好交流不行吗!

    我还可以帮你一起找的!花钱雇我就要物尽其用!

    ……但显然她不想听,眼神示意他们把我搞走。

    呵,真是任性的女人。

    一接到信号,身后四个同事就把我从地上拎起来,径直押向地牢。

    其中一个我怎么瞧都有点眼熟,再靠近,仔细一看,竟是……姜簇?

    她压着我的左手臂,一身黑衣干练劲瘦,神情冷若冰霜,不发一言。

    我和她是一同招进欢意楼的。我们相识于招聘,相熟于实习,正式入职后由于职务原因,便渐渐相远了。

    所以她没主动理我我也能理解。朋友嘛,太久没打交道,总是有点生疏的。

    而我就要做那个破冰的人。

    一边被压着往前走,我一边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嗨,小姜,你好呀,真是好久不见。你这身衣服可真好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过的好吗?”

    闻言,小姜瞥了我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衣服是统一发的,你身上也是这件。”

    “比你好一点。”

    我:“……”

    无法反驳。

    果然还是那个擅长把话聊死的姜簇。

    去地牢的这一段路中,我试图再和她说一点话,可每每当我即将说出口时,都被她冰冷的神情和紧抿的嘴唇打断。

    好吧,看来她不想和我叙旧。

    我又把视线移到另外三个同事的身上。

    ……看起来更不想理我。

    社交真难。

    我低下头,感到有点挫败。

    地牢里低矮狭窄,光线昏暗,只靠两侧墙壁上的油灯提供一点光亮。

    我未来若干天的狱友们对我们进来的声响没什么反应,该睡觉的睡觉,该冥想的冥想,该说悄悄话的继续说悄悄话,像是早就习惯了有新人报道。

    他们将我带进了一间空的牢房,粗暴地把我推到地上,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条锁链,一头锁在我的脚踝,一头锁在墙上。

    叮叮当当一阵响。

    我全身的皮肉和骨头都因为这声音隐隐作痛。

    ……怎么就我要锁着。

    其他人也没有啊。

    可在我向他们提出诉讼时,他们却选择直接忽略,连个眼神也不给我。

    我:“……”我的同事关系就这么差吗!

    姜簇是最后一个走的。

    她回头看向我,却不说话,只是蹙起了眉头,眼睫微小地颤动。

    还有她幽深的,死水一般的眼睛。

    姜簇很快收回了视线,随着落锁的声音,她也消失在黑暗里。

    我愣愣地回想着她的眼神。

    ……她过得不好吗?

    今夜抓我的都是芸春的心腹,而她也在其中,这说明她应该是受到了赏识。

    怎么还是不高兴。

    或许是我一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太明显,我竟隐约听到了一声嗤笑。

    谁?!

    谁笑我?!

    我立刻巡视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绝对是这里的光线影响了我的发挥。

    我愤懑地哼了一声,同时突然间地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

    顺着味儿找去,我和右边的一位姑娘对上了眼。

    这里的牢房后面一面是墙壁,前面、右面,左面都是铁栏杆。

    我右边是三人女寝,另外两个躺在麦杆上睡觉,而那个姑娘正靠在我这边的栏杆上抽……抽旱烟?!

    我大脑宕机一瞬。

    怎么还有人能在牢里抽旱烟呢?

    只见这位姑娘举着一根细长的旱烟袋,萦绕的烟雾遮住她凌乱的头发,面容枯瘦,眼窝深陷,乍一看竟有种颓废的美感。

    ……就是味儿有点冲。

    我赶紧往左边挪挪。

    失策了,左边是五人男寝。

    我又挪回来。

    嗯,还是中庸之道最适合中国宝宝。

    “小妹。”

    抽旱烟的姑娘突然出声,在这死寂一般的地牢里尤为突出,“新进来的?”

    我意识到她竟在主动和我说话,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她勾了下嘴角,发出很轻的一点声音,说不清是笑我还是自嘲。她把头转过来看我,依旧靠在栏杆上,嘴里的烟悠闲地被吐了出来,缓缓化开,向四周散去,让人更加看不清她的面容。

    “怎么进来的?救人?还是砸了场子?”

    ……要说救人也不是不行。

    但和她嘴里的救人,应该不是一回事。

    “救人。”我说。

    “唔。”

    她顿了一下,吐出一个烟圈,说:“巧了,我也一样。”

    烟杆一下一下地敲着铁栏杆,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眼神空洞无物,不再说话。

    没人和我说话了。

    ……怎一个孤独可言。

    我要投诉,凭什么我没室友。

    不然我还能和她们聊聊天。

    就在我无聊之际,滴答一下,额头上一点凉湿。

    我伸手去摸,再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没什么味道,应该是水。

    ……天花板漏水。

    ……更想投诉了。

    在寂静的地牢里,我百无聊赖地撕扯着麦杆,心里划过很多不着调的想法。

    是不是所有的地牢都长一个样啊?

    用的一张图纸?

    那设计师开放版权了没?

    还有……

    我的PTSD好像又犯了。

    死命往身体深处钻的疼痛,窒息一般的黏腻和阴湿,还有无止境的死寂,都一下子涌上来,伴随着零星记忆的涌现。

    可怜的灯火摇曳了几下,让人担心它下一秒就要灭掉。随着来人走过,一盏接一盏的油灯也陷入了这样危险的局面。

    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慢慢向下滑落,最后落下靠坐在墙根里的我头上。

    有个成语叫什么,水滴石穿?

    ……我脑袋不会被它滴破吧。

    这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我努力调动身体,想往边上挪挪,至少去个不会被滴到水的地方。

    毕竟我保持这一个姿势真的已经很久了。

    可是无奈的是,无论我如何努力,身体都不收我控制。

    手臂软绵绵地垂落,腿也使不上劲我,唯一能稍微动点的是脖子,就连嗓子也只能发出一点微乎其微的呻吟。

    好不容易向旁边移动了那零点几厘米,我已经开始喘息了。

    感受着这样一具,可以说孱弱到极致的身体,我几乎是要笑出声来。

    下一秒看见出现在门外的人,溢到喉咙里的笑又被生生咽回去。

    来人衣着锦绣,面白无须,居高临下的眼神落到我的身上。

    ……真是恶心的要吐了。

    他稍微摆了摆手,身后的人就替他打开了牢门。

    像是嫌弃似的,他犹豫了几下,才踏进牢房。

    等他站定了,后面的人才跟进来。他们熟练地检查我手上,脚上,脖子上的锁链,确认没有损坏后,用手禁锢住我的四肢,一个装着药的碗被递到我面前的人的手上。

    一只光滑如玉,白皙细腻的手抬起我的下巴,这感觉就像被恶心湿冷的虫子爬满了整张脸一样恶心。

    ……而我却躲不了。

    手的主人并不着急,他好像很享受这样的时刻。他慢慢地加重手上的力道,我不受控制地张开嘴。

    药被灌了进来。

    不给我一点接受时间,我被呛得要窒息,我连躲得力气都没有。嘴边流下的药汁滑到我颈间,更添了一份黏腻。

    药效一点一点泛上来,我全身变得更加麻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冷冷地看着他。

    老阉狗。

    我想。

    只能在心里骂,因为说不出来话了。

    他看着他的杰作,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空了的药碗,展示着他的愉悦。

    怎么能不愉悦呢?高高在上的仙人被践踏在脚底,毁坏掉的身体连一个阉人的手指都挣脱不得,只能被迫灌药。

    “快有小半月了,咱家没个规矩,没跟姑娘问好过……不对,咱家应该称呼您为李姑娘,还是,李仙人?”

    “哦,忘了忘了,您现在开不了尊口,瞧咱家这记性,哈,哈哈哈哈哈……”

    话里的嘲讽毫不遮掩,他尖细的声音笑起来,针扎一样直往你脑门里钻。

    ……我tm更愿意去听村口大妈吵架。

    至少还有八卦可以听,而这只有恶心。

    笑够了,他轻飘飘地给旁边人使了个眼神,我知道,下一个流程就要开始了。

    旁边人也是信号接受良好,立刻掏出了一个碗和一把匕首,可见能做老板心腹的打工狗都有着读眼神的能力。

    我闭上眼睛,没什么反应,倒是禁锢我四肢的狗奴才们紧张起来,想要把我就这么按进墙里。

    匕首划破皮肤,刺进血管,血就这么流出来,被下面的碗接着。这次他们挑的是腰上,腰间剧痛袭来,全身上下其他处的伤口也跟着一起传来痛感,大脑就快无法接受剧烈的刺激,拼命地想让我躲开。

    ……可我要怎么躲呢?

    如果我还有力气,不需要多少,只要能调动四肢,我就保证能让他们留不了一点全尸。

    但我现在却连话都……

    “砰——!”

    巨大的声响将我拉回现实,我惊愕地抬起头,发现铁门外站着一个蒙面人。

    ……这不是季鸿声又是谁。

    “我跟着你回来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要抓你,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溜进来了。”

    他焦急地说道,用手中的剑又砍了一下门锁,还是没砍动,只好抬起头,眼里泛起委屈。

    “对不起,我连累了你,但这门锁我实在打不开……”

    “你能不能,自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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