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城。

    朝堂之上气氛肃穆。此时,一人出列,准备上奏。

    “皇上,臣有本奏。”

    “奏。”

    说话之人面容俊秀,正是当今圣上。然而眉目之间却颇有倦意,显然是许久未曾睡好,但其声音依旧悦耳动听。

    那人恭敬说道:“臣听闻姑苏屡有女贼作乱,已有数位朝廷命官为其所祸。朝廷中人皆唯恐在姑苏往来,奈何女贼武艺高强,恕臣无能,臣曾私下数次派人前去捉拿,均一无所获。而据臣所知,姑苏附近山承水势,千年才可聚成此风水,近些年,竟逐渐显现龙脉起势。而常年山贼聚集,想必,这女贼和山贼是同一伙人。现如今还没出什么乱子,怕只怕日后若山贼成了气候,又地处燕京姑苏间的龙脉宝地,易守难攻。若是到时候他们有所异动,后果则不堪设想。”

    一旁的石侍郎躬身向前一步,说道:“臣素闻姑苏地段特殊,臣手下有一略通奇门道术的高人,也曾向臣数次提及,燕京姑苏交界的祁山常有异象,恐有祥瑞之宝,得之可成大事。岐山乃大铭龙脉根基所在,怕是山贼万一为了寻宝误断了龙脉,后果则不堪设想。”

    皇帝闻言,嘴角一挑,调侃道:“好一个能成大事,石韬,你好大的狗胆!难不成你也想当这皇帝?”

    石韬闻声跪下,连连磕头,颤声道:“微臣不敢,就算给我一万个胆子,微臣也万万不敢。”

    一旁的孔尚书也赶忙接道:“陛下,若石侍郎真有谋逆之心,又怎会将这宝物之事堂而皇之的说出。况且石侍郎跟随微臣多年,臣愿以性命担保,他绝无谋逆之意。”

    皇帝扬了扬手,道:“停,孔尚书,你的命朕也不稀罕。”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众人皆低首一惊。

    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众臣屏息以待,气氛凝重如铅。

    突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只见一人缓缓步入朝堂,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他,便是那权倾朝野、令皇帝都忌惮三分的“九千岁”。大铭朝“九千岁”并非什么太监称谓,只因先皇曾许诺先九千岁平分天下平起平坐。故而有了这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位,世袭罔替。

    只见来者双眸湛蓝如晚空,锐利如鹰鸷,琥珀般剔透华美。明明只是戏谑一笑,可眉宇间却阴煞逼人。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压。此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却须发皆白。如雪般洁白的发丝随意地束在脑后,随风微微飘动,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羁。未着官服,而是一袭胜雪殷红的尾地儒袍,宽大的袖距上绣着大朵盛情绽放的牡丹,以及深红的祥云暗纹。

    他每向前一步,朝堂上的气氛便愈发紧张一分。众人皆知他那怪异的长相源于年幼时修炼的邪功,而这邪功也赋予了他超乎常人的武功,让他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目不斜视,神色冷峻,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当他终于站定,整个朝堂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恐惧所笼罩,无人敢大声呼吸,生怕一个不慎便惹来祸端。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虽强装镇定,眼神中却难掩对他的忌惮。而这位九千岁只是微微仰头,轻抚腰间的九龙缚丝环佩,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似乎在嘲笑这世间的一切规矩与束缚。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九千岁,满心期待他能对女贼之事做出定夺。然而,他却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眼神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而深邃,让人不敢直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见文武百官之间走出一郎朗少年。垂首躬身,剑眉星目。一股浩然之气,正是殿前都指挥使——楚御。终于按捺不住,挺身而出,朗声道:“陛下,臣愿前往岐山查明女贼之事,定不辱使命!”这位少年将军英姿飒爽,目光坚定,他与皇帝自幼相伴,情谊深厚。

    摄政王听闻,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他未发一言,腰间的九龙缚丝环佩微微晃动,更显邪魅狂狷。

    殿前都指挥使被派出钦差之后,殿前司的事务一时无人打理,朝堂上的气氛愈发凝重。

    “贤王——”

    “臣在。”

    出列颔首的乃是皇帝的胞弟,赵祁。皆是嫡出皇子,自幼便交情甚好。贤王自幼温和谦逊,颇受先皇赏识,封邑淮南郡,赐封号——贤。后又被当今圣上拜为侍卫司亲军指挥使,与殿前司共掌禁军军权,皇帝对其颇为信任。

    就在皇帝准备让贤王接管殿前司事务,贤王正要说出“遵旨”二字时,角落里传来九千岁轻轻的一声冷哼。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这声冷哼让皇帝瞬间面色一白,原本挺直的脊梁也微微弯曲了几分,只能低声说道:“那殿前司的一干事务...”九千岁却仿若未闻,一脸的不屑,似乎觉得这不过是徒有虚名,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心中暗忖,今日这早朝真是白来一趟,毫无意义。随后拂袖而去。

    走了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手作揖,漫不经心地说道:“臣告退。”

    随后,他猛地再一拂袖,转身扬长而去,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却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那挺拔的身姿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却又带着一种孤独和决绝。众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的恐惧久久不能消散。

    望着九千岁离去的方向,皇帝眉头紧皱,心中忧虑更甚。紧紧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而殿内的众人仿佛同时卸下了千斤重担,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贤王和楚御的脸上已显出了怒色,却隐而不发。皇帝见状,强压着心中的不快,说道:“那一切照旧,朕累了,退朝吧!”

    两人赶忙说道:“臣一定不负皇上厚望。”

    随后,众人纷纷散去,朝堂之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那紧张压抑的气氛,仿佛还未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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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苏弄巷之中,青石铺就之台阶,不远之处青墙白瓦,灯笼高悬于人家,城池。人常言:“吴门画山水,姑苏多侠气。”此语诚然不虚,姑苏之能人侠士,自古络绎不绝。

    迩来,姑苏城街头巷尾,盛传一神秘女侠劫富济贫之佳话。言其神秘,一则因其神龙见首不见尾,二则迄今无人得见其相貌。有流传说,此女乃百年难遇、骨骼惊奇之练武奇才,年方十六、七岁,其武功于江湖之上已臻上乘;亦有传言,其为某位隐居于姑苏的侠客之遗孀,侠客遭奸人所害,弥留之际将毕生功力悉传于妻子,并嘱其莫要为己报仇,以免仇恨蒙心,凄苦一生。诸般传言,真真假假,各自参半,更为此女侠增添神秘之色。

    天色渐暗,巷子拐角处,一方破旧老房里传出阵阵呜咽。“吾儿,是爹没用,爹对不住你。可这亦不能全然怨在我身上,你瞧你这病生得蹊跷,老整治不好。你娘身子弱,只顾着照顾你,也没照顾好自己,就这样去了。这节骨眼上,爹哪有钱来供你,你别怪爹不管你,怪就怪你没投个好胎,到了咱们家。且好生去吧,下辈这看准了,去投个有钱人家。”

    隔着窗棂,清冷的月光透入,映在孩子通红的面庞之上。孩子未发一言,似欲咳嗽,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听着爹一声声“对不起”,他眼里无有埋怨,亦无不快,满眼皆是对爹的不舍与深深自责。

    “爹……”孩子吃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字。

    老汉未再言语,只是紧紧抱着孩子。他自是万般不舍,自幼未曾读过多少书,仅凭一身蛮力谋口饭吃。中年方好不容易讨得媳妇,媳妇身子虽说差些,食量却不多,勉勉强强亦可度日。当初生了儿子,他欢喜至极。犹记那孩子呱呱坠地之时,他笑得合不拢嘴,抱着襁褓中的婴孩,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媳妇虽身体孱弱,却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孩子,那时候,虽家贫,却也有着温馨的时刻。可自从这孩子降生,他的差事渐少,银子愈发难赚,媳妇的身子每况愈下。眼瞅着苦日子将要到头,孩子日渐长大,慢慢懂事,媳妇却不知在外吹了何种怪风,竟一下子病倒,整日高烧不退,须得没日没夜照顾。为填药钱,他得起早贪黑前往码头工地,瞧着有无活计,根本无暇顾及家中。可惜,媳妇终究未能熬过去。他还记得媳妇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眼中满是不舍与牵挂,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孩子。

    此时,孩子的眼睛忽现神采,目光定格于老汉身后。老汉浑然未觉,只感从窗子透进一阵风来,擦了擦眼睛,欲起身关窗,嘴里还喃喃道:“你这可不能吹风,不能吹风的。”

    “大爷。”

    尚未转过身,便被这突来之声吓了一跳,当即跪在了地上。

    说话那人赶忙过来扶起他,老汉抬起头,只见来人着一身玄青色葛布衣衫,腰间束着一条白色丝带,身姿婀娜却不失英气。脸上蒙着半块黑纱,仅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犹如秋水般澄澈,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温柔。眉如远黛,微微蹙起,似含着无尽心事。青丝如瀑般垂落在肩头,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她步履轻盈,方才从窗户外直接跃入屋内,却未发出半点声响,仿若活神仙一般。

    老汉立马放开少女之手,跪在地上,“女侠一定是来救我们爷俩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他不停磕头,自问自答。少女一手抓住他之胳膊,迫使他停止动作,另一只手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置于老汉手中。

    “大爷,这里有一点银两,足够给孩子治病了。另外,屋外还有两袋稻米。如今,单靠力气活混饭吃,恐怕吃不了几年了。那两袋稻米,你一袋用来当粮食,一袋用来当种子,后半辈子且好生过。”少女扶起老汉,声音清脆如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汉接过钱袋,慢慢起身,怔忡了半晌,又咕咚跪下,开始一个劲地磕头。

    “我们爷俩谢谢女侠,谢谢女侠。”

    望了望身后的孩子,目光已现希望,再转过头时,少女却已然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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