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玉花间下头还有一处叫做乌苑的地方,不问风月,只专门供女子谈笑取乐。一路上仇四娘在马车里给纪煌音说了乌苑的来历。

    “我敢说啊,这普天下也就扬州城有这样的地方了。”仇四娘道,“这玉花间从来就是扬州城里有名的花楼,姑娘们都是一个赛一个地漂亮。三十年前更是出了一位花魁娘子名动扬州城。据说这位花魁娘子不光色艺双绝容貌倾城,更难得知情识趣,与她相处简直令人如沐春风,听她说上一席话,能把千年的烦恼都化成灰。当年不知多少人要千金买她一笑、万两求她相聚,想要为她赎身从良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纪煌音道:“佳人难得,若她真有这样多的好处,下半辈子找个好靠山并不难。”

    仇四娘道:“谁说不是呢!她那样的人,就算无人替她赎身,也能自己赚足银子从了良。可偏偏造化弄人,这花魁娘子明明冰雪聪明,却不知命里有哪一处痴情灾。她拒绝了许多富豪权贵的追捧,自己攒钱赎身,却是要和她一位幼年相识的贫苦书生在一处。要说这知根知底的,又两情相悦,本也是桩好姻缘。哪知这男人命短,婚后不过三年便因害了怪病,花了无数银两医治,只把花魁娘子攒下的家当都丢进去了,也拖了不过两年就去世了。可怜这花魁娘子虽是烟花之地出生,却重情重义,虽说一无所出、千金散尽,还为丈夫服侍了三年老娘,待这老娘归西后,曾经的花魁娘子只落得个孑然一生、容颜老去的结局,却不知下半生要落往何处。”

    纪煌音问道:“她既然如此貌美,即便年华不再,再嫁也还是可行的,难道有人嫌弃她的出身吗?”

    仇四娘叹道:“这就是她的痴情之处了,据说她虽半老,却也还是风韵犹存,又会待人又有为人做事的口碑,即便没有王孙公子愿意迎娶她,但嫁个清白的老实人家还是容易的。是她自己执意要为故去的丈夫守寡,不肯再嫁。这世道,一个弱女子没有家业没有依靠,独自过活,怎一个苦字得了。”

    纪煌音听了道:“她竟然如此痴情,想必她丈夫对她也是极好的。”

    仇四娘继续道:“看她可怜,还是当年玉花间的老鸨给她出了个主意。那老鸨说,她们干这一行的虽总被人说认银不认人,但花魁娘子好歹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也不忍看曾经娇滴滴的干女儿人到中年还要给人做些浆洗之事过活。这老鸨有些牙婆姐妹,说那高门大户里的当家主母们有时也不为买东西,就想找人说话,甚至愿意花钱找人聊天解闷。花魁娘子说话伶俐风趣,又会识人看眼色,若愿意,尽可回去做个清谈逗乐的女篾片相公。那花魁娘子一想也是个出路,便就此去了。谁知她虽年华老去,没了美貌不招男人喜欢,倒还招女人喜欢呢。玉花间一看,这竟也能是个生意买卖,于是后来那些年华老去、容貌被毁、或是身有隐疾不可再接客又打发不走的姑娘,便被安置到乌苑,专与人说话聊天解闷。”

    一路了解了来龙去脉,纪煌音与仇四娘便到了玉花间。

    此时玉花间的门口正是宾客盈门,满楼红袖招。纪煌音留心看着,处处将斟星楼与此处相比,发现玉花间确实是华美,不过还是落了一般青楼的俗气,只不知内里如何。

    正要往里进,四娘却拉住她:“不往这进,前楼都是男人去找风月的地方。咱们往后头走。”

    说着四娘带她转过一个小巷子,走出半刻钟,来到后头一处清净的院落。这小院门口挂了两盏素灯,正中一块匾额写着‘乌苑’二字。

    四娘叩了门,不多时就有一个老婆婆开了条门缝出来,见外头是仇四娘带着一个陌生女子,便连连陪笑问候,放她们进去。

    纪煌音踏入院内,见里头布置得十分干净清爽。院子不大,虽说比不上斟星楼那般精美雅致,更比不上石山园子的巧夺天工,可充满了秀雅韵味。

    纪煌音觉得这院落的布置得舒爽清净,四娘也道:“她们这处都是那些老花娘自己打理的,我倒觉得比寻常园子更好看。”

    那老婆婆一路领着她们,问道:“四娘今日是要随意聊聊,还是说些体己话?”

    四娘道:“还是去原来的屋子里坐坐,取些乐子便是。”

    那老婆婆听了,一路带她们拐过里间开阔的堂口到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里有些已有人在其中,纪煌音隔了窗纱往里看去,见里面都是些女子或饮茶对坐、或点染指甲、或描眉弄妆,即喜即笑,亦哭亦嗔,总之都是在聊天说话。

    四娘与纪煌音到了一间房内坐下,不一会儿便来了两个女子。一个年纪不大容貌清秀,面上却横了一道疤,另一个则是年纪已长容色半败。

    四娘似乎与那位年长的女子很相熟,让她们略略介绍一番便拉了她的自去说话,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烦难事,那妇人却是很耐心地听她倾诉,时不时附和几句,或是给她出些主意。

    纪煌音见她自去那边座上与人聊天,便也与剩下的女子落座。眼前这位姑娘自称柳叶,原本秀丽的脸颊上横了一道疤,即使拿脂粉覆盖了也还很明显,她先给纪煌音斟了杯茶,语调缓缓地与她说话。

    这些姑娘自然是经过调教的,说话动听且有分寸。但纪煌音对此兴趣不大,虽也不反感这样的相处,却不似四娘那般将心里的烦难滔滔不绝地往外倒个不停。

    纪煌音已明白了这乌苑的由来,男人需要红颜知己,女人也有烦难要倾诉。只是三十年前的花魁娘子或许厉害,但她这样的人少有,岂不知这言语里的本事却比卖弄风情更难,而能如四娘一般出入这些场所的女子也并不多,这份钱实际并不好赚。且看这里场院不大,虽然雅致舒适却布局简单,便知玉花间也不过拿此处随意挣点花销,并不是大头收入。

    那柳叶看纪煌音兴致缺缺,自己拿出许多话头都引不来她开口多说几句,急得都快哭了:“姑娘真没有什么话说吗?”

    纪煌音看她可怜,只好随意问道:“你平日擅长给人疏解哪些难事?”

    柳叶这才高兴起来:“小姐姑娘们最喜欢和我说她们喜欢的郎君如何了。”

    原来是聊些情情爱爱的事,只是玄音祖师活了两辈子,自认在这方面没什么困扰,也没什么好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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