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虏惊得掉了下巴,人群也是一片大哗。柳玄彬拍案而起,大吼一声:“小九,你有病么!”他拍的是欧阳春的桌子,后者吓得在凳上蹦起半尺。

    送椅子的正是白鹤。梅林低头致谢,轻说:“谢谢仙姑。”

    等他坐下,白鹤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铁面人蓦地扭过脸来,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似乎有道幽光从眼部铁纱后照出来,白鹤坦然接下,没再多说,低头走了回去。

    “没听说有敬老尊长的病!”妙云高声回敬柳玄彬,一点代掌门的面子都不给。

    玄彬道长气结,红着脸只喊了一个“你!”

    “师妹!”唐镜岚站起来灭火,口气沉稳,却没有太多斥责的意思。再拉柳玄彬坐下,低声劝慰。

    白鹤站回妙云身旁,自知理亏,却先发制人瘪着嘴嘟哝:“您又没拉我……”

    “你跟他说了什么?”送凳子妙云认可,但撇下她私自联系梅林是她不能忍的。

    “没什么,我就说我去年和桂在一起。”白鹤不敢看妙云,往一边看向范雯雯,却因为顾恤仇敌给范姐姐狠狠地剜了一眼。

    “你还没看清这局面吗?再敢这样,我赶你回去!”妙云气急,在白鹤腰上拧了一把,白鹤龇牙应诺。

    上面传来一句“这位也是量子门的?”

    问话的是陈克虏,这时七星郡主已经从惊诧转为莫名好笑,她正拄肘支颐盯住白鹤,眼神里是玩味和轻蔑的浅笑。

    “是——我叫白鹤,量子门芥子峰9代弟子,排行第9。”回“是”的时候白鹤的声音还是压着的,毕竟当此人族情境,自己的亲和举动确实不妥;但当她看到陈克虏那1两2钱的轻笑不禁业火爆燃,直缨其锋的目光随即射了过去,声量也提高了数倍。

    “好,好,好,白鹤,我记住了。”面对挑衅陈克虏毫不动容,疲懒地靠坐下去,朝着魔族代表团说:“坐就坐着吧,马上到你们了,急得什么劲儿?”接着示意张释继续。

    张释行过礼后转向路有为,“那就烦请路帮主给大家讲下2次掳人的情景。”

    路有为最后瞪了一眼梅林,往旁边走了两步以示嫌恶,这才开口“魔畜去而复返……”

    “你——张嘴胡说!”李一听路有为直接把怪物定在本族头上,急得跳了出来,却被梅林拉住,“由得他们,事实不是靠嘴就能改变的。”

    路有为翻了个白眼继续说:“是天外楼门口,卖锁扣小玩意的摊档……我正带着山河给量子门江大侠接风,列席的还有……”说到这他突然停住,往后看去找到白鹤高声叫道:“这位量子门女师父,是不知道你们江师兄就是给这些魔畜害死的吗?给仇人看座,亏也做得出来。”

    这下焦点又回到白鹤身上,人群指点议论,纷纷看了过来。白鹤在其中遇见江云舟愤恨的目光,不自觉又给撩拨起来,正要反驳时妙云按住她,一句话怼过去,“再过几年,你老了我也给你搬椅子。”

    四周零星响起几声干笑,再看量子门队列,个个向这对叔侄拧起眉头,只有邓俊杰嬉笑着打眼色。

    路有为冷哼一声没再做纠缠,继续讲述案情,“都是过境东屏,去东篱岛给铁琴庄邵老爷子贺寿的江湖朋友。我们海沙帮也是尽半个地主之谊。那天除了江大侠,还有震声镖局的谢大当家,小刀门朱掌门贤伉俪……”

    说到这,路有为朝范姐姐这边行了个礼,后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别过脸去没受这1礼。是想到自己丈夫那时还颦笑言欢、丰神俊朗,转眼就天人相隔了。

    路有为叹口气,重振心情提高音量又说:“我那侄儿专门订的临街阁子,那晚楼下很热闹,大家一边吃喝说话,一边看街景。所以那东西砸下来时,对着窗户的山河第一个就看见了。”说到真实所见,路有为也觉得用“那东西”比眼前的魔畜更为准确适当。

    “前面抓人闹的动静没传过来?”问话的是最靠近路有为的怀石,他没参加春天的实地勘察,不了解案情,所以有此一问。之前那几个说的都跟他没关系,直到路有为说起东篱岛的邵沛雄,他才放了心思在上面。松石观也收了请柬,代他出席的是师弟明石。路有为的筵席也清了当日抵达的明石,大概是自恃身分,不愿跟草莽帮派亲近,所以没去赴宴,却也没逃过这个死劫。

    “没有,人都是后来到的。”路有为回答。

    “从城隍庙追过去的人还没到,谯楼警锣也还没敲。谁能想到有第2遭,而且前后仅隔半晌。”赵节没有退场,在后面站到一边,这时听问补充了时间线。

    怀石不再多问,路有为继续,“唉,山河这孩子最是看不过欺负弱小,他是第1个跳下去的,我跟着,之后是江大侠,最后是朱掌门夫妻。”

    他没提震声镖局的谢奎是因为谢大侠没有跳窗——看到那么个东西,有挺身而出的也总有畏缩不前的。虽然庆幸捡了条命,但谢奎也自觉羞愧难当,所以这两次群雄聚会,震声镖局都没有参加,并且据说还关了庆州的两个分部。

    “等我看清那东西,知道打肯定打不过,忙架住山河的判官笔叫他救人,我跟着江大侠和朱掌门往怪物上半身招呼。那边朱夫人也上来帮忙,他和山河两人合力拉出了4名被掳女孩的其一……”

    “路帮主,请允许我插几句话……”张释作揖打断路有为,看到路有为点头接着说:“海沙帮路山河、路壮士携同范女侠抢下的少女名叫夏雪娇,是油坊夏员外家3千金。幸得2人出手相救,夏三小姐才得以逃脱魔爪。连同之前的少女失踪案,她是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夏家感激涕零,让夏家大儿认路帮主作了义父,要给他养老送终,更要世代供奉山河壮士的长生牌位。二位侠肝义胆,特别是牺牲己命的英勇少年,当是我辈楷模。”

    “习武当为此!”“路少爷好样的!”“海沙帮好样的!”底下一片欢呼,纷纷向路有为行礼。

    路有为没有理会大家的恭维,虬髯黑汉用掌根胡乱揉了揉眼框,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怪物见抢下来一个人,发了狂。之前只是无视我们的进攻——江大侠功力最为深厚,虽然伤不了那东西,但知道吃痛回避,这才算是接着仗了。我没用,砍了10刀,脖子这,刃口都卷了也未进分毫;朱帮主则是用匕首打穴找弱点。他说他扎了七七四十九刀,没有一处是命门。”

    “不是你们魔畜变的是什么?放眼武林,哪一家的硬功能练得刀枪不入,且无一命门?”路有为突然一句话甩到魔族代表团的脸上;“哪位前辈受累给我等指点一下。”他又往上面寻求权威解读。

    大家顺着路有为的目光望上去,接话的是慧觉。也是,在座以他的年资最丰,阅历最广。最重要的是天龙寺武学体系纷繁庞杂,武学学识更是冠绝武林。所以那么眼高过顶的怀石也双手上托,望着慧觉法师拱了拱。

    “当今硬功最强的当属铁琴山庄邵沛雄的铁布衫,邵老英雄运功闭气,做好准备让你砍10刀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砍脖子……我想他老也不行吧。至于命门这种事,贫僧不好拆同道的台……你们知道就行,不让砍的就是命门。”

    底下哄堂大笑。

    “不行,不行,前年我跟邵老玩过,他让我戳到第3剑就叫了停,还指定了位置和打法。这不让划拉,那不让捅。”怀石在旁,扶着老和尚大笑着补充。

    “不过,也有一种情况,”柳玄彬突然发声,他有意显露,加了3分内力,话音穿透全场,盖过了所有人的笑声。众人安静下来聆听量子门高见。

    “我们量子真功,内力达到一定境界是可以使周身覆以气劲。气劲由心而发,不需刻意运用,就能在受到攻击时自然反击,看上去效果可能与铁布衫、金钟罩这些硬功相似,但威力要强得多。”

    又一次给他抓着机会发扬门威,柳玄彬洋洋得意。可众人听了很不是滋味,这是不惜当嫌犯也要炫耀啊。

    跳出来个人说他看走了眼,慧觉不高兴了。等下面噫声过后,老和尚马上接过话头,冷声道:“内劲做防护时,以气为媒,作用时间短;不似硬功用血肉之躯直接承受,作用时间要长得多。所以内劲反弹的力道以震为主,强力的震裂、震断兵刃,弱力的震脱兵器或震伤拿刀的手。但路帮主是砍卷了刃,明显是直接作用于皮肉。所以贫僧没有将贵派神功算在里面。”

    这“神功”二字尽显讥讽,柳玄彬倒是毫不在意,他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硬功最强也得在量子山。

    路有为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乜斜着眼看魔族。

    “大师的解释详尽明确,下官十分受教。”张释抱拳谢过慧觉,转向魔族代表团平静质问:“关于硬体之功,风都城有什么解释吗?”

    梅林没有做声,沉默了一会,军士之一大声叫道:“这天下砍不动的就是我们神族吗?要我说那怪物可能覆了什么甲胄呢?”

    “据说所知,你们的皮肤就是可以变换为甲胄一样的硬壳。”张释抢道,又冷笑一声说:“而且覆以全身,没有命门弱点。大国师,我说的是也不是?”

    “不错。”指名道姓了,梅林不得不接话,承认之后却一个但是都没有。

    人群震动,议论越发响亮,突然外场有人喊了一句,“证据确凿,怪物就是魔族的!”接着又有人带头叫道:“治魔畜的罪!”几轮叫下来竟成了异口同声的群呼,声势十分浩大。

    内场的江湖人士也跟着喊,坐着的都站了起来,这就准备下场除魔。

    梅林还是没有动,晋朝前一步说了句什么,但声音被呼声盖过。魔族使节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再赫然爆发,声音里竟夹杂金鸣之意,一下就刺入人们的耳里,“砍到卷刃的也可能是石桌和铁砧……”一语落地,四下寂静,能听得出来晋完全没用到内力,纯靠肺腑天然之力。

    “是铁肺吗?”妙云听得瞠目结舌,暗自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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