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鹿角岘时,转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牧民们尽数离开,只剩下做生意的还留在这儿。

    为了防止牛羊把一片地吃到寸草不生,牧民们过一段时间就要一次转场,路上的辛苦自然不必多说。

    可这次转场的人走了之后,鹿角岘却没显得空荡。百姓们看到他们回来之后,许多人是先同孟和长老打招呼,再同乌恩其打招呼的。

    “您之前到底把人藏去哪儿了?”乌恩其好奇地问。

    是的,这凭空多处的百姓正是艾若部的子民。艾若部本就规模不大,如今加入到鹿角岘里,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孟和笑道:“天地广阔,我们人又少,一散开,再想找到,便会如同从茫茫草原中挑出一棵草,从漠漠黄沙中找出一粒沙。”

    “这话不假。”乌恩其也深以为然,只可惜鹿角岘是片固定的地方,她得在这守着,既不能游也不去牧,日子过得倒有些像南国人。

    说着,她掀开王帐的帘子,陈雁行正带着步阳在里头。她们俩都是从未到过草原的,一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倒也很是悠然。

    南国这时已经十分温暖,草原上的风却能吹得人骨头缝都不舒服。陈雁行和乌恩其的身量相仿,乌恩其便给她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先裹着,预备收拾一下就立刻找人给她做两身穿。

    步阳这般大的孩子的衣服,乌恩其手头是真没有。小姑娘只好先钻在陈雁行怀里,被陈雁行拿衣服一卷,憋憋屈屈的。

    裴峋手边堆着一大摞文书,盐和丝绸的生意都已经与萧王商定好,那商队就要做起准备来。

    他作为协调两边的人,自然闲不得一刻,刚回来,气都没喘匀就忙着整理这些东西。

    以前冷冷清清的王帐里,现在多了几分人气。

    乌恩其一看陈雁行带着步阳那可怜的样子,笑了个仰倒。陈雁行想起来打她,可因为身上挂了个步阳,只能恨恨瞪她一眼。

    “孟和长老,艾若部中可有同步阳差不多大的孩子,先借上一身,总不能让她俩一直这么呆着吧。”

    “这个岁数的……还真没有,”孟和想了想,发现艾若里的孩子不是小了就是大了。

    陈雁行听不懂北语,心里着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乌恩其道:“说你跟母鸡抱窝似的。”

    “我才不信,孟和……婆婆是这种人吗?”陈雁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孟和,叫长老她总觉得别扭。

    孟和看出来她纠结,摆摆手说:“以后直接叫婆婆吧,我这岁数也当的起。”

    乌恩其则差人去请跋春她们,萧王那本记载织金之法的册子还在她手里。此物肯定是要给孟和长老的,但她想着如果可以,最好让跋春她们也学会。

    不一会三人就来了,跋春一进王帐,看见这么多人在,也是吃了一惊:“殿下,您找我们?”

    “你们能不能给这为姑娘赶几件穿的,她初来此,行李没带够。”乌恩其说。

    三人一口应下,当即便要陈雁行站起来量量尺寸,乌恩其忙阻拦道:“这还有个小的,也没得穿……我看她和塔拉差不多大,不知您能否先借两身塔拉的衣裳,应个急?”

    塔拉的祖母名叫萨英齐拉,听了这话便立刻要回去取,乌恩其再拦道:“先不急,咱们先把正事说完……她们两个再抱一会也不要紧。”

    说罢又给陈雁行解释了一下,要她再等一会。陈雁行撇撇嘴,抱着步阳颠了颠:“咱俩玩。”

    步阳从和他们离开之后的这段日子里,脑子中北语南语一直打架个没完,连回答陈雁行都两种语言混杂着。

    “完了,”陈雁行听她还没以往结巴着说南语来的流利,故意叹气道,“学成傻子了。”

    乌恩其拿出那本记有织金法的册子,递给了孟和:“您先看看这个。”

    孟和接过来,随手翻了两页,她看不懂南国的文字,但是光看的插图也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立刻不冷静了:“您要把这个给我?”

    “除了您还有谁会啊?上面的字回头有空了,我或者裴峋就给您译出来。”

    “这东西在草原可是独一份的,一拿出来就会有麻烦,您可想清楚了?”孟和道。

    乌恩其说:“不要紧,我已经有安排了。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给这三人一个机会。”

    她给孟和介绍了这三位的来历,以及和她的关系。孟和点头道:“既然是殿下信得过的人,学了也自然不要紧。”

    “这位是桑目大人,对于桑蚕技术上极为精通。她如今要在鹿角岘常住,你们可要抓紧机会。”乌恩其又给跋春她们介绍,用得还是孟和初来时的化名。

    这事就先这么决定了,由孟和在跋春三人和艾若部来的人中挑选几位手巧人精明、又心细秉性好的,先试试看这传说中的织金能不能在草原上复现出来。

    萨英齐拉取了两身孙女的衣服过来,孟和去给步阳换上之后,那边两个宛如连体的一大一小终于得以分开。

    “这天也太冷了吧!”陈雁行忍不住嘟囔道。

    草原在没进入夏天之前,地上都没什么植物,天也冷。

    乌恩其道:“指不定过两天还下雪呢。”

    陈雁行惊叹道:“我光听说过‘胡天八月即飞雪’!”

    “胡天就那么几个月不飞雪。”乌恩其笑着说。

    裴峋补充:“无需担心,不飞雪的夏天还有冰雹。”

    几人互相贫了一通,乌恩其这才又正色道:“雁行过两天和我去上南坡一趟如何?”

    “哪哪哪?”

    “我大哥的地方,我们这次来江南就靠的我大嫂鼎力相助,”乌恩其解释道,“我跟你是不是说过我有个很厉害的侄女?就是他们家的。这次也是想让你们见见。”

    陈雁行叹气道:“我还没学会草原话呢。”

    乌恩其看她可怜兮兮的,笑着说:“横竖两天内也学不会,不着急,回来再慢慢研究,再说不是还有我吗?”

    又安排道:“这次不去几天,裴峋就留下来继续手头的活计吧。长老您看着来就好,我们对这些纺织都是一窍不通,便不瞎指挥了。”

    裴峋一听不带他,表情失控了一瞬,导致乌恩其看见了他那副委屈的样子,可再看时,他又专心投身商贸的高山了,让乌恩其疑心方才看见的是错觉。

    此前因为不放心,自打裴峋来到鹿角岘,她无论去哪都要把裴峋带上,这也是头一回留下裴峋一个。

    乌恩其也隐隐感觉有些不适应,她狠了狠心道:“那就这么安排了。”

    她此次去江南,打得是给素夫人求药的名号,达日也赤也早和喀鲁王告知过。

    素夫人早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两人为此只有一个独女。他们的感情喀鲁王也很清楚,因此达日也赤去找喀鲁王说这事时,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只是喀鲁王难以忍受这位大哥还存活于世,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达日也赤能屈能伸,立刻给喀鲁王一通捧,又说了许多自轻自贱的话,这才让他松口。

    “大王,您早晚要一统天下的。南国那帮小家子气的怪爱讲究些什么孝悌,您留我这个庸才在,便更显得您宅心仁厚,还有谁能不对您五体投地呢?”

    达日也赤本就长得人高马大,此时这一番卑微的话,让他的腰越说越弯,头也越来越往下,简直要点进地里去。

    喀鲁王看他这幅窝囊样,心中很是得意,又狠狠鄙夷了达日也赤放不下的儿女情长。

    “大哥,真是想象不到你会在一个女人身上吊死,简直丢人显眼。”喀鲁王手撑着头,讥讽道。

    达日也赤唯唯诺诺地说:“可是我不能没有阿素……”

    喀鲁王嗤笑道:“行了,不就是去南边找药吗,你想让谁去?”

    “让小妹去……可好?她一个姑娘家,也没本事掀起什么风浪来,”达日也赤故作思考道,“虽说她地位也高,可这草原上有她没她都没什么区别。”

    “大哥想要她去,那就去吧,”喀鲁王换了一只手支下巴,“本王就不插手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这便在喀鲁王眼前过了明路,所以乌恩其回来的第一步便要去上南坡。

    也不怪喀鲁王对这两人忌惮不够,一个连儿子都没有的废物,一个不愿意出嫁的女人,在世俗眼光来看就是百无一用的家伙凑到一块。

    早有人说过达日也赤,说他没有儿子,有再多东西,将来都只能拱手让人,还不如现在享受享受呢!

    谁能想到这一家实际上是素夫人做主,达日也赤更多就是个面子。谁有能想到他们二人真的要为女儿放手一搏呢?

    乌恩其早知道女人容易被轻视,可这种轻视未必不能被利用。之前孟和不就是用这份意想不到成功偷梁换柱的吗?

    她已经计划好了,从上南坡回来便去见喀鲁王,她有两份礼物要献上。

    其一是和南国商人的贸易往来,其二倒不是直接给他,而是给他后宫里那两只鸟儿的,萧王的那枚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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