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舅舅也是为你好……”

    “你们母亲去了,我们也得给你们安排个好的归宿不是?”

    那声音有些粗砺,带着几分不太明晰的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隔着屋子,一字不落地钻进池星的耳朵。

    双眼紧闭的池星,无意识地皱紧眉头。。

    “那刘员外,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心善,即便是与他做妾,那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明年四月及笄,若不是你父亲早逝,母亲又病重,早该定下人家了。”

    “如今你们连田产也变卖了,还欠着十两银子。”

    “早晚都要嫁人,也是刘员外良善,怜你姐妹二人,失去双亲,不然这样好的人家,还能轮得到你?”

    “不是舅母说你,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打算,你可也的为你屋里躺着的妹妹想想吧。”

    又一道妇人声音附和着男人的话,说到后面,隐约带上几分威吓。

    池星只觉得脑子乱糟糟地,闪过无数的画面。

    要描述一下,大概只有被人拿铁棍撬开头盖骨,像拌豆腐脑似的把脑花搅和了一样。

    【到达预定锚点。】

    【宿主已存活。】

    【扫描中……】

    一条一条跳个不停的弹窗接连闪过,同步的语音播报吵得她脑仁更疼了。

    这重要,但也不重要。

    她敏锐地捕捉到外面对话的重点。

    有人在逼婚!

    还是做妾!

    她此刻的记忆有些混乱,一面清晰的知道自己上一秒还因为被父母逼婚意外身亡,她现在都还记得撕裂剧痛,潺潺的血从喷涌而出。

    钻心一样的疼痛,瞬间占据她整个感官,蔓延至四肢百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生机的逝去。

    一面又记得自己是清罗县双河村寡妇陈霜家的二女儿。

    五岁的时候父亲在山中打猎意外去世,母亲陈霜不想二嫁,任凭村里人如何嚼舌根,没个后,也咬着牙拉扯她和姐姐池月长大。

    经年劳苦,于五天前病逝,今晨丑时三刻下葬。

    脑子虽然疼,但那种疼似乎并不是两种记忆冲突带来的。

    因为这些记忆似乎并不需要她主动回想,而是听到了就自动浮现。

    像是潜意识里本来就有的,是从她脑子里自然经历自己长出来的一样。

    比如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姐姐

    比如舅舅舅母,是从隔壁村赶来给母亲送葬的。

    比如他们嘴里的刘员外。

    姐姐平日里忙着跟着母亲做活,不知道这些事,姐姐和娘亲都疼她,常把她撵出去玩,她的消息可比姐姐灵通些。

    那刘员外的确是十里八乡的富户,但也是个年满六十六都老翁!

    池星忍着疼撑起身子,晃了一下,闭眼咬牙缓了一息。

    鞋都来不及穿,登登下地,踩到光秃秃的坚硬黄土上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也似乎没什么不对。

    抄起眼前唯一的矮木凳子就风风火火地往门口走去。

    果然!

    敦敦实实的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立在背对着池星的单薄少女前面。

    一人背着手,端得一副池星最讨厌的封建大家长中年男人模样,另一人抄着手环抱,鼻孔看人,趾高气扬。

    少女单薄的背影有些瑟缩,怯懦地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洗的发白还短了一节打满补丁的麻布衣角。

    发间还簪着百花,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白色的布绳草草系在脑后。

    池星头疼欲裂,又有通身的血气裹杂着愤怒直冲天灵盖:

    “做你爹的妾!你怎不与人做妾!”

    另一半记忆里,她正处在高能输出之中。

    父母常年逼婚,她甚至以跳楼反抗。但侥幸活了下来,却没想到她爸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甚至觉得,只要她跟人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会认命。就会接受他们的安排。

    她彻底爆发了,一次又一次的顶撞反抗,刺激到男人脆弱的自尊心。

    争吵中,被暴怒的男人意外砍中,失去行动能力之前,她还在激烈输出,哪怕是感受到生命的消散,她也一点都不后悔。

    她经济独立的新时代女性,不会被所谓的“完整女人”“结婚生子才是孝顺”裹挟。

    贫家女,老员外,亲戚逼嫁,做小妾。

    这样的套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她绝不容忍任何逼迫少女意志的行为!

    她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迫害相依为命的姐姐!

    气虽弱,气势却强。

    听见有些沙哑的暴怒声,三人皆是一惊!

    池月回头,带泪的眼粲然一亮,盈满了惊喜。

    “小星,你醒了!”

    连忙小步快走,搀住池星,又有些担忧,急切问道:“怎么出来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回屋躺着。”

    少女言语里的关切一分不少,跟刚刚低着头半天不吭一声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舅舅陈丘和舅母周氏,一时被吼声震住,下意识一愣。

    回过神来,火气就蹭蹭蹭地往头顶蹿。

    俞朝讲究孝道,从父从夫从子。

    池星池月没有父亲,也没有了母亲,唯一的血缘男性长辈舅舅,就是不可反驳的存在。

    哪里忍得被小辈这样吼叫。

    陈丘登时挂了脸。

    不待陈丘发作,周氏就先暴跳。

    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姐妹二人,唾沫横飞,尖声叫嚷道:“你这丫头,反了天了!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舅母!”

    娘亲性子柔顺,平日子四下邻里也多和善,这个少有来往的舅母泼皮起来,池月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定的把池星护在后面。

    带着些央求,柔声唤道:“舅母……”

    池星的脑子里一半告诉她从小接受的教导应该顺从,但是终究是刚刚经历死亡的那份记忆占了上风。

    嘴下根本不留情,想到什么说什么。

    “舅母?没见过谁家舅母劝人做妾的。既然千好万好,那怎么不把自己洗洗干净,滚进去做妾?”

    向来耀武扬威的周氏,没有想到一向乖觉听话的小丫头,怎么突然伶牙俐齿还跟个炮仗似的,小小年纪姑娘家家张口闭口做妾做妾也不知羞。

    听得池星叫她去做妾,又气又羞又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脑瓜子刺得嗡嗡的。

    呼天抢地的嘴里骂嗓着难听带把的脏话。

    气得不过,三两步过去抄起墙角的竹枝扫帚就要打。

    “小娼妇,没爹养没娘教的!目无尊长!说你舅母做妾,谁家姑娘家像你这样不要脸不要皮!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贱人!”

    池月吓得脸色苍白,想也不想地转身把池星护在胸口,抱着池星的手颤颤地发抖。

    池星都能听到她牙齿的微颤。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揽住池月纸片似的腰,将人往后面一放。

    又举起凳子抵住沉沉打下的扫帚。

    比起一个做惯农活的壮年妇女,她的力气实在是小。

    顺着惯性猛的一击,手腕狠狠往下坠了坠,握着凳脚的虎口都被震得发麻。

    顾不得疼,借着巧劲一拨,将扫帚打偏。

    周氏哪能放弃,嘿了一声,又扬起扫帚要打

    陈丘到底是个要脸面的男人,真叫周氏打了两个刚刚失怙的孩子,他脊梁骨都能被戳烂。

    黑着脸出声,拦住暴怒的周氏:“行了!”

    池星隐晦的转了转手:“再不要脸也比推亲侄女去做妾,对着亲侄女一口一个娼妇的烂人强。”

    陈丘竖眉板脸对着姐妹二人,心底也十分认同周氏的话,到底是从小没爹妇人养大的孩子,如此没有教养。

    他也是略读过一年书的,自觉跟那些泥腿子不同,也不能跟周氏一样像个泼妇指着鼻子骂人,但被小辈这样顶撞也很是不快。

    连她俩的娘都不敢这样忤逆他,:“小小年纪,不敬长辈,这话你也说的出口?你们娘平时就这么教你们的!”

    “那刘员外十里八乡的富贵人家,奴仆成群,佃户都有百人!能进他家门,你姐妹二人后半辈子,必定衣食无忧。也是我这个做舅舅的与你们舅母,费心费力为你们打算,不得一句感激也就罢了,还这样咒骂长辈!”

    “呵!”池星伸手拍了拍池月紧绷的背脊。“原来你也知道叫人做妾是咒骂。说的比唱的好听。娘亲辛苦拉扯我们姐妹俩的时候,你这做舅舅的又死到哪儿去了?”

    “往常恨不得躲个八丈远,生怕和我们扯上关系,娘亲去你们村子换块布,你们生怕她是去找你们打秋风,问也不问一声直指鼻子骂。现在,欺负我们姐妹俩双亲俱亡,就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推去卖钱做妾,真是好不要脸!”

    虽然这死丫头说的是事实,但是小辈怎么能指责长辈呢!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好好的说亲,被你这么颠黑倒白,不识好人心!这种不孝的小辈,就该拉去沉塘!”

    “好人心?我且问你,刘员外年岁几何?妻妾多少?子女几个?妾中可有人亡故,又是入府几年?是何缘故亡故?”

    池星脑中的弦绷的紧紧地,但她不能松。一步一问逼近二人。

    “或者说,刘员外,给了你们多少聘金?”

    陈丘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老鼠,面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心虚。尤其是周氏,藏不住事的脸上一变又一变,比调色盘还精彩。

    池星讥讽一笑。

    陈丘被连声质问地略有些慌乱,事是那个事,明眼人心里都明白,但是面上可得干净。

    说亲是说亲,只要池月自己点头,他这个做舅舅的,只是作为长辈主持婚事。

    若是说他推侄女去做妾。这就是另一件事了。

    哪能被人知道,送侄女做妾白得三十两银子的事。

    哪怕是最穷苦的人家,也是咬紧牙关也要养。

    最不济养不起送女儿去大户人家做工。

    妾,那可以是连命都不能自己做主的。

    做工的丫头死了还能得一笔裹尸钱,官府还得销户。不清不楚亡故的还能去衙门闹上一闹。

    做妾,那就跟从禽畜街买回去的鸡鸭一样,卖出去的鸡鸭被养死了,可没人有资格说什么,买回去了,生死都是由主人家做主。

    刘员外派人找上门来这事,可只有他和周氏知道。

    哪能知道这么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猜的得这么一清二楚。

    陈丘脸色铁青,整张脸因为愤怒显得有些扭曲。

    提高了声音掩饰心头的慌乱和心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父母不在了,我这个做舅舅的,就是你们的父母。哪有你这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家能多嘴的!还有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我说嫁就得嫁!”

    “道德绑架,以孝压人,老娘现在不吃那一套!女儿家的样子?有女儿家的样子就能不被人卖了?还是就能不被人连骨头渣都敲出来吸干净。”

    池星挥着板凳指着两人。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真那么想嫁,我给你出个注意,不如你们夫妻二人一起洗干净了自荐枕席,夫妻同心让刘员外享个新奇,说不定一高兴还能给你也赏个妾当当。要伺候好了说不定还能一起做个宠妾。”

    陈丘一个大男人,从没被如此辱过。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铁青黢黑的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就差一口气背过去了。

    指着池星鼻子“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池星没给他说话机会,脑子里还瓜啦瓜啦的搅得生疼,忍着疼想要速战速决:

    “话都不说清楚的癫痴,就别搁外面丢人现眼,狗叫都比你流利。哪儿来的就滚回哪里去!脑子再不清楚跑出来乱吠就把你塞回你娘肚子里重造!你要敢逼我姐姐给那个糟老头子做妾,我就能给你脑袋开瓢!”

    小小的木凳随着话落,砸在陈丘夫妇面前。

    四分五裂。

    似乎在印证池星的话,展示脑袋开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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