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下，雷声一阵阵降临，高耸宫墙内桂影斑驳，森然欲搏人。
两道身影早已被大雨淋透，在雨夜中显得无比渺小，男子却依然扯着嗓子请求：“父皇，妹妹从小体弱，怎能只身前往赵国为质，请您收回成命，请您收回成命啊！”女孩在玉佩死死拉住男人衣摆“哥哥，我们回去吧。我是自愿去赵国的……我也希望为你，为大齐的百姓做点什么。我们回去吧。”虽说自请，声音却不由自主略带上些颤抖，泪水从脸庞滑落，融入雨中，同雨水一同砸在地上。
屋内却是一片春光融融，舞殿暖袖。正座上的皇帝美人在怀，面上显出不自然的红晕，奢靡的生活和巫医炼出的所谓仙丹早就掏空了他的身体甚至摧毁了本遮天蔽日的朝廷。“还在外面闹？”皇帝不耐烦的开口，身旁大太监福荣拱着身子回话：“陛下，两位小殿下还在外头淋着呢。您看要不要……”话音未落，皇帝一把扫过桌上的琉璃玉盘，破碎的声音刺破宁静，周遭众人全都哆嗦着下跪，“身为公主，受天下福禄，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享乐而已，她不是也答应了！现在又是做何？兄妹俩一个个要逼死我这个皇帝吗！”
外面两人在雨中也清晰可闻殿中的咆哮，江晚凝虽早已知晓父亲的无情，还是心中酸涩不已。
福荣猫着身子提伞出现，“二位殿下，皇上的脾性你们也知晓，今夜不会见你们的，这雨下的这么大，快回去吧。”江叙言紧握拳头咬着牙关，忍不住问道“公公，妹妹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父皇如此狠心吗？”福荣叹一口气，“三殿下，朝中利害关系老奴不便多嘴，您自小聪慧，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您仔细想想，老奴得回去了。”
……
红墙高瓦，少女趴在兄长背上打着伞。“哥哥，要是一直能这样多好啊，像小时候一样，母妃还在，你不用每日奔波劳累，你总能带着我溜出宫去。”江晚凝呢喃着，泪水落下，温热的水滴滴在江叙言肩颈。“都是哥哥没用，让旁人钻了空子。没能完成母妃遗愿，照顾你平平安安长大。”男人沉默许久，嗓音嘶哑的开口。“此番全是皇后一手划策，与皇兄又有什么关系。”江晚凝心中了然。
四皇子江叙焱乃皇后嫡出，怎会眼睁睁看着江叙言羽翼渐丰，一母同胞的妹妹江晚凝还同统兵大将军唯一嫡孙缔约婚姻。如此强大助力，皇后一系绝不会善罢甘休，果然，趁着大将军带着世子北征平定叛乱，正巧向赵国借兵，皇后母族公然在朝会上开口愿意委质，又深知如今皇帝的刚愎自用，不会让两位皇子一家独大，也不会拉下面子将嫡公主送往赵国，适龄的皇家子孙，唯有江晚凝一人。这是明晃晃冲着她来的算计，为质的公主，都督府还会要吗？既割裂了江叙言兄妹，又重创江叙言和将军一派的联姻，可谓一箭双雕。江叙言又怎会同意，未曾行礼就上前反对：“北征平定叛乱并非只是利我大齐，若是那些山匪自立山头，不南下，转而攻赵，你赵国难道能独善其身吗？与其说借兵，不如说是齐赵同时剿灭匪军，何来委质一说！”
赵国使臣气的面色涨红“若是你们齐国安顿好流民，又怎么会有这山匪的大患！我赵国因你们深受其扰，愿意借兵，还只是要你小小公主作为质子，你国居然是如此态度！”
上位的皇帝明显面上挂不住，他为追求永生之道，在求仙问药上荒淫无度，不仅用光私库，还挪用了国库里大量钱财，增加税收徭役，甚至挪用天灾的赈粮钱，这才引得百姓流离失所，揭竿起义。
其中北方的黄匪规模宏大，甚至要朝廷出兵，派大将军和世子前去镇压。
皇帝本就极好面子，为维护他至高无上的皇权坐稳皇位，想到现下势头奇猛的大皇子，也施施然拍板：“既如此，封大公主江晚凝为敦肃长公主，三日后，随赵国同去吧。”
江叙言猛然抬头，看向他那大腹便便的父皇，晏家爷孙为了大齐在北疆浴血，他的亲妹妹，皇室长公主，也是晏孙儿媳，居然要为质？
不仅是他，同朝官员同样也想到一处，有位忠心耿耿的翰林老臣也忍不住站出来开口劝谏，“大殿下说的不无道理，陛下三思啊！”许多大臣纷纷下跪劝谏：“请陛下三思！”
没曾想更是触怒龙颜，皇帝铁了心，厉声下令仗责几位低阶官员，杀鸡儆猴。
一时间宴会上剑拔弩张。只有皇后一派一片欣欣向荣，得意地附和皇帝。
江叙言正想继续反驳，江晚凝却快一步从席中走出，双手朝上跪拜下来，“儿臣领旨，为父皇分忧，替大齐百姓谋生计，是儿臣之荣幸。”老皇帝面色稍缓，“阿凝有此番见解和作为，父皇很是开心。那就按这样办吧。”
在寂静中，皇帝摇摇晃晃朝寝宫回去。
各个朝臣都心怀鬼胎结束宴会归家，只有江叙言一脸愤怒的拉着妹妹朝乾清宫走去，“男人的战争你一个女儿家逞什么能？当质子不比公主，你觉得你能承受吗？哥哥能承受吗！”江晚凝被拉着踉踉跄跄地走，“今日这样只有我应下他们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为人鱼肉的滋味，我只是…我只是想替哥哥做些什么，我不想你为了我再被父皇猜忌责罚。”
江叙言闻言慢慢止住脚步，顿了顿，心中酸涩不已，回头把妹妹紧紧拥入怀中，强忍泪水：“皇兄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我也会试上一试。”
可惜，最无情是帝王家。
—————
到了府上，江叙言示意下属召集他麾下谋士在府内议事，他轻轻地将已经睡着的江晚凝抱放在塌上，起身离开。
本该睡熟的江晚凝却睁开凤眸，悄然起身，翻出窗外，走到崇礼阁门外，背着门听里头的争论。
“本宫决不允许大公主前去赵国！你们不必再多说什么，其中利害我知晓，但她江晚凝是我唯一的妹妹，拿自己亲妹妹去换上位的筹码我做不到！”这是哥哥的声音。
“殿下，用其他女子假冒公主为质委实不妥啊，且不说他赵国使臣已经面见过公主，如今您在朝中如日中天，圣上已经对您有所防备，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江晚凝侧身扫了一眼门内，原来是新晋的户部侍郎苏家苏禹安。
铁骑尉明绪也是同样想法：“这样太冒险了，要是被人发现，就是欺君，殿下这几年的部署都会毁于一旦。”
铁骑营由江叙言加冠之年一手创办，负责全京城乃至全国的情报收集，如果他是猛虎，那飞骑营就是他的尖牙利爪，明绪的话，他必须要考虑一二。
庞千帆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悠然开口：“殿下若是不放心，多多派些死士和士兵保护着，公主即可性命无忧，又有婢女太监侍奉左右，公主总归不会受苦。恰逢二虎相争，京城不太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国又怎么不算是个避难处，等殿下彻底大权在握，迎公主回京，才是万全之策。再者，老夫耳闻，晏家晏世子与公主早有婚约，不若飞鸽传信与他，赵国恰在北方，有他在，殿下也可稍稍宽心。”
果然，听完这番话，江叙言神色轻松不少，开始调遣部下。
江晚凝抿唇，这从流民中来的老谋士倒是知道不少。她既铁了心要去，那也要做些准备。
趁着夜色，她翻出宫墙，爬上瓦顶，飞快往云台阁飞去。
阁内女子正在弹着琵琶，纤纤玉指在弦上跳动，引人入胜。见江晚凝出现，她也面无惊讶之色，露出谄媚笑容，起身盈盈下拜，“小姐万安。今日怎么来了柳娘这？”江晚凝勾勾手指示意她起来，“不必多礼，今日我有要事前来找你。”
听完江晚凝要远走赵国，柳如是敛容严肃，“小姐前往赵国，可是赵国有生财之路，要去狠赚一笔？”
“……没有，家中嫡母强势，幼弟凶狠，情势所迫而已。”江晚凝撇撇嘴，无奈状摊开手。
“……”
“既来之则安之，去赵国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己想法。这云台阁我开了这么久，可不只是为了挣银子的”，江晚凝走到窗边抚摸笼子里的青蛇，眸色昏暗不明，“江叙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道理你应该从小就知道”，她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该死的东西，再让你蹦哒一会。”
柳如是见状小心开口：“小姐，那可否要属下亲自去？”
江晚凝哧了一声，挑眉不屑：“杀鸡焉用牛刀，我的好弟弟近日爱在花楼鬼混，那就略略给他来点西域特色。”不是看不起女子吗，我偏要让你倒在女人上。“你把毒交给青儿，她明白该怎么做。”
柳娘眨巴眨巴眼睛，这毒可不一般，会让人同染上花柳病一样，身上长疮，只不过更是杀人诛心，长在脸上，令人作呕，又明晃晃的昭示众人此人作风不正。
小姐还真是恶趣味十足，柳娘扬扬细眉，“柳娘这就去安排。”
“还有一事。”江晚凝转身坐下品茶，“京城这些日子不会太平，我会安排其他管事接管云台阁的营收，你先我一步前去赵国。暗网的人暂且不动，你把他们清点成名册，用此枚令牌，往乌衣巷侧门送去，我会安排人接应。”
柳如是略有不解，乌衣巷可是连通着皇宫：“我们暗网大都是些风尘女子，借着各种消息发发小财尚且够用，这要是和宫里扯上关系，怕是得不偿失啊。”
江晚凝放下茶杯，用手挑起柳娘下巴：“不要小瞧了我们女儿家的能耐。柳娘，就像你，比多少男人都有余”江晚凝歪头想了想，“嗯……就是娘们中的娘们。”
柳如是先是微愣，眼眸闪烁，随后忍俊不禁，重重点了点头。
“好了，别和我来煽情那一套，按我说的去办吧。”江晚凝起身，跳出窗子，融入夜色。
……
两日后的北疆终于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晏霆轩一怒之下拍碎了一张行军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凝凝万金之躯去赵国为质？！皇后提的建议怎么不让她亲闺女去！是不是看我们凝凝身后没人好欺负啊！儿子，你说，他们有没有把我们爷俩放在眼里！”
一旁的男子倒是风轻云淡，修长的身影斜倚在门框，墨发青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晏云宿眼睑低垂并未应声，这幅做派更显得清瘦挺拔。
晏老爷子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死小子，平日让你多吃点，你看看你，一个武官整日穿得一副小倌样，我看了你就来气。”
晏云宿暗自叹了口气，终于掀了掀眼皮，“爷爷，长公主既自请为质，自有她的成算。”
“她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心机城府？！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她兄长吗？你还不念我丫头的好！”
见晏霆轩要继续说教，晏云宿立马摆手，“孙子这就带兵南下，确保公主安危。”
晏老爷子走后，晏云宿嘴角扯出一抹笑，转身坐到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兵书，轻声念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在外操盘，公主怎么会无端把自己送进虎口。”
顾北从暗处走出，道：“世子，大将军都这么说了，不如多派遣些人手前去护送公主。”
“长公主和我可都是爷爷教出来的徒弟，可别小瞧了她，她还不需要这些没用的保护。”晏云宿合上书本，翻过新的木桌，拂袖转身，“你和知南留在营中，这几个月流民头子知道赵国借兵，不会轻举妄动，我亲自去迎接公主。”许久没见，他要去看看她。
……
这边也到了公主出城的日子，京城百姓对皇帝的昏庸统治早已不满，对长公主自请为质一事十分感激，贵为公主之躯，居然愿意为了他们而前去他国。一路上百姓沿途下拜，一声声泪如雨下的送别响彻整个天空。
茯苓将微微掀开的帘帐放下，“殿下，咱们出城门了。”
“嗯。”江晚凝还沉浸在刚才，皇兄将他自己从小的死士拨了一半，陪同她一齐出发，她还是担心这段时间会大动荡，想把这些人手都留给兄长。
茯苓担心自己殿下不舍离开，再度开口：“四皇子肯定没想到殿下你会自请为质，这两日可是风口大变，全天下百姓都在赞颂公主大义呢！”
江晚凝回过神来，笑了笑，握住茯苓的手，“别担心，我没有难过。这回出远门，或许很久才会回来，我特地让人准备了咱们喜欢的糕点，赵国可吃不到喽。”
茯苓见状送了口气，“只要跟着公主，奴婢在哪都行。”
主仆二人坐在马车里，一行人轰轰烈烈地朝北行进。
两道身影早已被大雨淋透，在雨夜中显得无比渺小，男子却依然扯着嗓子请求：“父皇，妹妹从小体弱，怎能只身前往赵国为质，请您收回成命，请您收回成命啊！”女孩在玉佩死死拉住男人衣摆“哥哥，我们回去吧。我是自愿去赵国的……我也希望为你，为大齐的百姓做点什么。我们回去吧。”虽说自请，声音却不由自主略带上些颤抖，泪水从脸庞滑落，融入雨中，同雨水一同砸在地上。
屋内却是一片春光融融，舞殿暖袖。正座上的皇帝美人在怀，面上显出不自然的红晕，奢靡的生活和巫医炼出的所谓仙丹早就掏空了他的身体甚至摧毁了本遮天蔽日的朝廷。“还在外面闹？”皇帝不耐烦的开口，身旁大太监福荣拱着身子回话：“陛下，两位小殿下还在外头淋着呢。您看要不要……”话音未落，皇帝一把扫过桌上的琉璃玉盘，破碎的声音刺破宁静，周遭众人全都哆嗦着下跪，“身为公主，受天下福禄，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享乐而已，她不是也答应了！现在又是做何？兄妹俩一个个要逼死我这个皇帝吗！”
外面两人在雨中也清晰可闻殿中的咆哮，江晚凝虽早已知晓父亲的无情，还是心中酸涩不已。
福荣猫着身子提伞出现，“二位殿下，皇上的脾性你们也知晓，今夜不会见你们的，这雨下的这么大，快回去吧。”江叙言紧握拳头咬着牙关，忍不住问道“公公，妹妹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父皇如此狠心吗？”福荣叹一口气，“三殿下，朝中利害关系老奴不便多嘴，您自小聪慧，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您仔细想想，老奴得回去了。”
……
红墙高瓦，少女趴在兄长背上打着伞。“哥哥，要是一直能这样多好啊，像小时候一样，母妃还在，你不用每日奔波劳累，你总能带着我溜出宫去。”江晚凝呢喃着，泪水落下，温热的水滴滴在江叙言肩颈。“都是哥哥没用，让旁人钻了空子。没能完成母妃遗愿，照顾你平平安安长大。”男人沉默许久，嗓音嘶哑的开口。“此番全是皇后一手划策，与皇兄又有什么关系。”江晚凝心中了然。
四皇子江叙焱乃皇后嫡出，怎会眼睁睁看着江叙言羽翼渐丰，一母同胞的妹妹江晚凝还同统兵大将军唯一嫡孙缔约婚姻。如此强大助力，皇后一系绝不会善罢甘休，果然，趁着大将军带着世子北征平定叛乱，正巧向赵国借兵，皇后母族公然在朝会上开口愿意委质，又深知如今皇帝的刚愎自用，不会让两位皇子一家独大，也不会拉下面子将嫡公主送往赵国，适龄的皇家子孙，唯有江晚凝一人。这是明晃晃冲着她来的算计，为质的公主，都督府还会要吗？既割裂了江叙言兄妹，又重创江叙言和将军一派的联姻，可谓一箭双雕。江叙言又怎会同意，未曾行礼就上前反对：“北征平定叛乱并非只是利我大齐，若是那些山匪自立山头，不南下，转而攻赵，你赵国难道能独善其身吗？与其说借兵，不如说是齐赵同时剿灭匪军，何来委质一说！”
赵国使臣气的面色涨红“若是你们齐国安顿好流民，又怎么会有这山匪的大患！我赵国因你们深受其扰，愿意借兵，还只是要你小小公主作为质子，你国居然是如此态度！”
上位的皇帝明显面上挂不住，他为追求永生之道，在求仙问药上荒淫无度，不仅用光私库，还挪用了国库里大量钱财，增加税收徭役，甚至挪用天灾的赈粮钱，这才引得百姓流离失所，揭竿起义。
其中北方的黄匪规模宏大，甚至要朝廷出兵，派大将军和世子前去镇压。
皇帝本就极好面子，为维护他至高无上的皇权坐稳皇位，想到现下势头奇猛的大皇子，也施施然拍板：“既如此，封大公主江晚凝为敦肃长公主，三日后，随赵国同去吧。”
江叙言猛然抬头，看向他那大腹便便的父皇，晏家爷孙为了大齐在北疆浴血，他的亲妹妹，皇室长公主，也是晏孙儿媳，居然要为质？
不仅是他，同朝官员同样也想到一处，有位忠心耿耿的翰林老臣也忍不住站出来开口劝谏，“大殿下说的不无道理，陛下三思啊！”许多大臣纷纷下跪劝谏：“请陛下三思！”
没曾想更是触怒龙颜，皇帝铁了心，厉声下令仗责几位低阶官员，杀鸡儆猴。
一时间宴会上剑拔弩张。只有皇后一派一片欣欣向荣，得意地附和皇帝。
江叙言正想继续反驳，江晚凝却快一步从席中走出，双手朝上跪拜下来，“儿臣领旨，为父皇分忧，替大齐百姓谋生计，是儿臣之荣幸。”老皇帝面色稍缓，“阿凝有此番见解和作为，父皇很是开心。那就按这样办吧。”
在寂静中，皇帝摇摇晃晃朝寝宫回去。
各个朝臣都心怀鬼胎结束宴会归家，只有江叙言一脸愤怒的拉着妹妹朝乾清宫走去，“男人的战争你一个女儿家逞什么能？当质子不比公主，你觉得你能承受吗？哥哥能承受吗！”江晚凝被拉着踉踉跄跄地走，“今日这样只有我应下他们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为人鱼肉的滋味，我只是…我只是想替哥哥做些什么，我不想你为了我再被父皇猜忌责罚。”
江叙言闻言慢慢止住脚步，顿了顿，心中酸涩不已，回头把妹妹紧紧拥入怀中，强忍泪水：“皇兄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无论如何我也会试上一试。”
可惜，最无情是帝王家。
—————
到了府上，江叙言示意下属召集他麾下谋士在府内议事，他轻轻地将已经睡着的江晚凝抱放在塌上，起身离开。
本该睡熟的江晚凝却睁开凤眸，悄然起身，翻出窗外，走到崇礼阁门外，背着门听里头的争论。
“本宫决不允许大公主前去赵国！你们不必再多说什么，其中利害我知晓，但她江晚凝是我唯一的妹妹，拿自己亲妹妹去换上位的筹码我做不到！”这是哥哥的声音。
“殿下，用其他女子假冒公主为质委实不妥啊，且不说他赵国使臣已经面见过公主，如今您在朝中如日中天，圣上已经对您有所防备，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江晚凝侧身扫了一眼门内，原来是新晋的户部侍郎苏家苏禹安。
铁骑尉明绪也是同样想法：“这样太冒险了，要是被人发现，就是欺君，殿下这几年的部署都会毁于一旦。”
铁骑营由江叙言加冠之年一手创办，负责全京城乃至全国的情报收集，如果他是猛虎，那飞骑营就是他的尖牙利爪，明绪的话，他必须要考虑一二。
庞千帆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悠然开口：“殿下若是不放心，多多派些死士和士兵保护着，公主即可性命无忧，又有婢女太监侍奉左右，公主总归不会受苦。恰逢二虎相争，京城不太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赵国又怎么不算是个避难处，等殿下彻底大权在握，迎公主回京，才是万全之策。再者，老夫耳闻，晏家晏世子与公主早有婚约，不若飞鸽传信与他，赵国恰在北方，有他在，殿下也可稍稍宽心。”
果然，听完这番话，江叙言神色轻松不少，开始调遣部下。
江晚凝抿唇，这从流民中来的老谋士倒是知道不少。她既铁了心要去，那也要做些准备。
趁着夜色，她翻出宫墙，爬上瓦顶，飞快往云台阁飞去。
阁内女子正在弹着琵琶，纤纤玉指在弦上跳动，引人入胜。见江晚凝出现，她也面无惊讶之色，露出谄媚笑容，起身盈盈下拜，“小姐万安。今日怎么来了柳娘这？”江晚凝勾勾手指示意她起来，“不必多礼，今日我有要事前来找你。”
听完江晚凝要远走赵国，柳如是敛容严肃，“小姐前往赵国，可是赵国有生财之路，要去狠赚一笔？”
“……没有，家中嫡母强势，幼弟凶狠，情势所迫而已。”江晚凝撇撇嘴，无奈状摊开手。
“……”
“既来之则安之，去赵国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己想法。这云台阁我开了这么久，可不只是为了挣银子的”，江晚凝走到窗边抚摸笼子里的青蛇，眸色昏暗不明，“江叙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道理你应该从小就知道”，她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该死的东西，再让你蹦哒一会。”
柳如是见状小心开口：“小姐，那可否要属下亲自去？”
江晚凝哧了一声，挑眉不屑：“杀鸡焉用牛刀，我的好弟弟近日爱在花楼鬼混，那就略略给他来点西域特色。”不是看不起女子吗，我偏要让你倒在女人上。“你把毒交给青儿，她明白该怎么做。”
柳娘眨巴眨巴眼睛，这毒可不一般，会让人同染上花柳病一样，身上长疮，只不过更是杀人诛心，长在脸上，令人作呕，又明晃晃的昭示众人此人作风不正。
小姐还真是恶趣味十足，柳娘扬扬细眉，“柳娘这就去安排。”
“还有一事。”江晚凝转身坐下品茶，“京城这些日子不会太平，我会安排其他管事接管云台阁的营收，你先我一步前去赵国。暗网的人暂且不动，你把他们清点成名册，用此枚令牌，往乌衣巷侧门送去，我会安排人接应。”
柳如是略有不解，乌衣巷可是连通着皇宫：“我们暗网大都是些风尘女子，借着各种消息发发小财尚且够用，这要是和宫里扯上关系，怕是得不偿失啊。”
江晚凝放下茶杯，用手挑起柳娘下巴：“不要小瞧了我们女儿家的能耐。柳娘，就像你，比多少男人都有余”江晚凝歪头想了想，“嗯……就是娘们中的娘们。”
柳如是先是微愣，眼眸闪烁，随后忍俊不禁，重重点了点头。
“好了，别和我来煽情那一套，按我说的去办吧。”江晚凝起身，跳出窗子，融入夜色。
……
两日后的北疆终于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晏霆轩一怒之下拍碎了一张行军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凝凝万金之躯去赵国为质？！皇后提的建议怎么不让她亲闺女去！是不是看我们凝凝身后没人好欺负啊！儿子，你说，他们有没有把我们爷俩放在眼里！”
一旁的男子倒是风轻云淡，修长的身影斜倚在门框，墨发青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晏云宿眼睑低垂并未应声，这幅做派更显得清瘦挺拔。
晏老爷子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死小子，平日让你多吃点，你看看你，一个武官整日穿得一副小倌样，我看了你就来气。”
晏云宿暗自叹了口气，终于掀了掀眼皮，“爷爷，长公主既自请为质，自有她的成算。”
“她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心机城府？！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她兄长吗？你还不念我丫头的好！”
见晏霆轩要继续说教，晏云宿立马摆手，“孙子这就带兵南下，确保公主安危。”
晏老爷子走后，晏云宿嘴角扯出一抹笑，转身坐到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兵书，轻声念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在外操盘，公主怎么会无端把自己送进虎口。”
顾北从暗处走出，道：“世子，大将军都这么说了，不如多派遣些人手前去护送公主。”
“长公主和我可都是爷爷教出来的徒弟，可别小瞧了她，她还不需要这些没用的保护。”晏云宿合上书本，翻过新的木桌，拂袖转身，“你和知南留在营中，这几个月流民头子知道赵国借兵，不会轻举妄动，我亲自去迎接公主。”许久没见，他要去看看她。
……
这边也到了公主出城的日子，京城百姓对皇帝的昏庸统治早已不满，对长公主自请为质一事十分感激，贵为公主之躯，居然愿意为了他们而前去他国。一路上百姓沿途下拜，一声声泪如雨下的送别响彻整个天空。
茯苓将微微掀开的帘帐放下，“殿下，咱们出城门了。”
“嗯。”江晚凝还沉浸在刚才，皇兄将他自己从小的死士拨了一半，陪同她一齐出发，她还是担心这段时间会大动荡，想把这些人手都留给兄长。
茯苓担心自己殿下不舍离开，再度开口：“四皇子肯定没想到殿下你会自请为质，这两日可是风口大变，全天下百姓都在赞颂公主大义呢！”
江晚凝回过神来，笑了笑，握住茯苓的手，“别担心，我没有难过。这回出远门，或许很久才会回来，我特地让人准备了咱们喜欢的糕点，赵国可吃不到喽。”
茯苓见状送了口气，“只要跟着公主，奴婢在哪都行。”
主仆二人坐在马车里，一行人轰轰烈烈地朝北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