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您说什么呢？”白鹤实在忍不住嗔道。
妙云没理她，继续输出自己的雄性审美观，“是隆武将军林重，这大江南北，多少深闺少女拿着他的小画片夤夜思春……这画片我是见过的，那身量，就跟咱小九刻出来的差不多，得有你两个厚。”妙云环臂在身前比划，一边朝江云舟挑下巴。
“师叔……”江云舟在对面呻吟似地哼着，谁也想不到话题能在这个方向转到他身上。
“这小辫也是特立独行，不羁中带着些狡黠，小灵，小坏……唔，有味道……”妙云放了江云舟，恶作剧似地挑着眉对着白鹤说。其实是要逗逗她，让她脱离刚才知梦不醒的悲情。见白鹤柳眉倒竖真的恼了，忙又改变话题，“唉，小九这不裙不袍的衣裳，我定要打版做一件……”
“师叔，时候不早了，您还要赶回云罗峰，夜黑露重，山路崎岖，小九这就送您回了吧。”白鹤见妙云越说越离谱，往下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不着四六的话，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
接下来几天，白鹤强硬地扳正了妙云的态度：就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对父女，自己也做不回从前那个妻子和母亲，更不可能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
她说要去风都城找大国师，妙云阻止她，拿师长身份压她。见她誓死前往，又说梅林大国师不在风都城，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白鹤不信；再问大国师下落以及她如何知悉，妙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白鹤又问及江心屿案，这回妙云滴水都不肯漏了。逼得急了，妙云也火了，说她姓白的要以魔族王妃自居的话，别忘了自己首先是人族一员，是量子门一员，不能忘祖背宗、违背人族正派道统的传承。白鹤这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试探妙云的口风，后者说这回搞不好还要死人。
白鹤一筹莫展，不马上出发寻找桂蔚，她是真的要得“癔症”。她终日躲在僻静处独自发呆，不是在思过崖就是在云罗峡谷。照着那副石刻反复临摹，到最后竟也能描个七七八八。
不过这段时间江云舟倒是没整出新的花头，制造机会故意亲近她。晚上白鹤要跟儿子睡也没有流露出不满，还叫下人另外准备了间偏房。说男孩要早点独立，不好天天跟妈妈睡，说她要是还不习惯卧房可以在偏房过渡。总之尽心关切，又不刻意逢迎。
后来白鹤才知道，江云舟是真的信了妙云的“癔病”说，那天之后更三番五次上门向妙云讨教诊治之策。妙云顺势而为，说只是需要时间养心，说癔病乃大伤，伤筋动骨100天，伤神劳心起码300天。而这“养”字，只讲求一个自然，因势利导，顺心而为，最是不可强求。
这样一来，白鹤自觉欠江云舟的债越积越多，可想通后她知道自己的身心在另一条线上，这边欠的再多也没法还。现如今她也不打算还了，而且该花的时候毫不手软。这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天白鹤回家，碰到飞去峰首座唐镜岚正好聊完出来，见过礼与江云舟一起送出门之后，白鹤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气氛压抑，问下来竟然是跟桂密切相关的事。自己在妙云那苦求不得的讯息自己送到了面前。
“大哥案子的正审要在山下开源县颍州府衙办。”
“江心屿案？什么时候？”
“清明前。唐师叔叫我一道去，作为苦主家属。”
“我也去！”白鹤想都没想就提出了要求，见江云舟答应下来，但疑惑于她的机警兴奋马上转移话题道：“怎么又有官府的事，我们量子门不能自己审吗？”
“新的证人是朝廷找到的。而且人数上来说，官兵死的最多。”
“新证人？岛上有活口？”
“嗯，具体我也不清楚。风都城有人来，这回要当堂对质。”
“什么人？”白鹤心头一颤，不自禁扶住江云舟胳膊，脸往近前凑了些。
“杀大哥的魔人啊……”江云舟奇怪地看了一眼妻子，白鹤忙整顿心绪强装镇定，可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他就这样再次出现？
白鹤没有从江云舟那打听到更多消息，只知道这次公审是年初江心屿实地勘察指认的延续，就是妙云奔赴庆州参加的那个。跟那次一样，这次也是由朝廷组织，汇集了天龙寺、松石观、小刀门等当初应援江心屿并有所折损的名门大派，还有颍州府的朝廷代表，据说里面还有比颍州太守都要大的要员。
把更重要的控辩公审设在量子门山脚，让所有人再移师颍州，唐镜岚说是朝廷要给足量子门面子。还说这是冲着掌门真人来的，是要万引登高一呼，万山响应，再执人族正道之牛耳，秉守正义，主持公道。包括官府在内的一众人族势力，唯光澈真人万引马首是瞻。修为最强者也是最够分量的砝码，到时候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还怕有人不服？
白鹤只把师父的去向告诉了妙云，后者自作主张压下了这件事，只告诉急得团团转的柳玄彬不用找了，说师尊早几天已经驾剑东去，访山问川修习天道，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她也是知道万引孤高清绝，绝不屑领着朝廷的名头做这个主持人，如果他在山上，搞不好会把拜山的朝廷官员骂出去。
虽说宏武皇帝陈必即位后陈国国力强盛，吏治严明，但延续先帝的征伐扩张却一刻没有停，反而尤甚以前。连年征战使得百姓苦不堪言，打胜仗、抢地盘、阔疆域又如何？该死的士兵，该抓的壮丁，该服的徭役，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一个少不了。
所以随着战事频仍，民怨声甚嚣尘上；但在官府的强力镇压，以及强国荣耀的舆情背景下，鲜有公开扯旗造反的，只是零星反抗总有耳闻。而江湖正道自古以来为民请命，所持正义是对普通弱者的正义——至少名义上是这样——行侠仗义为官老爷出头，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与老百姓站到一边，冲突起来的时候自然与朝廷分庭抗礼，所以两者都在努力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正派里像万引这样位高势尊的与官府划着明显界限，那些爱惜羽毛的也小心地保持一定距离。当然也不缺阿谀奉承、唯利是图之辈做了朝廷的走狗。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也一直保持怀柔的态度，尽力安稳这些社会不安定因子，对皇上来说，开疆拓土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这套政策执行下来颇有成效，前几年东卫战争时，陆陆续续有数百江湖高手应征入伍，上阵杀敌博功名，其中还不乏成名已久的大人物。
但在量子门，从军是严令禁止的，这也是妙云代万引回绝的依据之一。她还觉得这次定址在量子山脚的公审，找师尊做主持人，就是朝廷找机会拉拢量子门。不仅面子给足，还要帮量子门报仇雪恨，大恩小德一并奉上，看你怎么关上这道门。
真有人上来拜山送帖，竟是颍州太守欧阳春亲自登门。在得悉万引无法出席公审大会，并且列席有诸如松石观怀石真人等位阶更高的人选时，太守大人还是坚持由代掌门玄彬道长出来领这个头。柳玄彬一路推脱，说自己位卑言轻，怎么都不敢号令群雄，不敢在名望辈分都高过自己的江湖尊长面前放肆。
他没说武功修为，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言下之意也是认为这些泰山北斗只是痴长年岁，用阅历换来的地位。
欧阳春会意，继续给柳玄彬戴高帽，说江湖绿林总归以实力说话，而已获师尊真传的少壮代掌门，又怎么可能输给那些垂垂老者。职业的就是不一样，马屁拍的准确而坚实。一通奉承下来，柳玄彬飘得两脚离地，好在还有些微理性恪守长幼尊卑的准则，说要加上怀石真人和天龙寺的慧觉法师，一同做这个主持人。欧阳春为难地沉吟片刻，否定了这个提议，说那样太过复杂，权威分散等同没有权威。
最后两方各退一步，由飞去峰首座唐镜岚与他一起做这个主持人。这个拉锯过程以及结果表明朝廷铁了心要立量子门这面旗，明确指认了对抗魔族的旗手，是众望所归更是责无旁贷。妙云对这毫无退让余地的局面很是焦虑，而其他与会的量子门人都沉浸在擎天架海、扬我门威的自豪感里。
山门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白鹤不可能不知道，但她怕妙云强留自己，不让她参会，于是装聋作哑，尽量躲着妙云。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参加州府公审，妙云不允，她就以家眷名义，让江云舟带她进场。即使魔族来人不是桂，也可以向他们打听；况且她还想看看朝廷是怎样污蔑桂，如何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在几次险些被妙云撞见后，白鹤干脆避了出去，早早到开源县寻了个客栈住下了，与江云舟约定公审会当天州府衙门碰头。
妙云没理她，继续输出自己的雄性审美观，“是隆武将军林重，这大江南北，多少深闺少女拿着他的小画片夤夜思春……这画片我是见过的，那身量，就跟咱小九刻出来的差不多，得有你两个厚。”妙云环臂在身前比划，一边朝江云舟挑下巴。
“师叔……”江云舟在对面呻吟似地哼着，谁也想不到话题能在这个方向转到他身上。
“这小辫也是特立独行，不羁中带着些狡黠，小灵，小坏……唔，有味道……”妙云放了江云舟，恶作剧似地挑着眉对着白鹤说。其实是要逗逗她，让她脱离刚才知梦不醒的悲情。见白鹤柳眉倒竖真的恼了，忙又改变话题，“唉，小九这不裙不袍的衣裳，我定要打版做一件……”
“师叔，时候不早了，您还要赶回云罗峰，夜黑露重，山路崎岖，小九这就送您回了吧。”白鹤见妙云越说越离谱，往下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不着四六的话，站起身来下了逐客令。
接下来几天，白鹤强硬地扳正了妙云的态度：就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对父女，自己也做不回从前那个妻子和母亲，更不可能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
她说要去风都城找大国师，妙云阻止她，拿师长身份压她。见她誓死前往，又说梅林大国师不在风都城，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白鹤不信；再问大国师下落以及她如何知悉，妙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白鹤又问及江心屿案，这回妙云滴水都不肯漏了。逼得急了，妙云也火了，说她姓白的要以魔族王妃自居的话，别忘了自己首先是人族一员，是量子门一员，不能忘祖背宗、违背人族正派道统的传承。白鹤这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试探妙云的口风，后者说这回搞不好还要死人。
白鹤一筹莫展，不马上出发寻找桂蔚，她是真的要得“癔症”。她终日躲在僻静处独自发呆，不是在思过崖就是在云罗峡谷。照着那副石刻反复临摹，到最后竟也能描个七七八八。
不过这段时间江云舟倒是没整出新的花头，制造机会故意亲近她。晚上白鹤要跟儿子睡也没有流露出不满，还叫下人另外准备了间偏房。说男孩要早点独立，不好天天跟妈妈睡，说她要是还不习惯卧房可以在偏房过渡。总之尽心关切，又不刻意逢迎。
后来白鹤才知道，江云舟是真的信了妙云的“癔病”说，那天之后更三番五次上门向妙云讨教诊治之策。妙云顺势而为，说只是需要时间养心，说癔病乃大伤，伤筋动骨100天，伤神劳心起码300天。而这“养”字，只讲求一个自然，因势利导，顺心而为，最是不可强求。
这样一来，白鹤自觉欠江云舟的债越积越多，可想通后她知道自己的身心在另一条线上，这边欠的再多也没法还。现如今她也不打算还了，而且该花的时候毫不手软。这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天白鹤回家，碰到飞去峰首座唐镜岚正好聊完出来，见过礼与江云舟一起送出门之后，白鹤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气氛压抑，问下来竟然是跟桂密切相关的事。自己在妙云那苦求不得的讯息自己送到了面前。
“大哥案子的正审要在山下开源县颍州府衙办。”
“江心屿案？什么时候？”
“清明前。唐师叔叫我一道去，作为苦主家属。”
“我也去！”白鹤想都没想就提出了要求，见江云舟答应下来，但疑惑于她的机警兴奋马上转移话题道：“怎么又有官府的事，我们量子门不能自己审吗？”
“新的证人是朝廷找到的。而且人数上来说，官兵死的最多。”
“新证人？岛上有活口？”
“嗯，具体我也不清楚。风都城有人来，这回要当堂对质。”
“什么人？”白鹤心头一颤，不自禁扶住江云舟胳膊，脸往近前凑了些。
“杀大哥的魔人啊……”江云舟奇怪地看了一眼妻子，白鹤忙整顿心绪强装镇定，可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他就这样再次出现？
白鹤没有从江云舟那打听到更多消息，只知道这次公审是年初江心屿实地勘察指认的延续，就是妙云奔赴庆州参加的那个。跟那次一样，这次也是由朝廷组织，汇集了天龙寺、松石观、小刀门等当初应援江心屿并有所折损的名门大派，还有颍州府的朝廷代表，据说里面还有比颍州太守都要大的要员。
把更重要的控辩公审设在量子门山脚，让所有人再移师颍州，唐镜岚说是朝廷要给足量子门面子。还说这是冲着掌门真人来的，是要万引登高一呼，万山响应，再执人族正道之牛耳，秉守正义，主持公道。包括官府在内的一众人族势力，唯光澈真人万引马首是瞻。修为最强者也是最够分量的砝码，到时候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还怕有人不服？
白鹤只把师父的去向告诉了妙云，后者自作主张压下了这件事，只告诉急得团团转的柳玄彬不用找了，说师尊早几天已经驾剑东去，访山问川修习天道，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她也是知道万引孤高清绝，绝不屑领着朝廷的名头做这个主持人，如果他在山上，搞不好会把拜山的朝廷官员骂出去。
虽说宏武皇帝陈必即位后陈国国力强盛，吏治严明，但延续先帝的征伐扩张却一刻没有停，反而尤甚以前。连年征战使得百姓苦不堪言，打胜仗、抢地盘、阔疆域又如何？该死的士兵，该抓的壮丁，该服的徭役，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一个少不了。
所以随着战事频仍，民怨声甚嚣尘上；但在官府的强力镇压，以及强国荣耀的舆情背景下，鲜有公开扯旗造反的，只是零星反抗总有耳闻。而江湖正道自古以来为民请命，所持正义是对普通弱者的正义——至少名义上是这样——行侠仗义为官老爷出头，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与老百姓站到一边，冲突起来的时候自然与朝廷分庭抗礼，所以两者都在努力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正派里像万引这样位高势尊的与官府划着明显界限，那些爱惜羽毛的也小心地保持一定距离。当然也不缺阿谀奉承、唯利是图之辈做了朝廷的走狗。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也一直保持怀柔的态度，尽力安稳这些社会不安定因子，对皇上来说，开疆拓土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这套政策执行下来颇有成效，前几年东卫战争时，陆陆续续有数百江湖高手应征入伍，上阵杀敌博功名，其中还不乏成名已久的大人物。
但在量子门，从军是严令禁止的，这也是妙云代万引回绝的依据之一。她还觉得这次定址在量子山脚的公审，找师尊做主持人，就是朝廷找机会拉拢量子门。不仅面子给足，还要帮量子门报仇雪恨，大恩小德一并奉上，看你怎么关上这道门。
真有人上来拜山送帖，竟是颍州太守欧阳春亲自登门。在得悉万引无法出席公审大会，并且列席有诸如松石观怀石真人等位阶更高的人选时，太守大人还是坚持由代掌门玄彬道长出来领这个头。柳玄彬一路推脱，说自己位卑言轻，怎么都不敢号令群雄，不敢在名望辈分都高过自己的江湖尊长面前放肆。
他没说武功修为，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言下之意也是认为这些泰山北斗只是痴长年岁，用阅历换来的地位。
欧阳春会意，继续给柳玄彬戴高帽，说江湖绿林总归以实力说话，而已获师尊真传的少壮代掌门，又怎么可能输给那些垂垂老者。职业的就是不一样，马屁拍的准确而坚实。一通奉承下来，柳玄彬飘得两脚离地，好在还有些微理性恪守长幼尊卑的准则，说要加上怀石真人和天龙寺的慧觉法师，一同做这个主持人。欧阳春为难地沉吟片刻，否定了这个提议，说那样太过复杂，权威分散等同没有权威。
最后两方各退一步，由飞去峰首座唐镜岚与他一起做这个主持人。这个拉锯过程以及结果表明朝廷铁了心要立量子门这面旗，明确指认了对抗魔族的旗手，是众望所归更是责无旁贷。妙云对这毫无退让余地的局面很是焦虑，而其他与会的量子门人都沉浸在擎天架海、扬我门威的自豪感里。
山门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白鹤不可能不知道，但她怕妙云强留自己，不让她参会，于是装聋作哑，尽量躲着妙云。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参加州府公审，妙云不允，她就以家眷名义，让江云舟带她进场。即使魔族来人不是桂，也可以向他们打听；况且她还想看看朝廷是怎样污蔑桂，如何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在几次险些被妙云撞见后，白鹤干脆避了出去，早早到开源县寻了个客栈住下了，与江云舟约定公审会当天州府衙门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