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听说父母的离婚官司闹得很难看。
爸爸什么也不要，哪怕净身出局、债务全背他也非离不可。
妈妈死活不离，她去赵老板那儿闹，赵老板不理她。
她又去镇上的奶奶家里闹，可我们为了躲她、为了打工挣学费，早已人去楼空。
她只好去小镇高中门口下跪，逢人说我的坏话，可镇高中拉了大红横幅说我是今年的省状元。她一说我坏话，就被镇上的邻居们喝斥。
我妈无处喊冤。
或许也喊了，但没人理她。
于是她又要求我爸给她一百万，否则离婚免谈。
我爸欠了一屁股债，哪来的一百万？
程明玉给我妈出主意，说十五万也行。
我妈同意了。
爸爸觍着老脸来找我，说他会动用那张银行卡里的钱，还嚅嚅地说以后会还钱给我的。
我没理他。
反正卡又不在我这。
爸妈终于离婚了。
程明玉偷走我妈手里仅剩的十五万，抛夫弃女地跑了。
我妈崩溃了。
程明玉一跑，潘家人把我妈围住，要我妈养程明玉的女儿，还要我妈继续出钱治疗潘少庭。
我妈没钱，只好把责任推诿给我爸。
我爸拿出户口本给潘家人看，说他只是程明玉的二叔，不是程明玉的亲爹。
做为叔叔，他之前为侄女付出了那么多，够给脸了。
我爸还说，又说当初是潘家人不同意让程明玉和潘少庭领结婚证的，程明玉压根儿不是潘少庭的法定妻子，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让程明玉出钱养着潘少庭呢？
何况当时骑摩托车的人是潘少庭啊！
我爸又说，现在潘少庭已经成了植物人，程明玉的女儿是潘少庭唯一的血脉，如果潘家人不想绝后，就把小闺女领回去。如果潘家人不要这个孩子，那他就送小闺女去福利院。
潘家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小闺女领了回去。
我妈离婚后就开始了漫长的追女之路。
她坚信程明玉有苦衷，觉得她那么爱程明玉，为程明玉付出了一切，程明玉不可能落井下石。
于是她四处追寻程明玉的行踪，但好像总是晚了一步。
听说程明玉做了整容手术，很成功，变得很漂亮。
她一心想去参加选秀，却跟团友合不来，耍脾气霸凌团友还爬制作人的床，被原配曝光后不得不退出了娱乐圈。
又听说程明玉当了一个有钱老头的情妇，因为和另一个情妇争风吃醋，闹到对方流产……程明玉被赶走了。
最后听说程明玉上缅北拍戏去了，从此音讯全无。
妈妈一边打工挣钱、一边继续寻找程明玉……
我和表妹在北京上大学时，奶奶和姑妈就跟着来了。
一开始姑妈和她的朋友合伙在三里屯租了个小档口卖衣服，后来生意慢慢做大，她也变成了腰缠万贯美貌多金的女总裁。
奶奶本来帮姑妈打理生意，两人闹了点意见后奶奶不干了，说不想靠我姑，闹着让我帮她找店面，她想自己做生意。
我和表妹商量着在一处大型小区门口租了个小小的门店，让奶奶开了个福彩店，手把手地教她打单。
没想到，六十多岁的老人家硬是把福彩店给经营得红红火火！
我爸还完了赵老板那边的债务后，也来到了北京。
他找了一份开校巴的工作，吃住都和奶奶在一起，偶尔送送外卖什么的，几年下来攒了不少钱，大约有几十万吧。
他好几次想把银行卡塞给我，我没要。
他只好讪讪地收起来了，红着眼圈说等以后我结婚的时候再拿给我当嫁妆。
妈妈为寻找程明玉，三餐不继、餐风露宿的，昏倒在路边又被人送进医院，结果查出了胃癌。
医生说，不好好治疗的话她活不过六十。
她打电话给爸爸，让他过来付治疗费。
爸爸来了，给她结账还买饭菜给她吃。
为了不让她成为我的拖累，爸爸咬牙给她补交了医保社保。
这让妈妈觉得，她又可以依赖他了。
她眼泪汪汪地想和爸爸复婚。
爸爸拒绝了。
妈妈想不通为什么。
明明没离婚之前两人感情不错，离婚后他也没再娶，难道不是惦记着她？
爸爸说：”我以前没什么本事，但那些年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所有的钱全都给了你，只希望老婆孩子过得好。”
“可你是怎么对我亲生女儿的？”
“我不欠你，可我欠小雅。”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小雅受了委屈需要爸爸给她做主的时候不在她身边，或是在她身边但没有为她做主。”
“那时候总觉得当务之急是多挣点钱，小孩子受点委屈有什么关系，来日方长嘛，以后总会好的……”
“现在她长大了，有能力了，不再需要我了，我才知道所有的弥补她都已经不需要了。”
“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会在有生之年好好对待小雅。”
爸爸的话，让妈妈有些心慌。
她跟着我爸来□□奶奶守店，开始没日没夜地给我打电话，想向我表达她对我的爱，也想确认我还是爱着她的。
她说她也是个孤儿，还没出生父亲就去世了，出生不久母亲改嫁，她被送进福利院，虽然在政府的关照下上学、成年以后又给她安排工作……
但个中清苦，冷暖自知。
后来她和我爸结婚了，大伯两口子出事后，奶奶跪求爸妈收养程明玉。
妈妈说，看着襁褓中的程明玉，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没有父母的孩子过得有多苦，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把所有的关注全都给了程明玉。
她希望程明玉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穿，
希望程明玉能去学钢琴、跳芭蕾，
希望程明玉能上名牌大学，
希望程明玉能得到所有人的爱，
希望程明玉能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
其实是她想弥补自己的童年。
所以她爱程明玉，她希望程明玉过上富裕优渥的幸福生活。
因为这是当年开家长会时，那个孤零零躲在教室角落里，用艳羡的眼神含泪偷偷看着被父母百般宠溺疼爱的女同学们的可怜小孤女的最大心愿。
至于我，她一直认为小孩子只要父母双全，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直到后来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僵了，她才开始复盘。
然后惊觉父母双全的我，竟然活成了一个孤儿应有的模样。
她尝试代入我，共情我……
然后数次哭晕过去。
她开始给我发大篇幅的语音，我点开听过一两次。
有整整六十秒全是她声声泣血的对不起，还夹杂着哭泣声音的；
有她向我倾诉这里痛、那里痛，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别人都有儿女陪，她却一个人孤零零的；
又或者她深夜破防，说我不理解母爱，质问我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补过机会的。
最后又总是怀念我的童年，说那时的我多么乖巧懂事，小小年纪人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能做出三菜一汤，大冬天的手洗棉衣床单，那叫一个洗得干净……
可我极端厌恶我的童年。
它总让我想起一个在隆冬季节缺衣少食、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为了汲取泥潭里的微温，不得不慢慢溺毙在名为亲情的困境里的悲惨故事。
此后，无论她再发什么消息，我全都视作不见。
现在的我，是药科专业最年轻的博士后，行业翘楚，天之骄女。
我有做不完的实验开不完的会，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关心一个根本不重要的人。
我的不回应，让妈妈非常伤心。
妈妈开始翻看我的朋友圈，试图找出我还爱着她的蛛丝蚂迹。
那天纪老师过生日，我和周复礼的准大嫂陈露带着礼物去庆贺。
纪老师很高兴，一手抱住我一手抱住陈露，笑得开心极了。
这一幕被周复礼抓拍下来。
我把这张照片挂到了朋友圈。
妈妈立刻又给我发了好几条长达60秒的语音，但我懒得理会。
于是她在我朋友圈下评论：
【程小丫，你没空见一见你快要病死的亲妈，有空抱着别人的妈妈笑得这么甜？你考虑过你亲妈的感受吗？】
【你是不是当你妈已经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把这两句给删了。
妈妈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只响了一声又挂掉了。
我点进去，发现她”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很久很久，手机始终安安静静的。
我猜她或许在哭，在后悔，或许还觉得我无情又自私吧。
妈妈，始终得不到母爱的我，选择自己爱自己，然后努力长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希望你也一样。
这时周复礼发消息给我，让我明天不要买早餐，他会带给我，又催我早点睡觉。
我回了一声好，将手机关了静音。
入睡前我开始猜想，他明天会带什么早餐给我。
是青菜瘦肉粥配燕麦巧克力呢，还是面包配豆腐乳……
他的搭配总让人耳目一新。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爸爸什么也不要，哪怕净身出局、债务全背他也非离不可。
妈妈死活不离，她去赵老板那儿闹，赵老板不理她。
她又去镇上的奶奶家里闹，可我们为了躲她、为了打工挣学费，早已人去楼空。
她只好去小镇高中门口下跪，逢人说我的坏话，可镇高中拉了大红横幅说我是今年的省状元。她一说我坏话，就被镇上的邻居们喝斥。
我妈无处喊冤。
或许也喊了，但没人理她。
于是她又要求我爸给她一百万，否则离婚免谈。
我爸欠了一屁股债，哪来的一百万？
程明玉给我妈出主意，说十五万也行。
我妈同意了。
爸爸觍着老脸来找我，说他会动用那张银行卡里的钱，还嚅嚅地说以后会还钱给我的。
我没理他。
反正卡又不在我这。
爸妈终于离婚了。
程明玉偷走我妈手里仅剩的十五万，抛夫弃女地跑了。
我妈崩溃了。
程明玉一跑，潘家人把我妈围住，要我妈养程明玉的女儿，还要我妈继续出钱治疗潘少庭。
我妈没钱，只好把责任推诿给我爸。
我爸拿出户口本给潘家人看，说他只是程明玉的二叔，不是程明玉的亲爹。
做为叔叔，他之前为侄女付出了那么多，够给脸了。
我爸还说，又说当初是潘家人不同意让程明玉和潘少庭领结婚证的，程明玉压根儿不是潘少庭的法定妻子，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让程明玉出钱养着潘少庭呢？
何况当时骑摩托车的人是潘少庭啊！
我爸又说，现在潘少庭已经成了植物人，程明玉的女儿是潘少庭唯一的血脉，如果潘家人不想绝后，就把小闺女领回去。如果潘家人不要这个孩子，那他就送小闺女去福利院。
潘家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小闺女领了回去。
我妈离婚后就开始了漫长的追女之路。
她坚信程明玉有苦衷，觉得她那么爱程明玉，为程明玉付出了一切，程明玉不可能落井下石。
于是她四处追寻程明玉的行踪，但好像总是晚了一步。
听说程明玉做了整容手术，很成功，变得很漂亮。
她一心想去参加选秀，却跟团友合不来，耍脾气霸凌团友还爬制作人的床，被原配曝光后不得不退出了娱乐圈。
又听说程明玉当了一个有钱老头的情妇，因为和另一个情妇争风吃醋，闹到对方流产……程明玉被赶走了。
最后听说程明玉上缅北拍戏去了，从此音讯全无。
妈妈一边打工挣钱、一边继续寻找程明玉……
我和表妹在北京上大学时，奶奶和姑妈就跟着来了。
一开始姑妈和她的朋友合伙在三里屯租了个小档口卖衣服，后来生意慢慢做大，她也变成了腰缠万贯美貌多金的女总裁。
奶奶本来帮姑妈打理生意，两人闹了点意见后奶奶不干了，说不想靠我姑，闹着让我帮她找店面，她想自己做生意。
我和表妹商量着在一处大型小区门口租了个小小的门店，让奶奶开了个福彩店，手把手地教她打单。
没想到，六十多岁的老人家硬是把福彩店给经营得红红火火！
我爸还完了赵老板那边的债务后，也来到了北京。
他找了一份开校巴的工作，吃住都和奶奶在一起，偶尔送送外卖什么的，几年下来攒了不少钱，大约有几十万吧。
他好几次想把银行卡塞给我，我没要。
他只好讪讪地收起来了，红着眼圈说等以后我结婚的时候再拿给我当嫁妆。
妈妈为寻找程明玉，三餐不继、餐风露宿的，昏倒在路边又被人送进医院，结果查出了胃癌。
医生说，不好好治疗的话她活不过六十。
她打电话给爸爸，让他过来付治疗费。
爸爸来了，给她结账还买饭菜给她吃。
为了不让她成为我的拖累，爸爸咬牙给她补交了医保社保。
这让妈妈觉得，她又可以依赖他了。
她眼泪汪汪地想和爸爸复婚。
爸爸拒绝了。
妈妈想不通为什么。
明明没离婚之前两人感情不错，离婚后他也没再娶，难道不是惦记着她？
爸爸说：”我以前没什么本事，但那些年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所有的钱全都给了你，只希望老婆孩子过得好。”
“可你是怎么对我亲生女儿的？”
“我不欠你，可我欠小雅。”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小雅受了委屈需要爸爸给她做主的时候不在她身边，或是在她身边但没有为她做主。”
“那时候总觉得当务之急是多挣点钱，小孩子受点委屈有什么关系，来日方长嘛，以后总会好的……”
“现在她长大了，有能力了，不再需要我了，我才知道所有的弥补她都已经不需要了。”
“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会在有生之年好好对待小雅。”
爸爸的话，让妈妈有些心慌。
她跟着我爸来□□奶奶守店，开始没日没夜地给我打电话，想向我表达她对我的爱，也想确认我还是爱着她的。
她说她也是个孤儿，还没出生父亲就去世了，出生不久母亲改嫁，她被送进福利院，虽然在政府的关照下上学、成年以后又给她安排工作……
但个中清苦，冷暖自知。
后来她和我爸结婚了，大伯两口子出事后，奶奶跪求爸妈收养程明玉。
妈妈说，看着襁褓中的程明玉，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没有父母的孩子过得有多苦，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把所有的关注全都给了程明玉。
她希望程明玉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穿，
希望程明玉能去学钢琴、跳芭蕾，
希望程明玉能上名牌大学，
希望程明玉能得到所有人的爱，
希望程明玉能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
其实是她想弥补自己的童年。
所以她爱程明玉，她希望程明玉过上富裕优渥的幸福生活。
因为这是当年开家长会时，那个孤零零躲在教室角落里，用艳羡的眼神含泪偷偷看着被父母百般宠溺疼爱的女同学们的可怜小孤女的最大心愿。
至于我，她一直认为小孩子只要父母双全，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直到后来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僵了，她才开始复盘。
然后惊觉父母双全的我，竟然活成了一个孤儿应有的模样。
她尝试代入我，共情我……
然后数次哭晕过去。
她开始给我发大篇幅的语音，我点开听过一两次。
有整整六十秒全是她声声泣血的对不起，还夹杂着哭泣声音的；
有她向我倾诉这里痛、那里痛，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别人都有儿女陪，她却一个人孤零零的；
又或者她深夜破防，说我不理解母爱，质问我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补过机会的。
最后又总是怀念我的童年，说那时的我多么乖巧懂事，小小年纪人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能做出三菜一汤，大冬天的手洗棉衣床单，那叫一个洗得干净……
可我极端厌恶我的童年。
它总让我想起一个在隆冬季节缺衣少食、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为了汲取泥潭里的微温，不得不慢慢溺毙在名为亲情的困境里的悲惨故事。
此后，无论她再发什么消息，我全都视作不见。
现在的我，是药科专业最年轻的博士后，行业翘楚，天之骄女。
我有做不完的实验开不完的会，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关心一个根本不重要的人。
我的不回应，让妈妈非常伤心。
妈妈开始翻看我的朋友圈，试图找出我还爱着她的蛛丝蚂迹。
那天纪老师过生日，我和周复礼的准大嫂陈露带着礼物去庆贺。
纪老师很高兴，一手抱住我一手抱住陈露，笑得开心极了。
这一幕被周复礼抓拍下来。
我把这张照片挂到了朋友圈。
妈妈立刻又给我发了好几条长达60秒的语音，但我懒得理会。
于是她在我朋友圈下评论：
【程小丫，你没空见一见你快要病死的亲妈，有空抱着别人的妈妈笑得这么甜？你考虑过你亲妈的感受吗？】
【你是不是当你妈已经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把这两句给删了。
妈妈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只响了一声又挂掉了。
我点进去，发现她”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很久很久，手机始终安安静静的。
我猜她或许在哭，在后悔，或许还觉得我无情又自私吧。
妈妈，始终得不到母爱的我，选择自己爱自己，然后努力长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希望你也一样。
这时周复礼发消息给我，让我明天不要买早餐，他会带给我，又催我早点睡觉。
我回了一声好，将手机关了静音。
入睡前我开始猜想，他明天会带什么早餐给我。
是青菜瘦肉粥配燕麦巧克力呢，还是面包配豆腐乳……
他的搭配总让人耳目一新。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