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凉意渐升,夏装终于换成了秋装。

    叶慎微搬到了市中心的公寓,这是她的十岁生日礼物,里面的陈设布置都是母亲洛静姝一手操办的。

    ——“这是我们微微的家哦。”

    说这话时,她正坐在钢琴前练新曲子,父亲叶宏礼笑得满脸温柔。洛静姝从他们旁边经过,闻言探着身子夸她弹得真好听。

    她早就忘了自己当时的反应,唯独那句话记得特别清晰。

    刚搬进来那几天,晚上睡不安稳,时常会惊醒。有天夜里,她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冰天雪地不停往前走,好不容易发现一间亮着的木屋,里面有火炉,还有一柜子冻肉。但她看都没看,径直拿了柜顶的滑雪板,这时候沈流深进来了。

    他怀里抱一束玉兰,说今天雪太大,树枝都折了,就剩这点都被他摘回来了。

    她觉得奇怪,这么冷的地方哪会有玉兰?但还是敷衍地点点头,说真好看,我现在要出门,有急事要办。

    沈流深把花插进火炉边的瓶子,然后扭头问她:“路都看不清了,你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出去,连命都不要了?”

    叶慎微解释不明白,只知道那任务特别重要,非去不可,于是坚持说:“你别急,我有滑雪板,很快就能回来。”

    沈流深笑她:“滑雪板有什么用?风那么大,刚出门就得被吹上天。要不你在屋里等,我替你去。”

    她不愿意,叹口气:“这是我自己的事,总不好永远都指望你。”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走出去,刚出了门,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话没和他讲完。于是回头一看,却只剩飞雪茫茫,天地之间再无一物。

    她站在那里大声呼喊,耳边只有风声呜呜回应。最后,她任由自己被埋在皑皑白絮,浑身冰凉,无人问津。

    叶慎微清楚自己在做梦,但那种被淹没的恐惧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倏然惊醒。

    醒来才发现,是被子落了一地。

    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把被子抖抖又拎回来。

    刚想躺下继续睡,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叶慎微趿着拖鞋开门,是滕思杰。不晓得她从哪听来的消息,知道她最近在找工作,上来就问她是不是钱不够花。

    叶慎微给她倒好热水,往卫生间边走边说:“我卡里还有,就是最近无聊,想找点事情做。”不然整天闲在屋里胡思乱想,给自己徒增烦恼。

    滕思杰跟着她进去,靠在门上说:“那你跟我去呗,工资照付。”

    她嘴里咬着牙刷,声音有点含糊不清:“没有五位数……可请不动我。”

    “随你开,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叶慎微吐掉牙膏沫,赶紧摇头:“开玩笑的,我专业和你那对不上,过去了也帮不上忙。”

    滕思杰反倒当真了,追在她后面:“你就当陪我,又不是真要你去干活。”

    “那更不行了,这工资拿的受之有愧。”叶慎微用洗脸巾抹了把脸,“况且我这两天找了找,有几分工作还可以。”

    滕思杰好奇:“什么工作?在哪里?”

    “美术老师,去学校教小孩画画。”叶慎微拧开乳液瓶,转头朝她笑。

    南都冬天又冷又干,保湿乳都要敷厚一点,才不容易干燥起皮。

    滕思杰看得心痒,顺势捏了把她的脸。

    二十多岁,皮肤莹润,满手滑腻,像夏日枝头饱满的桃子,轻轻一掐,都能溢出汁水。

    叶慎微拍掉她的手,跑到厨房翻冰箱,翻到一袋麦片和面包。

    “怎么想做老师?现在师生关系紧张,社会舆论压力还大,事情多的不行,钱还不多。”滕思杰把面包放进微波炉,按了加热键,“进公办就是代课,还得按正式工工资再对半砍,到手三瓜两枣,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叶慎微丢了麦片袋子,朝杯子加热水,奶香味弥散在两人之间。

    “我这专业本来就不好就业,现在公司招聘还要求员工有工作经验,我以前在兴趣班呆过,所以不如教教小朋友了。”

    她读研期间和沈流深确定了关系,毕业后就没出去上过一天班。他提过给她在公司安排个职位,但她对金融投资不感兴趣,更不擅长和饭桌上的人打交道。

    所以过去几年,她除了在网上卖卖画,几乎和社会市场完全脱节。

    “去哪想好了吗?”滕思杰咬了口面包。

    叶慎微端着杯子,笑说:“雅德国际,他们学校有个老师预产期休假,对外招美术老师。我对标了一下条件,都满足。”

    “这学校……”滕思杰觉得名字很熟悉,自己应该在哪里听过。

    半晌,她突然“嘿”了一声说,宋佳宸和学校熟,给基金会捐了不少,找他帮忙,就是一句话的事。

    叶慎微怔了下,摇头拒绝:“算了,这点小事没必要麻烦人家。”

    她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叶慎微明白,她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再扯上任何关系,能和滕思杰保持联络,全因为她们认识得更早。

    滕思杰听到这话,心里清楚她有意回避,主动把事揽到身上:“我回去再看看,除了他,肯定还有别人能帮上忙。”

    看她还要说什么,滕思杰认真道:“微微,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朋友。朋友之间帮点忙,不算什么,你要是再拒绝,那才是伤我心。”

    叶慎微对上她的眼睛,咽下了想说的话,跟她道了句谢谢。

    中午,两人一起吃了顿饭。接下来几天,她们都要忙起来了,一个编排新舞剧,一个准备面试,短时间大概很难见面。

    临别之际,滕思杰用力抱了抱叶慎微,带着温度的热气在她耳边拂过,像暖暖的阳光。

    滕思杰说:“微微,看见你这样,我真打心底高兴,你能放下过去,那就更能过好未来的每一天。我希望,你永远永远开心,永远永远幸福。”

    街边人来人往,叶慎微目光与天际相接,碧空万里,浮云舒卷。

    她想起无数个难眠的夜,无数次靠在窗边,也是这样,看朗朗疏月,看星汉西流。

    她回抱住滕思杰,眼神透露出一种极淡又悠长的光芒。

    她听见自己说:“好。”

    面试那天,叶慎微发挥稳定,加上滕思杰从中帮忙,所以合同签得无比顺利。

    回去后,她给滕思杰打了通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也没人接,估计是在练舞。她想了想,编辑了信息发过去,告诉对方自己要准备入职了。

    一直到晚上,才收到回复,滕思杰说恭喜她入职,等空下来要请客吃饭庆祝庆祝。叶慎微一边笑,一边敲字说好。

    中旬,叶慎微正式上班,她负责教美术,办公室就安排在绘画教室旁边,坐北朝南,明亮宽敞。里面除了她,还有两位老师,性格都很随和热情。

    第一天上岗,她早早就去教室等着,一遍遍检查上课用到的工具。铃声打响,小朋友依次坐下,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她。

    叶慎微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温声道:“小朋友们好,从今天起,由我担任你们的美术老师,大家可以叫我叶老师,希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能够愉快相处。”

    孩子们很有礼貌,小声喊了两句,然后稀稀拉拉地给她鼓鼓掌。

    她笑笑,又讲了点常规的纪律和要求,然后开始上新课。前半节课她在黑板演示,后半节课学生自主画画,她不时下去巡逻两圈,帮他们解决些困难。

    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学生排着队回教室,她擦干净黑板,准备给六年级上课。

    等再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叶慎微看了眼课表,下午还剩一节课。

    这时,门从外面推开,张老师和徐老师从食堂回来,两人像是在谈八卦,连眉眼间都染着热切。见她也在,忙把她也拉入聊天阵营。

    “叶老师,你看微博爆料了吗?”

    叶慎微拿出手机,草草地划拉两下页面:“没呢,刚一直在上课。”

    张老师“啧”了声说:“叶老师,我转给你了,点进去就能看。你说说这年头,男的背后都有金主,可真是……”

    “行,谢谢。”她笑了笑,从抽屉拿筷子,“我先去吃饭,回来看。”

    “快去吧,今天菜还行,有牛肉和虾。”

    “嗯。”

    她应了一声。

    身后,是徐老师在附和:“这种事一直就有,你以为那些粉丝不知道,只不过捂着嘴不说罢了。所以咱们普通人看明星,不管多帅多好多牛,喜欢两下就行了,要是付出真心一头栽进去了,那早晚有的哭。”

    “是这个理……”

    后面的话被门阻隔,掩在了墙后。

    叶慎微手顿了顿,居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好像情绪的匣子被人打开,悲伤、遗憾和惋惜也随之蜂拥而至。

    她曲起手指,用力擦了擦眼睑,忽然听到有人叫“叶老师好”。

    转过身,是个小姑娘,正仰头打量着她。

    她笑着回了句你好啊,小姑娘脸红扑扑的,糯糯地夸她,叶老师你真漂亮。

    叶慎微摸摸她的头说,你不仅漂亮,还特别可爱。小姑娘脸更红了,问叶老师你明天还给我们上课吗?

    她不记得课表,只能告诉她如果有美术课,就是她去。

    于是小姑娘很高兴,蹦蹦跳跳着跑远,而她心里交织着的伤感、苦涩和委屈,好像也跟着一并离开了。

    天空依旧晴朗,她的心脏和地球同频跳动,像她爱他时那样。

    他们有过幸福快乐的过去,他们认真经营过一段关系。只是遗憾地,他们没有办法继续同行。

    她对自己说,不必遗忘,但也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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