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午已昏,一场觥筹交错的午宴进入尾声。

    在大内总管雄雌难辨的细尖嗓音中,江晚凝依稀听见他说了个宫殿名字。她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铁骑营探消息再厉害也没想用在调查宫殿方位上,何况赵国皇宫戒备深严,一般训练出来的探子想进入都不容易。

    周围一圈朝廷命妇和贵女却都面面相觑,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起来,即使江晚凝不专门去听,她们的声音也闲闲碎碎的传进耳朵。

    “那飘絮苑不是出了名的偏僻森然的鬼殿吗?”

    “可不是嘛,前朝妃子住一个没一个,当初先帝下令封殿。现如今齐国公主要是入住,会不会也.....”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晏云宿显然也听到了这些人的对话,用眼风扫了扫身边少女,居然还在从容不迫的喝酒,姿态自然得仿佛她们议论的主人公不是她一样,他顿时觉得有些好笑,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用酒杯碰了碰江晚凝的,对她耳语道:“殿下万事小心,微臣午后就启程归京了,等尘埃落定,我马上来迎你。”

    江晚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向他“你也要万事小心,不必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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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茯苓小心扶着主子走在小道上,这里久无人居,庭院里野草肆意,昆虫乱飞。石阶上更是长满了苔藓,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殿下,咱们带来的婢女侍卫都被截在宫外了,公主的行李我都收拾进来了。这里公公说,择日会派遣人手来服侍公主。”茯苓汇报今天内务府的传话。

    “明日你多塞些银两,这里有你我就够了。保不齐派来哪里的眼线。”江晚凝突然蹲下,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灰尘,好像是什么燃尽留下的灰。

    “奴婢早就料到了,给了些金银首饰推脱了,再让小太监送点被褥和这里的点心”

    江晚凝起身,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弹了弹茯苓额头,“鬼灵精。咱进去看看。”

    殿内陈设与外面却截然不同,不过少了些名贵摆件,其他一应俱全。江晚凝神色却没有高兴之意,饶有所思。

    过了一会,她开口“不用收拾了,今晚我们或许就会搬走了。”

    茯苓扫视了周围于外头大相径庭的布置,也感觉到不对劲,把行囊背在背上,只清理出一出可以坐着休息的地方。

    木椅还没坐热,就听见来了几名宫女,她们甚至连宫门都没敢进,在外头高声道:“茯苓姑娘,内务府有些事要刚才忘记吩咐了,黄奕公公邀您去问话呢。”

    茯苓看向主子,这明显就是故意支开她。江晚凝抿抿唇,“去吧。”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这里离皇权中心的人物太远,只有微微清风作伴。

    思绪开始发散,想到今日所见的金眸剑眉之人,又想到兄长告诉过她赵国皇帝的行政作风,倒是相吻合。哥哥特地花费人力物力调查了赵国皇室关系。先帝年少时与丞相家嫡二小姐一见钟情,明媒正娶,婚后也是琴瑟和鸣,直到先帝登基,王妃萧氏被立为皇后,登基几年肚子都没有动静,朝廷官员纷纷弹劾,先帝遭不住压力,这皇宫里渐渐出了一位又一位的娘娘,意外的是,这满宫还是没有一人有孕,先皇后反而怀上了孩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先皇唯一嫡子,也是唯一的孩子。他的上位毋庸置疑,如果没猜错,她的好弟弟也应该抛出橄榄枝,许下一连串的承诺,希望蔺无箫助力他上位。兄长能力过人,江叙焱只是个酒囊饭袋,天下百姓当然渴求遇上好君主,但异国皇帝怎么会想要一个出类拔萃对手。她得想想办法留在皇帝身边,找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江晚凝打量这座的宫殿,墙上似乎还有小孩拿着利器划出来歪七扭八的痕迹,看来看去没什么特别,她开始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桌面,百无聊赖的把玩手中的杯子。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异样,敲击的手指一顿,眼眸暗沉下来,又继续有节奏的击打。

    听到窗边有声响,江晚凝转身扭着腰犹豫着打开一点缝隙,胆怯的往窗外看去,打量了四周,都没有什么异常,转头想坐稳,猛地撞进了一个胸膛。

    淡淡的沉香味灌入她的鼻腔,这种香味她可太熟悉了,在中原一代,只有皇亲国戚才用得起的熏香。这人是谁不明而喻,眼珠一转,办法来了。

    “谁!”带着颤抖的声音,江晚凝双目惊恐的抬头看去,眼前高大的男人穿着玄色衣袍,没有一丝样式和装饰,却隐隐透出一股天家贵气,睥睨俯视,眼底古井无波。

    即使江晚凝早有准备,也有些被吓到,呆呆愣在原地。

    “胆子这么小,你的好兄长也敢放你出国门?”姬无萧嗤笑一声,有些嘲讽地看着榻上微微蜷缩着的女孩。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这处宫殿太破小了,公主明日央我去往别处吧。”

    江晚凝稳稳心神,作出一副强装镇定的表情,“陛下现在来找我,应该不仅仅为了换宫殿这么简单吧。”

    蔺无萧看她这幅模样想发笑,这么害怕了还是坚持自己公主的派头,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的兔子。

    “不错,朕还想问问,关于粟种,公主打算什么时候交出来?”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上位者的口吻。

    找我要东西还好意思这么狂傲,江晚凝诽腹,面上却是不显,“粟种是国家农业之本,陛下不会想用几句话就拿去吧。”她特意避开蔺无萧的眼神,垂眸计划,这不是打瞌睡枕头就来了。

    “哦—”蔺无萧掀开袍子坐上榻的另一旁,“那公主想要如何?”语气不夹杂一丝一毫情感,冷漠,阴森。

    江晚凝想了想说:“今日宴会上,王公贵族均有出席,那我携粟种而来的事情自然会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整个都城,陛下勤政爱民,当然希望这种子能替百姓造福。那也有不怀好意之人想毁了粟种,破坏国家安定。”蔺无萧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手却摸上扳指开始转动,江晚凝见状趁热打铁接着开口:“不如陛下同我做笔生意?”

    蔺无萧抬眼,对上面前期待满满的眼睛,“公主可以说说看。”

    江晚凝从衣袖中摸出一小方手帕,轻轻打开,“陛下瞧,这就是我们齐国大司农发现改善后的新种,不仅产量高,还能抗风防旱。但是美中不足,只有第二年的优势才会发挥出来,三代四代都同普通粟米一样。”

    蔺无萧眉毛微挑,“公主想做的生意,是每年卖我赵国优质粟种吧?不妨说说你的条件。”

    江晚凝笑意加深:“正如陛下所说。但我的条件并不苛刻,只有两点。第一,我大齐正处于龙虎相争之时,希望陛下能适时出手,助我兄长上位。”她转头看向蔺无萧,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男人。

    “长公主好大的胃口,”蔺无萧拍拍衣袖,“若是你的那位四弟弟早已许下朕更多条件呢?”

    这是要拉低她的条件了,江晚凝开口:“他能答应再多条件我也不会奇怪,可唯独这高产的粟种,只有我和皇兄拿得出手。再者,我皇兄心系天下百姓,性情温和,倘若陛下助他上位,齐赵两国关系绝对会达到前所未有的和谐。可是我的四弟,从小性格乖张,仗着是皇后嫡子,没少让赵国及周边国家的俘虏作为活生生的诱饵捕猎,现在答应陛下的,日后可不一定实现。而粟种,明日我就能令人大量送往赵国的粮仓。”

    如她所说的那样,齐国两个皇子夺嫡,不论是哪一个都开出丰厚的条件,他固然希望更软弱无能的那个上台,大皇子能力出众,但出手光明磊落,不屑于用阴招;四皇子纨绔草包,却是实打实的残暴狠厉。真是到了登基的时候,到手的利益谁也说不准,还不如先拿眼前的粟种,赵国也有借鉴它的机会。这个公主也不简单,伶牙俐齿,蔺无萧靠在榻一边“公主倒是有些说动朕了,你的第二个条件呢。”

    即使蔺无萧对粟种心动,答应了站队哥哥,那也是暂时的,她必须待在这人身边,不时探探他的口风,直到哥哥上位。江晚凝身子往前靠了靠,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柔弱的模样:“陛下也知道,我在赵国人生地不熟,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哪怕皇兄给我带来的几个侍卫也只能在宫外等消息,我和茯苓两个弱女子,要是在皇宫中随便得罪一个权贵,我怕也是无法保命。因此,希望陛下庇佑,直到我归去齐国。”好似想到伤心处,江晚凝掏出手帕抹去不存在的泪珠。

    也罢,这大齐公主这么受他皇兄重视,当一个握在手里的筹码也不错。不过,他看向那个明显在装哭的女子,心中冷笑,演技拙劣,在他身边可以,还能以防她有什么小动作,他接着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从明日起,委屈公主乔装成我的贴身侍女了。这样,我赵国最精英的侍卫可以保护你我,你也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不会冲撞到什么惹不起的人。公主看怎么样?”

    短短几句话在江晚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主意,不过她话都这样说了,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接近赵国皇帝的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陛下出的主意自然是极好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和茯苓说能搬走,还真的给自己说对了,这地位不仅仅从公主变成质子,还在自己一通努力之下降成了奴才。“那我的侍女茯苓该待在何处?”江晚凝发问。

    蔺无萧站起身来,抖抖长袖,“白日你是朕的侍女,侍奉左右,晚上你自然是做回你的公主,她肯定在你身旁伺候。”边说边走向江晚凝,嘴角还带上恶劣的笑,“公主不会想整日都做奴才吧。”

    “一切听从陛下安排。”江晚凝飞快应声,其实也不是不行,谁知道皇帝晚上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等下有太监来引路,公主收拾收拾吧。”蔺无萧盯着面前的小女孩,又收回目光,向殿门外走,“公主别忘了朕方才说过的话。”

    江晚凝细细思索,让她收拾东西?什么乱七八糟没有由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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