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用不善的眼光看着来者:“你们来干吗?不速之客的习惯可不好?”

    “毛都没长全的小儿胆敢…”

    “诶~”另一个高高的官差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叶满观察着他们二人,看来那个矮胖的官兵似乎是以那个高高的官差为尊。

    不,看这高个子的气度并非一般人。说不定并非官兵而是官员。

    “那他来,是要干什么呢?”

    “灭我的口?还是堵住我的嘴?”

    叶满暗暗猜测,场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阿婆看着这局势有点不知所措起来,自己本想着是让这个小伙子赔给自己一些钱,现在这个钱自己还要不要呢。

    要不然直接跑了吧,阿婆一点一点的往门口移动着脚步。

    见徭役场的官兵看了过来,不好意思的屈膝谄媚的一笑。

    叶满有点不忍直视,颇为有些辣眼睛。

    徭役场高个子官兵道:“阿婆不用害怕,我们只是从外面路过听到了你们争执之言,是以过来瞧瞧。”

    徭役场的官兵意味深长的看了叶满一眼,然后对阿婆道:“叶宝全是因公殉职,叶保全是为到山上砍取木材,故而不小心失足落入湖中从而毙命。”

    “所以,听懂了吗?”

    “叶宝全是为官府办事而身亡,你应该为他的去世而感到伤心”

    “每一个为朝廷办事而去世的人,他们都是我宋朝的勇士。”

    “你儿子有了这样的加持,是他的幸运。”

    一番连敲带打,吓的阿婆两股打颤。

    “是,我知道了。”

    “我…我这就回去,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二人见自己的话有效果满意的点点头,只怕不出一刻叶宝全因何而死便会从这个妇人的嘴里传遍大街小巷。

    到时事便成了定局,自己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高个子的官兵拿出一些钱财放在阿婆的手里道:“这些钱,就算是我们徭役场替叶保全补偿给您的,您且收下吧。”

    阿婆见自己前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乐不可支的将钱收下,一把塞进自己的钱袋里。

    谄媚道:“多谢官爷,那您忙。我就先不打扰您们了!

    谄媚的一步一步移动到门口,贴着门口边缝溜走了。

    才刚出门,不出那两个官兵所料,叶保全的死因很快就传了出去。

    徭役场的二人等阿婆走后,又单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阿婆手里还要大些的钱袋塞到叶满手里。

    “用这点钱好好厚葬你父亲,他是因公殉职。”

    在叶满看来,徭役场二人似乎从一进门就不断强调着什么。

    因公殉职,只是意外。

    是叶保全自己不小心,并非受到毒打而亡。

    见叶满收下了钱,目的达成。二人便找借口离去了。

    叶满掂了掂手中钱袋子的重量,还挺沉。

    看来是一个棒子一颗枣啊。

    先是暗戳戳的告诉她叶保全只能是这种死法,而后又拿钱来堵着叶满的嘴。

    当叶满收下这笔钱,在他们眼中便意味着交易达成了,叶满同意他们的这个处理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来,每一个人在达成自己目的后纷纷走掉。每个人都想对着叶家刮骨吸髓,榨干最后的价值。

    此刻院子里只留下叶满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和被主人同样遗弃的木板车。

    叶满费力的推着木板车走到叶父门前。昨天晚上的烧还没有退,她的身体有些使不上力气。

    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件事不能在拖了。

    一则,她想尽快结束让叶父入土为安。

    二则,若真等长出尸斑那便不好说清了。

    三则,她听说皇上御赐的巡抚大人此时恰好路过他们县,此刻正在驿站里歇息。而这个大人平素以爱民,公正被百姓美谈。

    叶满费力地叶父放到木板车上,拖着木板车向外走去。

    她要讨一个说法!她不能接受叶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没有人给她一个解释,那她便自己去找一个解释!

    叶满拉着叶父走在大街上,路过地行人无一不掩鼻绕着她们而行。

    叶满将车子停在小巷子口,她走了进去。

    那群熟悉的孩子还在那里,只不过人比她上一次来少了几个。她之前来看到的几个瘦弱躺在草地上的孩子,这次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那群孩子看到有陌生人前来立马警惕了起来,像一群小兽警惕的看着来自外界的威胁。

    但当他们看清是熟悉脸后纷纷放下了警惕。

    “是你,上次那个哥哥!”

    叶满点点头,随后问道:“你们这里怎么少了几个孩子,是出去了吗?”

    这群孩子纷纷低下了头,没人回答叶满的这个问题。

    沉重的气氛也让叶满立刻知道了什么。她只能张张嘴,说出这几天她听了无数次的话。这个话是那样的无力,可除了这些叶满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节哀。”

    这次没有看到上次领头的那个孩子,叶满对他的印象还是颇为深刻。

    “你们那个领头的孩子呢?”

    孩子们扭头往后看去,叶满顺着他们所看的方向望去。

    却看到昔日护着他们的那个孩子此时蜷缩在巷子最远也是最为潮湿的角落里。双臂圈着膝盖脑袋无力地埋在双膝里,整个人像只脆弱的小兽。

    叶满走了过去,蹲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不要自责,你现在更应该珍惜好身边的人好好保护他们。”

    “不要再失去了。”

    那个孩子顿时忍不住了,扭身将头埋在叶满的颈窝,像是溺水的人在最后一刻终于抓住了木板。

    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叶满的颈窝,像是在无声地宣泄着什么。

    叶满眼眶也有些发酸,这两天自己总以为自己已经麻痹了,再也不会哭了。

    其实没有,她只是把失去至亲的情绪深深的给压到了心底。

    “都怪我,是我没能护好他们····”

    “如果我在厉害一点,他们就不会死去了!”

    叶满安慰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只要尽到了全力便无需指责。”

    “若想要护住他们,那便努力强大起来吧。强大的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你。”

    叶满在心里叹了口气,家里突遭横祸,全家何其无辜。只留下幼子苟喘于世,若是能好好生活平安长大那也罢,可他们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便是乞丐也能可以踩上一脚。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成年的乞丐能在最繁华的地带乞讨,而他们只能被赶到这个角落里来。

    他们在这个角落里,如果叶满没有来。那他们的命运便是只能活活饿死,最后被野狗所饱腹。

    叶满将今天徭役营所给她的钱袋放到他的手里。

    叶满苦笑一声。

    今天自己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最后就当做一些好事吧。

    “你拿着这些钱财,带着你的兄弟们好好找一个营生。”

    “好好活下去吧。”

    “让那些不把你们命当回事的人好好看看,即使是被放弃的孩子也能走出你们自己的路。”

    那个孩子抬起头。叶满的笑是那么温柔,脆弱。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月亮一般,即使没有太阳那般明亮,也在努力的把属于她的萤火光照耀他人。这个笑刻在他的脑海中,刻了一辈子。

    叶满拍拍他的脑袋:“走了。”

    她也该面对属于她的风暴了。

    叶满奋力的拉着木板车,往驿站前去。

    即使在宋国越级报案便是有罪,可她也要誓死一搏。

    不知走了多久。

    久到凉爽的早晨变成炽热的晌午。

    被太阳烘烤过的路上空无一人,叶满苦笑安慰自己,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最起码不用看到那些嫌恶的眼神了。”

    太阳炙烤着,叶满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要熟了一般。大滴大滴的汗糊在了叶满的眼睛上,然后顺着脸颊轮廓流到了脖子上再到了衣服里。

    叶满将袖子一卷,将糊在眼上的汗擦干。扭头看看叶父,叶父被她的外套笼罩着,整个人像是平时一般熟睡着。

    “要是真的是睡着就好了。”

    叶满看着前方隐隐约约出现的驿站轮廓:“爹,你在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到了。”

    叶满将车小心翼翼的停在驿站的门口,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面给捞出来。

    驿站门口站岗的护卫看到有陌生人前来,木车板上还拉着人形的不知名的东西。顿时警惕起来,用剑指着叶满禁止他再靠前一步。

    “此处非你等平头百姓能够前来,还不速速离去!”

    叶满满心不甘,她都走到这里了。绝对不可能再回去,就算今天要死在这里,她也要讨个公道。

    叶满一把掀起衣袍,直愣愣的跪下,双手叩头伏地。

    大声道:“请大人为我做主!”

    “嘿,你这小儿如初执迷不悟。我喊三声,你若再不离去,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家父不明真相含冤而死,求大人为我做主!”

    “一!”

    “求大人!”

    “二!”

    “求大人为我做主!”叶满的声音一遍比一遍高,声音大到街道里有人拿着蒲扇出来躲在自家门后,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发生了什么事。

    叶满一边喊,一边重重的往地下叩头。头在地上狠狠的砸,额头上血肉模糊。

    旁边的民众都看不下去了,低声嘀咕道:“也是一片孝心,出来看看又能怎么样呢?”

    旁边立马有人狠狠戳了戳:“不想要你的贱命了?!你若是不想要了那就只管说!”

    替叶满打抱不平的那人立马噤声,什么都不再说了。

    “三!”

    护卫的剑直接朝着肩膀刺了下去,血浸湿了衣物,衣服上冒出大片大片的血印犹如颗颗红梅。

    “大人是不可能出来的!”

    “你若再打扰大人休息,我便一剑一剑的刺满你的全身!”

    护卫将剑拔了出来,剑抽动带起来的碎肉让叶满浑身冷汗冒了出来,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你再叫一声,我便再刺你一剑。下一次便刺你的另一条肩膀,然后是双腿,脸···直到你说不出来话为止!”

    “你若识相,那就速速离去!”

    叶满倔强的盯着他,语气虚弱可却是一点都不肯退缩,大喊:“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叶满拼劲全身力气,用比刚刚声音还要大:“求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噗嗤!”一剑下去再抽出来,带起碎肉。

    叶满身体左摇右晃整个人要稳不住了,想要倒下去,偷偷围观的群众不忍细看。

    “这简直是凌迟了吧!”

    “这个小伙子估计要撑不住了,他要倒下去了。”说这话的人紧闭着双眼,不忍心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让他看到惊奇的一幕。

    叶满身体斜斜的歪了下去,她用挨过剑伤的两条手臂苦苦支撑着整个身子。整个身子就这样被两条手臂给撑了起来,叶满的两条手臂像打鼓般止不住的颤抖。

    两个手臂的血在身体的重压之下流的更快了。很快从上往下浸湿叶满的袖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鲜红的血在地上炸开花,溅起阵阵飞土。

    直到后来别人向他打听叶满时,他只有一句话:“此子的毅力非常人可比。”

    门口闹得声音如此之大,里面怎么会听不见。

    赶快有人出来制止了他们,护卫见到来人立马低下了头收起剑站到一旁。

    来者是巡抚大人的亲信,彭于。

    彭于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叶满像是恩赐一般道:“进来吧。”

    接着道:“只有你自己,你父亲要放在外面,不得污了这里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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