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若睁开眼,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峡谷中,高出的悬崖上生出许多植物,遮挡住了蓝天,只留下一道细长的缝隙。但这所有的景象都笼罩着一层薄雾。

    旁边有人唤她:“丹若。”

    丹若这才发现林鹤归就在她身旁。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林鹤归撩起自己的衣袖,丹若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根细细的发着金光的红绳。

    丹若连忙去看自己的手腕,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上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绳子。

    丹若想把这根绳子解下来,可是她怎么扯也扯不断:“这是什么?”

    “娑罗绳。”

    丹若喃喃道:“娑罗绳。”

    纯熙曾经给她讲过娑罗绳的传说:娑罗绳由上古念魔的头发化成,代表着念魔意愿中的涅槃与圆满,它一旦燃尽,戴上它的人就会进入空无之境。

    空无之境,其实就是魂飞魄散,仿佛你从来没有在六界存在过。

    可是,这不只是个传说吗?

    丹若眨眨眼:“林阁主,这真的是娑罗绳?还有念魔?上古神魔之战时,它不是被众神合力打败后就灰飞烟灭了吗?”

    在丹若的印象里,念魔是一个只存在于真源阁古老藏书中的名字。

    林鹤归摇了摇头:“非也。六界众生的妄念在,念魔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毁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已经受念魔的控制来到了三生树的念境。”

    “不知念魔和血月之象有什么关系,不会是夜摩天的妖魔们搞的鬼吧?”

    林鹤归淡淡道:“不一定。你可知,近千年来六界动荡的根源在何处?”

    丹若摇了摇头。

    “是昆仑神境、夜摩天、幽都、仙界和人界日益稀薄的结界。像女丑之尸逃出幽都这样的事情,都是由于结界不稳定而引发的混乱。”

    丹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最近发生的一切,可能是妖魔作祟,亦或是蓄意破坏六界太平之人的手笔,还要借助上古就消失的念魔和血月之象来制造恐慌。”

    丹若回想起刚才在青石巷穿透三生树的场景,皱了皱眉:“看来我们的确进入了三生树的念境。不过我好像在三生树上见到一缕神的魂魄,那是——”

    林鹤归接着她的话答:“东州木神的魂魄。”

    东州木神,即春之神,自上古以来就掌管元鸟、雷神和花神,是蓬莱鲲族的始祖,连天帝云中君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可这样一个古老的神,为何只余一丝残魂在三生树中?

    林鹤归想到,之前看到的阿婆魂魄上的封印,是粉白色的花瓣印记。莫非,那是木神所为?

    丹若不经意间瞄到手腕上的娑罗绳:“糟了,它这是开始燃烧了?”

    娑罗绳的金光开始随着时间减少,一旦最后一点金光消退,她和林鹤归都会魂飞魄散。

    林鹤归站起身:“看来我们要赶紧想办法从木神的念境中出去。”

    丹若也迅速站起来,他们现在是分秒必夺。

    林鹤归冷静道:“我们是通过三生树来到春之神的念境的,现在先回到三生树在的地方”,他拔下了谷中的一颗小草,对着光线细细看了一会:“这便是能净化魂魄的菘芙草,看来我们就在阿婆所说的青浔附近的山里。”

    丹若紧张的心刚刚放松了一点,就发现了一个更糟糕的事情——她的术法用不了了。

    林鹤归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我们在念境里,本就是被念魔监视着,看来只能步行了。”

    二人快速穿过峡谷,朝着开阔地带而去。

    就当他们马上走出峡谷之时,却听到一大片鸟的叫声。

    丹若定睛一看,只见遮天蔽日的一大群青色赤尾的鸟儿横越整片大地,好像正在搜寻着什么。

    林鹤归当机立断,拉住丹若的手腕朝峡谷深处跑去。

    丹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得先跟着他跑。

    跑得太急,丹若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林鹤归看着峡谷外紧跟而来的大片鸟儿,迅速环抱住丹若,两个人一起滚到一块巨石的缝隙间,用草叶掩盖身形。

    还好这个峡谷里有许多类似的巨石,鸟儿还没有发现他们。

    丹若的脸贴着林鹤归胸前温热的衣衫,她想揉一揉酸痛的脖子,于是把脑袋抬起来,却被一只手按了回去,林鹤归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青色赤尾的鸟儿紧跟而来,在峡谷上空盘旋,想要捕捉二人的踪迹。

    林鹤归在她耳边低语:“这是灭蒙鸟,应当是念魔的使者。我们千万不能被它们发现踪迹,不然被念魔知道了行踪,我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丹若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剑:“不能把它们都杀了吗?”

    林鹤归摇了摇头:“其他的灭蒙鸟闻到血腥味会立刻赶过来,你杀不完的。”

    突然间灭蒙鸟的叫声近在咫尺,好像就在他们藏身的石头上方。

    二人皆是摒住了呼吸。

    过了片刻,山谷再次恢复宁静,灭蒙鸟应当是走了,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丹若这才发现她和林鹤归紧紧靠在一处,有些怔愣。

    林鹤归显然也意识到了,慌忙松开她:“刚才形势紧急,抱歉。”

    丹若摆摆手:“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是林阁主足智多谋,我早被灭蒙鸟生吞活剥了。”

    她看到林鹤归的衣袖被锋利的石头和树枝磨破了,手臂上的划痕触目惊心,滴出鲜血来,关切道:“你手臂上的伤?”

    林鹤归起身然道:“没事,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

    天渐渐黑了,二人不敢停下步伐,因为手腕上的娑罗绳还在继续燃烧,十分之一的金光已经不见了。

    二人刚气喘吁吁地翻过一座山,忽听到山林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撞击的声音,宛如寒泉鸣涧,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丹若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不会又是什么念魔的使者吧。

    她用眼神示意林鹤归,林鹤归蹲下来,将手覆在地面上,感知地面的震动。

    丹若听到林鹤归沉稳的声音传过来:“脚掌大而有力,触地即起,大概是上古凶兽。重点是,不止一只。”

    那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紧接着是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

    丹若借着月色看清了这只凶兽,它大概有一头老虎那么大,浑身漆黑如墨汁,却长了一对雪白的犄角,爪子也是雪白的,一双眼是赤红色的,冒着贪婪的嗜血的光,正在四处搜寻活物。

    看到他们,凶兽蓄势待发,准备扑过来。

    丹若突然想起林鹤归不会剑术,急忙道:“林鹤归,我们分头跑。”

    丹若拔出剑,挑衅似的把凶兽引到一边。

    这时,其他四头凶兽也从林子里冒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丹若绝望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恨恨道:“老娘和你们这群畜生拼了!”

    说罢挥剑朝着一头凶兽的爪子砍下去,凶兽雪白的爪子被砍断,怒吼一声,冲着丹若扑过来。

    其余四只凶兽也转动转动脑袋,猛冲过来,准备用犄角把丹若穿透。

    丹若迅速趴下,躲过凶兽的攻击,又趁机捅了凶兽的肚子,凶兽黏糊糊的血液浇了她一脸。

    她忍着恶心和身上的刮伤,迅速起身。

    几头凶兽的犄角撞到一起,发出岩石撞击铁块的声音。

    它们更加暴躁,不顾一切地冲向丹若。

    丹若摸了一把脸,冷冷盯着这些嗜血的凶兽。

    林鹤归的声音在不远处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是噬音兽,它们是根据身上的噬音铃行事,只要砍断了噬音铃,凶兽就无法再进行攻击。”

    丹若这才注意到一头噬音兽脖子上挂着一串紫色的铃铛,趁它扑过来的时候,丹若飞身跃到它的背上,一剑挑断了系铃铛的绳子,铃铛落到地上,被凶兽的巨掌碾碎,这头凶兽立马僵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

    其他凶兽听到林鹤归的声音,换了个方向,向着林鹤归扑过去。

    丹若瞳孔一缩,手中的剑刺穿了最前面的凶兽的背脊,那凶兽直直倒了下去,发出轰鸣的巨响。

    林鹤归将插在凶兽背上的剑拔出来,扔回给丹若。

    丹若连忙喘了一口气,接住剑,想把剩余噬音兽的铃铛都砍下来,但是精疲力竭间眼前有些模糊。

    她听到林鹤归的声音传过来:“离你最近的一头,铃铛在后腿上。”

    丹若立马举剑去砍,一阵皮肉划裂和铃铛落地的声音……

    两个人配合着,总算让所有噬音兽都停止了攻击。

    丹若也不管面前这些石化的凶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长吁一口气:“哎哟,累死我了。”

    她很狼狈,可是林鹤归依旧是一片清风朗月的从容仪态。

    她听到林鹤归朝着山林深处道:“这下可以出来了吧。”

    丹若眨眨眼,就看到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她以紫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水灵的眼眸,透出诱人的暗紫色,仿佛带着某种未知的魔力,要将人吸入其中。

    那女子晃轻轻晃着手上戴的噬音铃,看向林鹤归,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哟,今天可真是热闹,林阁主怎么也在?”

    林鹤归淡笑道:“颜姑娘,偷袭这种事干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颜卿挑了挑眉,嗤笑道:“我平生最不怕的就是报应。”

    她看了看那几头石化的噬音兽,这才注意到坐在地上的丹若。

    颜卿冲她鼓了几下掌:“小姑娘,是你制服了我的灵兽?”

    丹若狠狠瞪了颜卿一眼,没有说话,原来这些畜生都是面前这个女子的。

    颜卿随即对林鹤归道:“我说林阁主啊,你这个侍卫好功夫啊,比天苏门的那些废物厉害多了。不过我瞧着脾气却不甚好。”

    丹若:“……”你可真会说话。

    林鹤归没有向颜卿解释,丹若不是自己的侍卫。

    他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优雅地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娑罗绳:“念境和这个绳子也是颜姑娘的主意?”

    颜卿冷笑一声:“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林鹤归也累了,一撩衣摆坐在丹若旁边。

    颜卿略有些心疼的抚摸着受伤的噬音兽,冷哼道:“只是和你们玩玩,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丹若本来没力气多说话,听到此处忍无可忍地吼道:“人命岂能儿戏?你今天是碰到了我”,她指了指林鹤归:“要是碰到了像他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这就是屠杀!”

    颜卿也不生气,只是控诉般的对林鹤归道:“林阁主,你瞧你的侍卫把我的灵兽伤成什么样子了?”

    林鹤归静静望着颜卿,他可不相信这个前妖族公主来到他们所在的念境就是为了玩玩。

    果不其然,颜卿正说着,突然靠近丹若,抬掌运化出一股血色烟雾,径直朝着丹若面门而来,速度快到丹若几乎无法闪躲……

    林鹤归下意识地把丹若往旁边一推:“小心!”

    可那血烟只走了一半就被挡住了——那股来自丹若体内的灵力迅速环绕住她,血烟迅速被灵力消解了。

    颜卿那双眼睛样的突然泛出异样的光彩,她轻抚着自己的面纱:“我就说,他肯定不会看错。”

    丹若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在搞什么鬼。

    颜卿坐在一头受伤较轻的噬音兽上,晃动了一下手上的铃铛,若有所思地看了丹若一眼,飘然而去。

    ***

    山里的夜晚很冷,林鹤归捡了一些干柴,生了一堆火。

    他又递给丹若一块帕子,温和道:“你脸上有血迹,擦一擦。

    丹若道了谢接过来,神情也放松了一些:“这个讨厌鬼总算走了。对了,她是什么人啊?”

    “她本姓慕容,是前妖王慕容楚的女儿,九尾白狐一族的公主。在乾坤主统一了妖魔二界后就一直留在夜摩天办事。”

    丹若惊奇道:“乾坤主统一了妖魔二界后竟然没有杀了这个妖族公主。”

    “乾坤主是个对凡事都漫不经心,却很惜才的人。他不会杀两种人:一种是对他有用的人,另一种是对他没有威胁的人。在他眼里,颜卿根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他不屑于杀她。何况他还能利用颜卿妖族公主的身份来控制余下的妖族。”

    丹若感慨道:“这乾坤主真是太狂妄了,他这等于是在身边留了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啊。你说,究竟是谁在操控这一切啊,颜卿说不是她,那会不会是那个乾坤主呢?”

    林鹤归不置可否,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娑罗绳,绳子上的金光以缓慢却不停歇的速度减少,他问丹若:“还赶路吗?”

    丹若哀叹一声:“走不动了。目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到明天。如果就这样进入空无之境,从六界彻底消失是挺让人害怕的”,她话锋一转,有一丝调皮地道:“不过这不是还有林阁主你作伴呢吗,起码不是孤魂野鬼。”

    林鹤归挑了挑眉:“你的心态倒是挺好。”

    气氛忽然就轻松了不少。

    丹若仔细凝视着林鹤归,好奇道:“林阁主,我发现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啊?”

    从血月之象,念魔,娑罗绳,灭蒙鸟再到春之神,乾坤主,前妖族公主……林鹤归他,似乎无所不知。

    林鹤归看向黑漆漆的夜空,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知道的越多,最后反而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丹若没有再追问,她揪下一片草叶子:“人往往在最危机的时刻才会有最朴素的愿望,我可不想再查什么血月之象了,我现在只想吃个饱饭,好好睡上一觉。你呢?”

    林鹤归点点头:“我也是。”

    或许是真的累了,丹若靠在一颗树的树干上,没有再接话,抱臂合上了眼,意识涣散前看到的是在火堆映照下愈发柔和的林鹤归的面庞。

    ……

    睡梦中,丹若梦到了那个戴着妖怪面具的人。

    他温柔地蹲在自己面前,向她伸出手:“别害怕,我来带你从这里出去。”

    他说:“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顾不上了。所以勇敢的活着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记住了吗?”

    丹若问:“大妖怪,我以后会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人吗?”

    他说:“也许吧,但是越厉害的人往往越身不由己,所以你也不要太厉害了,有能力保护自己,然后活得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就很好了。”

    丹若问:“大妖怪,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他说:“我要回夜摩天,所以剩下的路得你一个人走了,你怕不怕?”他说着从手中幻化出一股灵力,那股灵力像星垂平野,融入丹若的体内。

    梦中那个戴着妖怪面具的人的渐渐和林鹤归的身影重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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