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殿。

    陆常宁正坐在妆台一下又一下梳着早已干透的青丝,只是她的目光却未看向镜中,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对着伫立的宫人道:“都退下吧。”随即,才走到那女子身旁倾耳道:“殿下,宫门开了。”

    竟是提前了?

    陆常宁心头一震,不禁皱眉诧异道:“可知为何?出宫那人是谁?”

    “不清楚,不过那传令之人怕是已经到了城门处。”

    那内侍微躬着身体,凑近了才小声说道:“陛下本是早早歇下了的,半刻钟之后不知怎的突然叫了人进去,伺候的人被发落了大半,方才才有消息传来。”

    陆常宁拿着梳子的手一顿,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久久未动。

    但愿赶得上,但愿那人还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哐当。”

    紧闭的城门发出声响,一丝亮光从外透进,随着大门缓缓打开,亮光不断扩大,只见城门外竟一队人马列阵以待,皆着黑袍银甲。

    开城门那人竟也是一袭黑袍银甲,他迈步向前,抱拳恭敬道:“首领,陛下吩咐提前动手。”

    “嗯。”为首之人脸上竟戴着一个黑色的面罩下,唯有一双泛着寒意的眼睛露了出来,听他的语气到没有感到意外,“传令,行动。”

    一个个身影快速的从城门穿过,静默的街道被火把照射的宛如白昼,却又即刻暗了下去。

    翌日,阴云密布,偌大的京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下,街道上空无一人,高门宅院皆紧闭大门,连素日里打马游街的纨绔都被勒令呆在家中,不得出门。

    毕竟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在京城生活的人天然的有一种对于危机的嗅觉。

    昨日半夜整个秦府被重重官兵围住,三朝元老的秦阁老被突然带走,不得任何人接近,天刚微微亮,秦府嫡支一系也被带走。

    “什么?”陆常宁描眉的手一顿,美目里泛着冷意,寒声道:“白芷,那学子的身份可查清了?”

    仅仅是一名想前去递拜帖的学子,不过多瞧了几眼被带走的秦府众人,竟被视作同党,当街斩杀。即使是陆常宁此刻也想不清楚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秦府不是已经被拿下了吗?

    “回殿下,那人是来自西北蒙州,出身寻常农户,昨日刚到京城在城西的来福客栈入住,午时向秦府投了拜帖和文章,今日应当只是前去取文章的。”白芷拿起一盒胭脂递过去,又说,“太子殿下派人传了话过来,说是有些学子听闻此事,便在客栈闹开了,他已经派人前去处理。”

    “既然皇兄派人去了,便将我们的人撤回来吧,秦府一事上我们不便干涉。“陆常宁看着镜中已然上好妆的自己,眉间轻蹙轻叹道,“白芷,你看脸上可还能瞧见眼下的乌青。”

    白芷笑了笑,摇头说:“殿下昨日不过晚睡了一个时辰,黑眼圈倒像是熬了一整夜,肤若凝脂反倒成了坏处了。“

    “多事之秋,谨慎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陆常宁不禁想起前几日宫宴上发生的事情,三皇兄每逢宴会都争锋相对试图去挑衅太子,每次都铩羽而归,却偏偏不长记性。未免他气急败坏之下,又拉自己下水,向父皇告罪一声便提前离席了。

    也是碰巧在那处亭子里遇到了秦斯越,低调的穿了一身靛青色的衣裳,衣襟处隐约泛着光芒,仔细一看原来是银线绣着的竹叶。一根白玉簪将头发束起,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却总是微微勾起,一如既往的清冷而矜贵。

    明明自己早已决定好不掺和秦府一事,也清楚秦斯越或许并不需要自己的提醒,或许他们早已料到自己的结局。

    陆常宁却还是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忍不住出声,“秦公子,阴云蔽月,明日怕是要变天了。”

    秦斯越闻言剑眉一挑,他有些意外的看向这位在皇室中才名不弱于太子的公主殿下,素日并无交集,为什么会在此刻和自己搭话。

    “殿下,春日天气本就难测,或许稍后便会起风,吹散这密布的云层。”

    “可现在没有风。”陆常宁不禁收紧掩在衣袖的手,丝丝刺痛从手心传来,她轻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不忍心的。她也没等秦斯越回话,便沿着廊桥往宴会走去,出来已经有一小会,该回去了。

    “总会有的。”

    泛着凉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却一贯的平稳,辨不出那人的情绪。

    那是一个她意料之中的回答。

    “殿下?殿下?您想什么呢?”

    白芷关切的声音响起,陆常宁回过神来,看着她手里拿着的两只发簪,目光定在了那根金丝镂空点翠长簪上,“就这支吧。”

    白芷闻言便将那根金丝镂空点翠长簪戴上,“奴婢还以为您今日会选那根素净的玉簪。”

    “玉簪和今日的衣裳不搭。”陆常宁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确认看不出脸上的憔悴后方才起身朝外走去,“这会儿皇兄应当在父皇那用早膳,你去将前几日做好的安神的香囊取来”

    “是。”

    正乾宫。

    陆常宁抬手打断了一脸喜色想要通报的内侍,径直朝殿内走去,“父皇和皇兄早膳吃什么呢?宁儿可是在殿外就闻到了香味了。”

    “常宁,你都到可以选驸马的的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文帝一脸笑容的看着在身旁落座的陆常宁,又故作生气的对着一旁的陆承乾道:“乾儿,你看你妹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陆承乾闻言也是一笑,“常宁几天前才刚回京城,出门在外怕是没少惦记父皇您这儿的早膳。”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前面的一叠芙蓉糕递给身旁的内侍,示意端下去。

    “说起来,不知常宁此次去青州可有什么发现?“

    “王叔那一切正常,只是那边的匪患一直没解决,过段时日儿臣还需要再去一趟。“陆常宁正色道。

    文帝点了点头,说:“嗯,你做事朕向来放心。”

    陆承乾端起桌上茶盏,温热的茶水勉强压下喉中的痒意。

    陆常宁点了点头,这才将两个香囊取出来递过去,“这是儿臣在青州一位神医那得来的可静心安神的方子,也给太医署看过了,您和皇兄一人一个。”

    “常宁,费心了。”

    是夜,静得出奇。

    灯光昏暗的厢房内站着一人,长身玉立,此刻他的手中却紧紧的捏着一封书信,若是忽略他拿信的手上崩起的青筋,此人倒是称得上一句,公子如玉。

    那信上不过寥寥几句,字迹却稍显浮躁潦草,想来应当是匆促间写下的。

    明月高悬,地上映着交错的树影。

    太静了。

    “沙沙……”

    只见他眉头一皱便猛地将手旁的笔朝着窗外掷去,“谁在外面?”

    那被投掷出去的狼毫毛笔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了窗纸,紧闭的窗户竟也被这力道带的敞开,

    “砰。”

    窗户发出的吱呀声,在这静谧的夜里越发明显。

    秦斯礼顺着窗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正两指夹着被自己投掷出去的笔,站在院中。

    “你是谁?”

    气氛仿佛一瞬间便凝固了。

    “呵,秦二公子竟是会武,这一点京城竟是无人知晓。” 语毕,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手中那只被掷出来的狼毫毛笔。

    这声音竟略显得尖细,竟是内侍,不知是来自禁廷,还是受命于哪位藩王。

    秦斯礼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在麓山呆的太久,竟一时大意露了破绽。

    眼里闪过一丝寒芒。

    自己会武这件事万万不能传回京城,既然兄长突然传来密信,便说明京城怕是情况有变,更何况秦家本就在风口浪尖之上了一旦这个消息传回去,更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秦斯礼慢步缓缓走出厢房,也打量着站在窗外的那人,“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意欲何为?”

    “呵,看来秦三公子这是动了杀意,放心我家主子只是有信给你。”

    窗外那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话中的冷意,但他还得赶回去复命,不便在此纠缠过久,左不过就是一个即将亡命天涯的人罢了,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话音刚落,那黑衣人直接就将手中的书信朝着室内一甩,随即便转身离去。

    一股劲风也随着书信朝房内而去。

    这是何人?为何在京城中竟从未听人说起过?

    “少爷,怎么了,刚刚那个黑衣人是谁?可要我追上去?” 此时一个书童打扮的人内室跑到了书房中,他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有些不安。

    “秦来,你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秦斯礼面色凝重,他心知自己会武这件事怕是藏不住了,但既然这人能在秦府状况未明朗之际深夜送信,便只能期盼那人的主子暂时是没有恶意的。

    这个节点,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后行,他更不能轻举妄动。

    秦斯礼按捺住心中的波澜,这才将手伸向那书信,只见信一打开,他双目中是掩不住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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