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佑溟第二日便上街为母女回江南省亲置办物料,府里的车夫和小厮众多随便拨走些便是。但他心里还是合计着尽快把季尘渊嫁出去,虽然靠着邬家一直以来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二家得益。邬至度明着不说,但有心人必有自己的心事罢。

    这一来一回两年多,饶是心疼或是害怕自己记挂女儿,季佑溟将厢房角落放的滚灯送去了香坊,磨碎了香料,团了批香丸置于其中,点了起来。

    逢人见了,都要被招呼一句:“哟,近日也开始玩些孩子玩意了。”

    这香料坊能开起来,多亏了季尘渊他娘从江南带过来的技艺。凌家大小姐出自香料世家,那年他还是个愣头青,在凌府做着最末节的团丸或是铺平工作。谁知,眉来眼去大小姐竟然跟他看上眼了。

    算命的说季佑溟这是凌小姐的劫,两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凌潇潇却带他学了工艺传了技艺,科举没上,却在京城靠香料成了一片天地。

    纳妾,不可能的——凌大小姐可是他的心肝儿。

    当然心肝的心肝也是心肝儿罢。

    从集市归来,他给季尘渊带了城中常记名府的点心。元宵之后,散客少了,架呢——也吵了,不领情的女儿一早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准备的盘缠放在府邸的正堂前,凌潇潇打开便是一箱箱金元宝,连个碎银都没得儿。

    她浅笑:“如此念我,不如随我一起去罢。”

    季佑溟嘴里糊弄着,“不可,还有香坊。”

    “休息几年也可。”

    “怕日后你爹更瞧不上我。”季佑溟话说得糙,但不无道理。

    凌潇潇道:“回去我就带人上门把那算命神棍的生意掀了去。”

    季佑溟拉着凌潇潇的手,“不可,莫为我兴师动众。”

    前脚爹娘互相搀扶着温存了去,后脚季尘渊便跨过了门槛。

    寻见院中石凳上有些许个竹篮子,随便掀开一个竟是常记出的芋头绿茶饼。还冒着热气,清新喷香。便偷拿了个,盖上布装作不知道。

    凌潇潇最懂女儿,晚饭桌前季尘渊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又馋嘴了?”

    季尘渊打着哈哈从饭桌退下了。

    见季尘渊一溜烟出门了,桌上也要开始谈起要紧事了。

    邬至度显然对季尘渊随凌潇潇归家不置可否,“振林确需余年沉淀己我,小孩子虽胡闹,但也放放罢。”

    “问鸢此去江南应当历练一番,磨磨那顽皮性子。”季佑溟道,“日后便可更好相夫教子罢。”

    邬至度按住他的手背,“依我看,问鸢万万不可被家事拘泥,她有成大器之象。”

    “珠算始乃汉代,至今鼎盛。问鸢却能将珠子立于脑中进行迅速地运算,这难道不是大器之象?”邬至度说,“但当今国库吃紧,朝中人人自危,却不利发展。”

    “官场如战场,她女孩子家家莫能踏足半分。”季佑溟道,“罢了,先去江南罢。”

    邬至度为季佑溟的口杯中斟了些乌梅酒,“何日离京?”

    “五日后辰时。”

    一行十余匹马车浩浩荡荡地在府邸门口候着。生活摆设,衣锦布料,黄金盘缠一应俱全。小厮们牵着马匹,等待着主人上车。

    香料铺临时来了一批大货订单,素月染去铺子里帮衬去了。

    凌潇潇拉着季尘渊,与季父邬叔一一拜别,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季尘渊拉开马车内的垂珠帘子,向季佑溟挥动着离别的手。

    “一路多保重,娘子。”季佑溟不管季尘渊,看着凌潇潇深情道。

    帘子被愤然拉上了,车夫吆喝着“驾”——季佑溟转身便掩面开始哭了。

    邬至度扯着季佑溟后襟就往府里去,生怕被人瞧见看了笑话。

    ——

    扬明香铺虽开在京中,却并不供皇家用度。财事司曾经下来人敲打过邬至度,但都被回绝了。至他请辞以来,便是摆明了要与朝廷划清界限。香铺的原料虽不比其他铺子价格低,但胜在质量优惠,账目给的也清晰。旁人都知邬家和季家的为人,寻常同行还真不会存心刁难。京中多年根基如何能轻易动摇?

    邬至度与这城西新开的香料铺子并无了解,若真是大理寺少卿的同窗关系也就算了,因为大理寺头上还有官正司,只怕是九族中有皇家血脉,一切也尽在不言中罢。

    香铺的中心人物凌大小姐走了,邬至度念着但愿这位皇亲能够消停点。

    素月染在前厅忙活着,几把算盘全力盘着即将送出去的货物。“问鸢的脑袋真灵光,这一堆数字我已无法招架了。”她叉着腰,不断检查清点着。

    香铺开在东市,今儿刚好翰林院内得了空,邬必行与父亲约了未时于坊中一茶馆商讨事宜。春闱时日将至,翰林院协同礼部编修题目,好不容易才抽开了身。今年春闱结束后,给了他们这群官员预备役们些调任名额。邬至度的意思,待在翰林院也是不错的选择。不掺和朝堂——舒坦。

    邬至度一口乌龙茶差点喷出来,邬必行顺势用手掌护住了桌子上的梅花茶点。“那么激动干什么?”

    “去凌潇潇娘家任同知?我肯定激动啊,我的好儿子。”邬至度捏完鼻梁,揉太阳穴,心脏已经开始突突跳了。

    邬必行脱了官帽,正襟危坐:“名帖我已经递上了,从五品的官儿,你不满意?”

    邬父只觉怕是亲儿子被季家小女一时迷了心智,“一个个怎么都往江南跑——是翰林院的官不合你心意吗?”看不出来,自家儿竟也是深情种。

    邬必行自读书以来,也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国库吃紧,民生忧叹。在翰林院做一个只会输出朝廷观点的文官有何意义。末了,也只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做同知,负盐粮,兴水利。

    邬至度似乎是被气笑了,随后只听他沉沉道:“谋民生,哪有那么简单。”

    “名帖递上去,我也就罢了。”邬至度也不是什么牵强之人,“但你听我说,南城的官虽与京城平级,但权限远不及。到时候你谋民生的钱可批不下来的......人人为何都想往权力中心爬,时至今日,我仍是想不通你了。”

    桌上备着的茶点也是季尘渊爱吃的,邬必行随手拿起一块梅花奶酥...齁甜,远不及常记家出的。

    “春闱过,若调任去,就尽快启程罢。”邬至度道,“莫要你的季妹妹等急了。”

    ﹉﹉﹉﹉﹉﹉﹉﹉﹉﹉

    至南城还未满够半年,凌府在江南家大业大,吃住比在京城舒坦得多。

    季尘渊在京城生活惯了,刚来江南还出了一身疹子。凌家的医府开了涂抹的草药,倒是灵得很。

    凌主母腿脚不便,但也叫小厮陪着随季尘渊这个心肝孙儿游山逛景。

    凌潇潇给季尘渊吩咐了凌府账房的工作,账房苏管事嫌季尘渊一个小丫头片子定不成气候,便只放她出门玩闹去。被凌潇潇发现后,二个人都被训斥了一番。

    账房的日常开支费用一季度一结,府邸修缮费用一年一结。账本摞在通风的账房中,防止天高气躁起火。李府与凌府的账面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苏管事手里足足管着五十四个账房小厮。

    凌府做着江南最大的香料生意,部分料子也供往皇城。车水马龙,来往交易极其繁杂。幸亏,香料生意的账面没让季尘渊去做,一天一结的账面能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抬不起手臂。

    日子一晃临近了端午,凌家主母唠叨着南城以前的同知告老还家去了。街上的百姓都涌到知州府,有的直接泪洒当场。

    季尘渊不理解这样的程度,得是多大的功绩让寻常百姓都牵挂着。

    凌家主母告诉她,朝廷批不下钱——这位同知自己贴了钱振兴民生,日常衣物皆是补丁,为民穷苦了一辈子,也该拿着朝廷的俸禄去安享晚年了。

    季尘渊不懂,她问道:“为什么不往权力中心靠呢?以老同知的才干,魄力都是卓然的。”

    “这样的人能被史书留名,遗传千古,何不乐哉。”凌家主母道,“新同知隔日估计便抵达南城,确需上供些货品了。”

    季尘渊点点头:“这件事可否就交给我来办。”

    “可。”

    得到祖母的点头,账房给季尘渊拨了批银两。以前在京中跟着那群乞丐在鬼市游荡,没学多少书本的东西,人情世故倒是学了不少。

    像从五品这样的官儿,送些表面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珠子软玉便可。

    季尘渊与邬必行的同窗打过照面,她想这位新同知怕就是邬必行的昔日同窗。

    这竹马事业心重,此时说不定正往中央靠拢去。

    季尘渊突然发觉自己竟心想着这个行为恶毒的男人,立刻摇了摇自己的大脑,好像希望把邬必行从大脑中摇出来一样。

    当时,身体本来就染了风寒。邬竹马的一番话又让她本人一阵恶寒,寒上加寒。他就是这让她在床上躺了多日余的元凶——想到这里,季尘渊更加愤然了。

    耐着性子列了封礼品清单,她便要即刻启程前往采买。临行前,却被凌家主母叫住了。

    ——祖母竟是要给她介绍好男儿。

    凌家家大业大,寻常自然是男子入赘。仗着这等身份,又恰逢听闻季尘渊曾闹取娃娃婚约,该出阁的年纪,主母定然要好好主持主持。

    若是之前,季尘渊定要好好与上门男子交流一番,让邬必行酸一酸。但刚被邬必行伤害的季尘渊,此刻不想沾任何男人。

    那句“你一介女子莫要掺和堂前之事”还历历在目,祖母此主张,竟无端地使她感到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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