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宓呆愣愣瞧着屋顶角,迎着光,一只小蜘蛛趴在上面,八条腿勾着透明蛛丝,颤颤巍巍,腹部拉出细丝,一点点围着绕形成网。

    “吱呀!”

    木门年久失修,这声响尖锐刺耳。

    卫宓扭头望去,正对上男人眼眸,斜照的光打在他身上,将健硕魁梧身姿映衬出来,眼神犀利,炯炯有神。

    她醒来就尝试过,身子动不得,一动浑身发疼。

    卫宓动弹不得,见到有人闯进来,心头紧张起来。

    瞧着男人轻挑眉,大步跨进来,手上端着碗东西,“醒了?身上还有不舒服的吗?”

    声音清朗带着特有的磁性,如山间清爽的风,鼓动人心弦。

    卫宓听到他问话却更紧张,摇了摇头,随着他靠近,强撑着想直起身子。

    晏硕身高腿长几步就走到床前,碗顺手放桌上,伸手扶她,“你昏迷三天,身子骨估计都僵了,别乱动我给你找东西垫着。”

    原来她已经昏迷三天,不知道墨羽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男人手掌宽厚有力,突然扶上来,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滚烫触感,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放肆,如此近身公主,是要受罚的。卫宓心里一乱,攒起的那一点力也卸了,全靠他手扶着。

    卫宓蹙眉,手攥紧身下粗布单子,张口想说什么就感觉到后背被塞团东西。

    不知他拽了什么,垫到她身后,接着扶着她的手撤离,很自然坐到床边。

    卫宓靠着低头就瞧见身上衣服,面色变得难看,粗麻布料,颜色不显眼款式也老气,这种衣服连宫中最下等的宫女都不会穿。

    晏硕看她这样开口解释,“救你回来时你身上衣服都湿了,是请山下阿婆来帮你简单收拾。”

    她醒来就注意到,这里有些破旧,被子都带着霉味儿,能拿身干净衣服给她已经是不易,忍下身上不适,开口道谢。

    已经很久没进水,嗓子沙哑干涩,声音呕哑难听,开口说一句就忍不住咳嗽。

    卫宓捂着嘴干咳,胸腔震动牵动着全身骨头泛酸发疼,泪都要咳出来。眼前递来一瓷碗,灰不溜秋,边上还缺个口子,里面盛着清凉干净的水。

    也顾不上嫌弃拒绝,就着碗张口就喝,温凉的水滋润了干涩咽喉,顺滑到胃里,一碗水下去卫宓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

    水见底她还意犹未尽贴了贴唇,晏硕盯着她的小动作,顺嘴问一句:“还要再来点?”

    “嗯!”她点头,语气有点迫不及待。

    晏硕又倒一碗,喂她,屋子里此时静到只有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晏硕刚把碗搁下,屋子外就传来急切脚步声,闯进来这人慌里慌张将手上碰着的东西搁桌上,赶紧对着手吹了,嘴上念叨着,“烫死了,三哥你快尝尝。”

    抬头就看到在床上坐着的卫宓,这一眼就看痴了,抬脚就想靠过来被晏硕一把揪住衣领子。

    卫宓也被他这样子吓到,脸色白了一圈。

    意识到自己吓到人,张虎不好意思挠挠头,“仙女,你莫怕,我们不是坏人。这是我三哥,我叫张虎,是我们救你回来的。”

    “谢谢你们。”喝水后嗓子没那么干涩,声音轻柔带着略微沙哑。

    “仙女你叫什么?你是哪里人,怎么会掉到山里?”张虎盯着人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晏硕在旁边凳子上坐下,没有制止张虎这略带鲁莽的行为,他也想知道,一个弱女子为何会流落深山。

    卫宓脑海里浮现皇宫,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尽头,遍地尸体,鲜血染红了宫墙,染红了御花园每一朵花,每一寸土,她的母妃一袭素衣悬梁自尽。

    “咳咳……咳咳,呕……”

    卫宓猛然情绪激烈止不住咳嗦,还干呕起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眼泪顺着流了满面。

    她这反应倒把张虎吓一跳,“我,三哥我又说错话了?。”张虎不知所措看着晏硕。

    卫宓深吸气,缓了缓道,“没有。我是从宫里出来的。”

    “宫里?宫里是何处?”

    “皇宫。”

    听到晏硕一句,张虎有些不可思议瞪着卫宓来回瞧,“我滴娘啊!皇宫里的人被咱们给救回来了。可不对,京城离咱们这儿挺远,仙女一个人怎么会跑到这儿?”

    卫宓能感受到一股视线一直似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喉咙滚动。

    这叫张虎的长得五大三粗,很凶悍,但她心里对另一个男人更怕些,跟他对视总有一种压迫感。

    而且,他更聪明,也更不好糊弄。

    不过卫宓没打算隐瞒身份,她是大郦国公主,墨羽离开前还说顾蘅已经派人来寻她,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

    两人瞧着应该是山里的村民,她坦白身份也会让对方忌惮,毕竟她只是个弱女子,若他们不怀好意也不敢多加放肆。

    再者既然救了她,她也定会给他们赏赐,也不会让他们吃亏。

    “本宫是当今圣上的五公主,明曦,流落至此被二位搭救,羽林卫很快便会寻来,届时本宫定会重金酬谢。”

    卫宓说完屋子陷入沉寂,她抬眸跟晏硕视线对上,心里猛然像漏掉一拍,这人一身粗布麻衣也难掩容姿。

    京中世家公子容貌大都俊美不凡,单就顾蘅,被冠以京中第一公子的称号,不仅是才学过人,容貌也是京中一绝,气度过人。

    而面前这人,卫宓瞧着相貌是绝不输顾蘅的。发乌黑浓密,被只木簪高高竖起,发间几缕发辫坠着,碎发下是深邃的眉眼,眼尾略微上挑,鼻梁高挺,肤色也不似京中公子们那般白。

    和顾蘅那种君子如竹如兰,淡雅矜贵气质不同,他更肆意,像藩国进贡的那匹野马,桀骜不驯。

    卫宓瞧着他,他也对望着,谁也不先移开。

    倒是一旁的张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咚一下子就磕在地上大呼道,“张虎在这儿拜公主,公主保佑,我跟三哥还有赵义有银子花,每月有肉吃!”

    语气虔诚认真,显然是把她当神仙跪拜。

    “呵!”一声轻嗤。

    卫宓从他眼里能看到明晃晃的嘲笑,显然他不信她的话。

    卫宓呼吸都重了几分,被气的!

    她都不知道这张虎是故意的还是真傻,果然是山中村民,愚笨不堪。

    “阿虎,你这样拜,公主可保佑不了你。”晏硕唇角微勾起末嘲讽弧度,看着她道。

    张虎抬头问,“那三哥我咋拜才行。”

    晏硕起身抬脚就往他身上踹,“拜什么拜,给老子起来,去把药热热。”

    挨了一脚的张虎起身端着药灰溜溜跑出去。

    卫宓瞪着他语气认真,“不管尔等信否,本宫说的都是真话,赏赐到时候定会给你。”

    晏硕只轻挑眉,散漫道,“那公主您就在这儿先歇着吧,一会儿我给您送点吃的。”

    不等卫宓再说什么,就直接转身出去,还将门给带上。

    卫宓靠着床,睡三天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困,只来回又细细打量一番屋子。

    很破地方也不大,整个屋子只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并几把长凳,四面墙角落上挂着蛛网,窗子是用粗糙窗纸糊着,时间久脱落大半。

    卫宓很嫌弃,她从未见过这么差的屋舍,可她也没处去,对方已好心救她一命,她也不可再提什么过分要求。

    厨房里,赵义烧火煮饭,看张虎端着药碗进来将药汁全倒进锅里,“阿虎,这药没喂进去?”

    阿虎摇头,一屁股坐凳子上,抓起蒲扇扇火。

    “赵义,你不知道咱们这次救的人可不得了,那是大有来头!”他语气夸张,边比划边讲。

    赵义瞧他这样也好奇,凑过来问,“什么大有来头,快讲讲。”

    “她呀!”张虎拖着嗓子。

    “什么?”

    “是个……”

    “傻子!”

    身后来了一句。

    张虎转头愤愤道,“三哥,人家都说自己是公主,公主!”

    晏硕冷哼一声跨过门,赵义被他俩弄得有些懵,跟着晏硕蹲到灶前。

    “三哥,那小娘子真是公主?”

    晏硕吊跟枯草进嘴,还没讲张虎嚷嚷道,“当然,那仙女亲口说的。”

    “我看你是被迷了眼睛,傻子,我问你,公主出行是个什么阵仗?”

    赵义抢着道,“我知道,之前跟着三哥劫到京中一什么候府,好家伙,一辆马车后跟着二十多护卫,还有什么丫鬟仆人十几。若是公主,估计百十人吧!”

    “那你说,公主穿什么?”

    “我晓得,什么锦缎丝绸,听说京里小姐都是带金子玉啥的,那公主也差不多。”赵义道。

    “宫里虽说被叛军攻占,可老皇帝带着妻妾儿子早已经逃了,若她真是公主,怎么会流落到这儿?”

    “对呀,我下山听到老皇帝他们已经在惠州安定,一南一北,方向也不对。”

    张虎靠过来问,“那三哥,她为什么要骗咱们?”

    晏硕将嘴里草一扔道,“她定是宫里的宫女,逃命出来,害怕被抓回去才找这么个借口。”

    还想骗他,怎么可能!

    赵义点头认同,“听说皇宫里对那些宫女太监都很严苛,弄不好还要陪葬,要是知晓她逃出来,定不会轻放过她。”

    “那也太可怜了!”

    晏硕轻嗤一声,挥手让他俩熬药煮饭。

    随手捞根柴火扔进灶堂,想起他捡到人时,气息若无的样子。

    确实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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