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得坐在高台上的周夫子捋了捋垂落的白须,手指便指向了坐在学堂一侧最后边儿的学生,接着和蔼可亲地笑了,顿了顿,他开口说道:“媆媆(ruǎn),方才老夫提到安国全军之道,你可知何为安国全军?且不要害怕,起来说说你的看法?”

    也不知是否因为座位靠后,媆媆隔了好久才晃过神来,接着便听见右前方的肖霖表兄小声叫她,“媆媆,夫子叫你起来呢……”媆媆远远地见周夫子望着她,背后骤然起了一身冷汗,双手双腿不经意地微微颤抖,可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起来后,见前方些许人回过头来盯着她,她便一时间不知道看何处了,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夫子的脸。耳中传来好些闲言碎语——

    “又是这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来……要我说,你这妹妹,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那人指着脑门说。

    媆媆循声望去,原是蒋澜正转过身来与她大姊闲聊,句句都是数落她之意。这蒋澜是她阿父故交之子,听闻洛家私塾请来的是任过太傅的周夫子,便在一个月前把他硬塞来了洛家学堂读书。蒋澜的阿父曾也是与阿父并肩而行的督察,只是后来不知遇了什么变故,接连被贬谪流放,好在新帝继位以后减免了刑罚,后得了一个小官儿安稳度日,但在一年前重病去世了。阿父每每说起此事,很是心痛,说自己对这位故人有些许亏欠,所以对蒋澜很是包容。

    “阿澜,媆媆只是性子有些怯懦,并非是不知道答案,你若再这么诋毁下去,我便向夫子秉明,说——蒋澜自告奋勇,争着抢着想回答这个问题。”洛云宫堵了蒋澜这话,倒是让蒋澜觉得没趣,只冷哼一声便转了过去。

    媆媆手心有些出汗,站在不远处的丫鬟有些替她着急。她本是来给媆媆送墨宝的,三姑娘今日晨时出门太过着急,忘了带墨宝,她一看到遗留在书案上的笔盒子便小跑着带了过来,便刚好听见夫子发问。

    她家姑娘本是聪明的,自小便讨夫子喜欢,可由于女君对她过于苛刻,日积月累,姑娘这爱出风头爱显摆的性子也被磨了个干净。三姑娘取自商字,老爷希望她有经商的头脑,足够聪明灵活,所以很看重对她的教养,但怕女君照料三个女儿忙不过来,便还给她请了个教养姑姑。

    还记得三姑娘五岁那年,夫子问她先修身还是先齐家,三姑娘答的是“齐家”,还说了好些理由,夫子虽乐呵了,可到了晚上回到家,不仅被女君数落一番,还挨了教养姑姑的十几个手板子;同年,夫子出了一张考卷,想要检查姑娘公子们的学业,唯有她答了满分,夫子虽高兴了,女君却不乐意,并教她为商者不可过分爱出风头,也不得过于完美,得时时刻刻演拙,不能让对手把你看高了去。自那后来,女君对她愈发严格,苛刻到仿佛没有将她视作为亲生的一样,凡是三姑娘犯了错,便逃不过一顿打。再后来,三姑娘变得愈发不爱回答夫子的话,不仅如此,她甚至变得愈发的“乖巧”了,说是乖巧,倒不如说是处处扮好——

    在二姑娘小时候闯了各种祸被数落的时候,她竟能乖巧地不让人挑出一根刺来。

    媆媆只是微微低头,答:“夫子,媆媆才疏学浅,不知道什么是安国全军。”

    周夫子呵呵笑了几声,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并说道:“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实则内涵深奥。所谓安国全军,其中不乏有慎战思想……”

    媆媆坐下之时,丫鬟万梨便将笔盒子悄悄送了上来,冲着媆媆笑了笑。媆媆将笔盒子握着,不舍地看了她几眼。

    散学以后,云商(媆媆)看见万梨还站在边上等着她,心里不是滋味。因为万梨知道,三姑娘定有许多心里话想同她讲。以前每回发生了事情,散学以后三姑娘都同她讲,从五岁到十三岁,她早已经熟悉了。

    “姑娘今日也是故意的?”万梨问。

    “我只是有些害怕。”云商说道,“我从未想藏拙过,也从未想故意,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害怕跟夫子说的话又传到了我阿母那里,害怕说什么错什么。”

    见万梨一副担忧的表情,云商微笑着说:“今日多谢阿梨来给我送笔盒,我明日定不会忘了。”

    两人刚走出书院没几步,便见李嘉然被蒋澜和他带来的几个家丁欺负,一旁还站着肖霖。蒋澜将泥土抹到嘉然堂兄的脸上,嘴上,衣服上,但他们似乎还嫌不够,将李嘉然的脸按在地上摩擦,挪动以后,地上有些许血印子。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上个月蒋澜进入书院开始,便借口各种找李嘉然的麻烦,他似乎总喜欢在这挑衅别人和欺负别人的过程中获得快感,除了这些,别的事情当无法令他感到快乐。

    两位阿姊慢悠悠地路过,还像往常一样,只是看了匍匐在地的李嘉然两眼,毕竟事情并非她们引起,自然是高高挂起的好。况且,这位堂兄不怎么爱说话,又是一领养子,田野乡间来的,给人没什么好印象,两位阿姊便就也不愿意帮他。

    万梨愣了愣问:“三姑娘,我们还是如往常一样,视作不见么?”

    万梨有些担忧地说:“三姑娘,我瞧今日,他被打的有些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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