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遥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座高塔的阳台上。

    塔外夜幕降临,云层中乌云翻滚,正有惊雷积攒。而俯瞰塔外,城市灯光如海,犹如一条条光带流动,拱卫高塔为中心。

    绫遥身前摆放着一只精美的水盆,她透过水面,反射出一个白发少年的模样,面容苍白,脸上稚嫩未销,却浮现病态的潮红。而瞳孔深蓝,映照出城市夜景,如同浮冰静流的海面。

    那个少年!

    绫遥的记忆穿梭到昨日雨夜。少年的脖颈拴着一枚铁质镣铐,其余部位更是纵横交错着许多伤疤。

    他难道是被囚禁了?绫遥忽然想起死去的赏金猎人蛇目曾说他是邪孽和罪恶,应该永远囚禁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灾孽,灾孽……难道那些突然袭击我的也是和蛇目一伙的?绫遥透过平静的水面,仔细凝视着眼前的脸庞,心中喃喃自语,你到底是谁?

    这时木门吱呀的声音响起,微弱的清风吹拂阳台上精美的帘子。

    “灾孽……”苍白虚弱的声音传来,伴随轻微的脚步声。

    绫遥转过头,一个披着黑色长袍,裹着脸的身形映入眼帘。

    “你是谁?胆敢称我为灾孽。”绫遥的喉咙传来平静执拗的声音。

    又是一场身外梦,绫遥顿时了然,此刻她以自己的眼正凝视白发少年灵魂的过往。

    “有什么区别吗?”黑袍人似乎不经意的嗤笑,“黎雨,我是来拯救你的。”

    “哦?”黎雨慢慢站起,脖颈处的铁环随之牵连起沉重的铁链,“你不害怕我这个灾孽诅咒你,让你横死当场、死无全尸吗?”

    黑衣长袍者缓缓从袖袍中取出一把银白的长剑,横在身前。

    “希拉德先知留下的圣剑之一‘圣祝’会为我们祈福。”

    黎雨见状面色一变,目光变得凝重。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揉动满是伤痕的手臂。

    “我们来自白塔正教。”

    黎雨恍然大悟,“对,我早应该想到。‘圣祝’之剑只有白塔可以拥有。”他看向黑袍者,“很好,我们可以进行谈判。”

    “谈判?”黑袍者放下银白长剑,然后缓缓放下帽兜,露出张神情冷酷、面颊凹陷的脸庞,“你误会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逃出厄里斯的掌控,向他复仇,这不是你夜夜向神祈盼的祷语吗?

    “现在神嘱咐我来拯救你了。”

    黎雨一下子泄了气,眼眸无神的看向地面,“告诉我,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为神,做一件事。”

    “神?白塔?你们不是号称白塔全知全能,普照天地吗?还需要我?”

    “亵渎神的话,奉劝你少说,否则‘圣祝’之剑将为神扫清邪孽。”对方的气势瞬间拔高几分。

    “呵,”黎雨抬起头,轻蔑一笑,“我可以为你们的神做事,但你们必须还我自由。除此之外,还要协助我复仇。”

    “可以。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留下一个保障。”黑袍者拿出一个玻璃小瓶,拔开木塞,从中飞出一只闪烁荧光的黑虫,向绫遥身上落去。

    黎雨微皱眉头,却听见对方严肃道:“不要反抗。血虫是你我合作期间给你设下的一道枷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相信你能为我们所用。”

    “真是可笑,无非是从现在的牢笼跳入下一个牢笼。”黎雨周身凝结出一层潮湿的水汽,阻挡住飞来的血虫。

    “白塔不会欺骗你。事成之后,血虫化为血水,无毒无害。我们也会协助你复仇。”

    “空手套白狼……”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黎雨!”

    黎雨深蓝的瞳孔颜色更加深几分,他握紧拳头,而后慢慢松开,无力道:“好,我答应你。”

    顿时,那只黑色的血虫慢慢爬到黎雨的手臂上,然后传来一丝刺痛,血虫便眼睁睁的陷入血肉中,消失了。

    绫遥内心一紧,可自经过上次她化身阿努比斯的身外梦后,她便明白,她只是目睹者。甚至连她都无法确定眼前是否真实。

    这时,黑袍者举起‘圣祝’之剑,缓缓来到黎雨身后,巨大锁链的每一节都描绘出一圈圈金色的符号和花纹,散发出恐怖的威能,封印着眼前的少年黎雨。

    当——

    只听见金戈碰撞的巨响,一股来自规则的压制以及神明般神圣的力量传来,仿佛千百万年永不断裂的锁链顿时一节节的崩碎。

    “你自由了。”黑袍者脸上流露出布道者般的神情。

    可黎雨却感受到附近正有恐怖的力量袭来,连忙喊道,“快走,厄里斯在高塔留下许多守卫。”

    可他却突然回头,面向黑袍者,神情严肃,“告诉我,你们要让我干什么?”

    黑袍者神情庄重,“替神降下七日暴雨。”

    ……

    一声雷鸣乍响,绫遥从梦中惊醒。

    窗外的风吹起窗帘,窗外一株洁白的梨花树飘飘洒洒。

    “你醒了。”一个穿戴整洁的女修士来到绫遥的身前,她观察到绫遥额头上布满汗水,神色十分关切,“小姐,您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还好,”绫遥还没缓过神,只感觉左眼止不住的剧痛。但很快感知到对方拿出一叠湿毛巾在绫遥的额头上轻轻擦拭,她猛地惊醒,“你是谁?我……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圣炽教堂的摩西修道院,您现在正睡在本堂主教凯特.泰丽丝的床上。而我,一位修女,名唤安妮。”安妮眼睛大且明亮,即使是带着乏味丑陋的黑白修女帽,也依旧挡不住她那张美丽精致的鹅蛋脸,仿佛如春水上盛开的桃花,令人行于路途也春风满面。

    “我怎么会来这里?”

    安妮将毛巾放回橱柜,“您昏迷在一条巷子里,凯特主教将您带了回来。”

    “凯特主教?能否带我去见一下她?”绫遥抚摸有些刺痛的头部,眼前偶尔迷幻出金与红的色彩。

    这是怎么回事?绫遥觉得自己像是被揍了一顿……等等!好像有一群黑衣人拿枪袭击我,还把我踢出了商店,还问什么灾孽。绫遥渐渐回忆起来,但之后发生了什么便全然不记得了……看来需要好好询问这位凯特主教了。

    安妮带着绫遥走过一段长廊,廊边盛开着秋海棠。

    空气中因为风雨欲来,而弥漫着潮湿气味。

    “替神降下七日暴雨。”

    绫遥瞥向廊外的天空,乌云如墨,雷鸣电闪,宛如末日场面。

    “安妮修士,请问人间一直是这种天气吗?”

    安妮露出狡黠的微笑,眼神明亮又机灵,“人间?小姐不是人类或是其他人间之灵。”

    绫遥低下头,猛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并非整日是这种天气。晴日朗照、阴雨缠绵,都和地狱轮转不停一样。只不过地狱是血雨,且无日月。”

    绫遥抬起头,安妮这时转身面向她,笑脸盈盈,明闪闪的眼睛俏皮可爱,“好了,我们到了。”

    绫遥看向安妮身后,有一座巨大的教堂,高高的圆柱,穹顶,钟楼,尖塔。而从教堂敞开的大门向内看去,教堂内喧嚷不停,穿梭着无数身穿白色衣装的医生和护士,病床上躺着许多面色苍白的病人。

    “最近瘟疫兴起,教区涌现许多病人。医院空间有限,我们便将教堂用作医院了。”安妮带着绫遥灵活躲避着穿梭的医护人员,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气味以及阵阵药香。而塞林格医生戴着眼镜仔细查阅着病例表。

    很快,穿过教堂,走下阶梯,一座矮墙围成的小花园映入眼帘,几排老屋睡在花园中。

    安妮站在矮墙外,声音清脆,“小姐,您进去吧,主教大人在里面等您。”

    绫遥穿过花园,慢慢推开老屋的大门。屋内昏黄的烛光照彻四周,从花园徐徐吹来的凉风,吹动着屋内悬挂的白纱,飘飘荡荡如同一团轻柔的白雾。

    绫遥看见在房屋的中央,一名头戴黑纱的女子正坐在纺车前,虔诚机械的旋转着滚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根根的白色丝线从纺织轴上慢慢纺织出来,另一个头戴修女帽的修女负责捻线,有的匀称美丽,有的粗糙无比,宛若人之生命变幻莫测;而最后一名修女,则拿着锋利的剪刀,在一匹月光般的白纱纺织出来的一刻,她便丈量长度随之剪断。

    这时,负责裁剪的修女抬起头。

    “主教大人,那位小姐醒了。”

    专注的黑纱主教停止手上的动作,两旁的修女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显露出一丝敬畏以及恐惧。

    “主教大人,我们先离开了。”

    “好的。”

    黑纱主教慢慢站起身子,身后白纱轻轻飘荡,她随即摘掉黑纱,露出那张慈悲平静的脸庞,一种柔和的光晕彷佛在白纱的托举下慢慢晕染开来。

    “您好,小姐。我应如何称呼您?”

    “您可称呼我为绫遥。”

    黑纱主教穿着主教袍,袍身干净却过于朴素。她来到绫遥身前。

    “绫遥小姐,能和我一同去花园看看吗?”

    “可以。”绫遥被面前主教散发出的坦荡和庄重的气韵所震慑到,她本想询问自己昏迷后到底发生何事,可一瞬间却被对方所吸引。

    她们一同走入花园。

    花园虽不至于萧索,绿植尚有存余,但许多花朵已然枯萎。

    她们来到一株接近枯萎的百合树旁。

    “绫遥小姐,您一定有什么话想问我吧。”

    “正是,”绫遥思考了一下,“在我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昏迷在一条巷子中,我便将你带了回来。”

    “巷子……”我明明昏迷在许愿池,还有那一群袭击者到底是谁,绫遥满心疑惑,却又听见对方说道。

    “只是,在我遇见你时,你化身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应该说是另一个恶魔,而这也让我发现了绫遥小姐的秘密。”

    另外一个恶魔。绫遥内心一震,难道她说的是阿芙忒洛斯?

    “什么秘密?”绫遥有些紧张。

    “你应该是不死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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