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商的脑海中蓦地忆起当初聂如意与她所说的话语,天下断没有白住的道理,遂言道:“韩休璟,即便你与沈迹达有约定,要照拂于我,我也断不能在你府上白吃白喝呀!要不,我为你做事?洗衣做饭,洒扫庭除,旁人能干的,我都能做。”

    韩休璟微微一怔,回忆方才片刻手中握着她的手,竟是那般细腻,恰似精雕细琢的无瑕白玉,光洁且冰凉。而他自己的手,因长年握持兵器,显得无比粗糙。

    显然,平日里她从未做过这些活计。

    可以她的性子,只怕是若不答应她,反倒会徒增她的愧疚。

    “好。”韩休璟吩咐道,“吴果,把她带去后院。”

    “是。”

    吴果看她的眼神,略带敌意。

    这是她第二次与吴果相见。上一次见到他,乃是在皇宫之中。那时,他坐在马车里,她也只是匆匆瞧了一眼。此人喜欢身着一袭黑色衣衫,身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便是其手腕上的那道红色——一根略显陈旧的编织手绳。他的额角还有一条很醒目的疤痕。

    在领着她前行的途中,吴果满脸阴翳,狠狠地朝她说道:“我不知你究竟是何人,也不晓得你是使了何种手段魅惑的主上,但我定然会将你的底细彻查清楚。你或许能瞒得过主上,可休想瞒过我。”

    “……我其实,没什么目的。”洛云商弱弱地自白道,那模样透着无尽的软糯与无辜。

    “算了。”洛云商又叹。

    吴果闻此,仅是冷哼一声,未再多言,然而那眼神中的戒备却并未消散。洛云商深知,想要让这位侍卫彻底消除警惕,恐怕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但她亦知晓,自身着实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她仅仅是期望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觅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

    当抵达后院,吴果抬手朝着一处角落里的柴房指了指,说道:“这里堆放着有待劈开的木柴,还有那边的水井,每日都得打水两次。至于其他的杂活,暂且等你熟悉了周遭的环境之后再说吧。”言罢,他转身离去,只留下洛云商一人站在那里。

    洛云商看着眼前的柴堆和水井,心中不禁有些发憷。不过,她并没有退缩,反而鼓起勇气,决定先从最简单的活做起——劈柴。

    随着时间的推移,洛云商逐渐适应了这些体力活,甚至开始从中找到了乐趣。她发现,劳动不仅能让她暂时忘却烦恼,还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每当夜幕降临,她回到房间,虽然身体疲惫,但心中却是满满的成就感。

    几日过去了,韩休璟也未告诉她给她的新身份是什么,她什么时候能再出门。

    直到这天,吴果叫她去前殿,说她以后不必再干这些粗活了,以后就跟在韩将军身边,做他的贴身侍女。

    “所以……”

    韩休璟道:“以后就不用媆媆这个名字了。”

    韩休璟递给洛云商一个半截面具,面具呈银白色,上面绣有棕色的雁羽,足以遮住半张脸。

    “明日我要进宫一趟,你戴着这个面具,同我一齐进宫。”

    洛云商忽地想起来什么,问,“韩霜阿姊是否还在宫中?”

    “嗯。”

    听到这个,她的眼角眉梢皆盈满了难得的喜意,微微抬了抬眉,兴奋地道:“明日你为何进宫?我是否能够见到韩霜阿姊?”

    好不容易见她的神情轻松了些,韩休璟也高兴起来,回她道:“能。明日我进宫进献长生不老药。”

    “我真的能见到韩霜阿姊了!”

    “嗯——”

    韩休璟点了点头,随即绽放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可他哪知道,洛云商如今待在这府里,浑身不得滋味。她印象里,韩休璟一向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如今他成了将军,他们又分别了两年,她实在摸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也不敢在他面前唐突说什么,只好小心翼翼了。

    “额……夜深了,我是不是该伺候您睡觉了?”洛云商问道。

    不过,想起来那吴果称其为主上,她顿觉自己这称谓或许叫错了,不由得脸上泛起红晕,心中暗叫不好,尴尬地改口:“我是说……主上,我来伺候您更衣。”

    他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柔情,微微怔愣了片刻,缓声道:“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走吧。我平素在军中待久了,习惯了带衣入眠。”

    说罢,他背过身,似是在等洛云商离开。

    可云商满是好奇地问道:“为何呀?莫不是担心出了什么事之后起身,行动会有所不便?可如今这里并非在军中呀!韩……主上,这可是在您的府邸之中呢,外面还有人早晚看守着,即便如此,您也依旧无法放心吗?”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胆怯,似乎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会因这冒昧的询问而惹恼了他。

    可见韩休璟的疑心有多重。

    既不要她为他更衣,也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在近旁,是担忧自己会遇害吗?

    韩休璟默默地看着她,抿了抿唇,眼神中掠过一丝凝重。

    他岂敢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

    他自小便过惯了流亡的日子,只知道手里有粮食便会引来乞丐的垂涎,换句话说,他如今拥有的越多,树敌也越多,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也就越多。圣上不是没有在背后查过他的家世,只是未能抓住把柄罢了。

    在军中的那些日子,可谓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今已然归来,却怎么也改不掉穿着便衣入睡的这个习惯。曾经以为情同手足的好兄弟都能在背后暗施冷箭,更何况身边还有这诸多不知根底的人呢?

    “有些事情你不该多问。”

    “对……不起,我不问了。”洛云商支支吾吾地回,“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便回头跑开了。

    只听见身后的人说道:“不必与他们一样,若是叫不顺口,叫我名字就行。”

    跑出了韩休璟的房间,云商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呼吸,并侧耳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韩休璟,他怎么连安心睡觉都不敢……”

    云商心怀感激地深吸一口气,她不敢露出过多破绽,生怕韩休璟讨厌她,就像她阿母视她为累赘那样,就像她的姐姐们讨厌她那般。有时候,费尽千辛万苦去谋求一个赞扬,倒不如默默埋头去爱、去付出,毕竟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哪怕得不到,哪怕没有机会说出口,守在他身边总归是好的。

    而在这屋内,韩休璟缓缓回过头,瞥见洛云商的身影渐渐地消失于门外,心中忽地生出几分寒凉之感。

    他只觉得,洛云商不再如往昔那般话多了,也同他没有那么亲昵了,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过于严苛凶厉了?

    他不禁思绪纷飞,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满心疑惑,怎么也瞧不出来自己的神情是否太过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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