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之街巷，向来熙攘非凡，热闹异常。有一少女，身负药篓，款步踏入一家药铺。旁侧等候诊病的大婶，抬眸瞧见，旋即热情招呼道：“苏姑娘，此番可是又来为宋家小姐送药？”少女眉如远黛，双眸似星，琼鼻挺秀，樱桃小口不点而朱。那一头乌发简单束起，几缕碎发俏皮地垂在耳畔，更添几分灵动之美。她对大婶莞尔一笑，应道：“正是呢，昨儿个上山，采得诸多草药。”
柜台之前，立着一位年岁稍长、正值韶华的女子，容貌秀丽，气质温婉，乃这药铺老板的独女，名唤宋凝儿。因宋老爷时常外出购置药材，她小小年纪，便帮着娘亲操持药铺中诸般琐事，极为懂事周全。周遭之大伯大婶，皆对其喜爱有加，家中有儿者，无不想着凝儿能嫁入自家，只可惜凝儿早于幼时便已定亲许配，也只得盼着自家儿子日后争气，能娶得如凝儿这般温婉乖巧的女子为媳。
凝儿见少女进来，忙将手上写到一半的药方交予一旁伙计，朝少女招手，轻唤道：“苏凌。”
苏凌行至柜台前，抖抖手中药篓，面露得意之色。
“你瞧，我这几日的成果，都给你送来了。”言罢，从药篓中拈出一枝形状颇为奇异的草药。表面粗糙，布满了灰褐色不规则的皱纹，犹如岁月留下的痕迹。叶子互生，颜色墨绿，前端分裂，边缘光滑而整齐，其叶片脉络清晰，犹如丝丝缕缕的金线镶嵌其中。
苏凌神情得意非凡，“瞧，九龙藤。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在崖下的山洞里，方才寻得。”
凝儿拎过药篓递与一旁的伙计，蹙眉嗔怪道：“你这丫头，如此险要之地，往后切莫再去了。”一边吩咐伙计将药篓里的药分类整理，一边自柜台中取出一串铜钱，递与苏凌。
“哇，此次可比往昔多了许多呢。”苏凌说罢，将钱小心翼翼揣入衣兜。凝儿提高声调，一字一句道：“九，龙，藤。”继而语重心长地道，“药虽名贵，怎及你性命金贵，若你还敢前往险崖山洞采药，便是再珍稀的草药，我亦不会要了。”未待苏凌回应，便将其拉入后堂，压低声音道，“我听闻近日山中不甚安宁，好似陡然聚集了众多山匪，你近些时日切不可再贸然前往了。”
“你何时见我惧过，我跑得可比它们迅疾得多呢。”
凝儿望了望外间之人，轻声道：“我知晓你武功高强，那山野虫兽我自是不担忧于你，然山匪岂能与山野虫兽同日而语。一两人我料想你也尚能逃脱，可这山匪皆是成群结队，万一遭遇，恐怕你亦难全身而退。我看你近日还是莫要去了。现今亦非瘟病多发之季，药铺中的药充裕有余，即便不够，铺子里亦不缺你这一位采药人。你近日若着实闲得慌，时常来药铺中帮衬一二，我照付你工钱便是。”
凝儿念叨起来，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苏凌连连点头，却全然未将凝儿的话听进耳中，心中所想，仅是赶紧转换话题。
“诶，对了。凝儿，你那牧贤哥哥近日作何去了，似乎许久未见了。”
牧贤便是凝儿幼时所许之人，牧家本在燕京经营各类小本生意，未曾想在姑苏这边做井盐买卖发了大财，遂举家迁至姑苏，一心做起了盐商，在姑苏这弹丸之地，也算得是大户人家。牧家一心供着牧贤读书，期望其能考取功名，牧贤自幼聪慧，却无心向学，在姑苏可谓是人尽皆知的纨绔子弟。因其幼时甚是顽皮捣蛋，街坊邻居除了阿谀奉承者，鲜有人对其有好印象，然他却独与凝儿、苏凌交好，亲如兄妹。打小她们心中亦知晓，他不过是稍显顽皮罢了，实则心地不坏。此亦是宋家青睐牧贤之缘由。恰如宋老爷常言，交友要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或许宋老爷正是相中了牧贤身上那股独特的侠气吧。这门婚事，于凝儿而言，似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只是近来牧贤常随其父打理生意，三人见面甚少。
“听闻是帮着他爹料理一桩重大买卖，已去燕京许久，似乎还得忙碌好些时日。”
苏凌摸着下巴，颔首道：“嗯——未料想他现今竟会为家中帮衬些事务，倒是有了几分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不过也是，即将娶妻，若再无些许作为，宋老爷怕是也要心生不满咯。”
“尽拿我打趣！你这性子，在这城中怕是少有人能镇得住你。我起初想，或许村边的张屠户能行，身强体壮，将你管得服服帖帖的。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凝儿不禁笑了起来。“依我看，日后须得嫁个武艺高强的大侠，方能与你一同这版恣意地生活。不过似乎也不太妥当......”
凝儿稍作思索，忽地眼中一亮，戏谑道：“你就该嫁给皇上，那时禁军二十六卫时时刻刻都盯着你，看你还敢不敢肆意妄为！”
苏凌赶忙制止凝儿，正色道：“此等言语切不可乱说，人心叵测，隔墙有耳，若传扬出去，可是犯上的大罪。”
凝儿反倒一笑，“咱们这偏远之地，天高皇帝远的，谁又能将这话语传了出去。”
见苏凌许久未开口，凝儿又道：“只是，苏凌，难道你从未想过未来夫君是何模样，是何身份？”
苏凌摇摇头，未发一言，她确乎从未思忖过此等问题。至于模样，思绪缓缓回溯，于六岁那年骤然明晰，便是那一年，她失去了所有亲人。全家惨遭屠戮，血肉横飞。犹记当时，她躲于柴堆暗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眼睁睁瞧着外面火光冲天，烧杀抢掠，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相继惨亡，却无能为力，自那以后，再无任何时刻比那一刻更渴望生存。那时弱小的她，是那般无助，只能紧咬牙关，任凭泪水肆意流淌，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忽地，一双眸子与她四目相对，那是苏凌见过的最好看的双眸，与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眼眸皆不同，犹如翡翠般清澈剔透，靛蓝如波澜不兴之云海。弱冠青年，风度翩翩。仅是一瞬的对视，他便匆匆错开了苏凌的目光，握剑奔赴他处。他好像...竟饶过了自己，苏凌惊恐地闭上双眼，不敢再瞧，仿佛柴火堆外是另一重世界。想到此处，苏凌缓缓闭上双眸，面色凝重。凝儿见她这般模样，亦收了话语，关切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快之事？”苏凌并未睁眼，只是淡淡说道：“只是忽地忆起，我确曾见过这世上最美的眼眸。”
柜台之前，立着一位年岁稍长、正值韶华的女子，容貌秀丽，气质温婉，乃这药铺老板的独女，名唤宋凝儿。因宋老爷时常外出购置药材，她小小年纪，便帮着娘亲操持药铺中诸般琐事，极为懂事周全。周遭之大伯大婶，皆对其喜爱有加，家中有儿者，无不想着凝儿能嫁入自家，只可惜凝儿早于幼时便已定亲许配，也只得盼着自家儿子日后争气，能娶得如凝儿这般温婉乖巧的女子为媳。
凝儿见少女进来，忙将手上写到一半的药方交予一旁伙计，朝少女招手，轻唤道：“苏凌。”
苏凌行至柜台前，抖抖手中药篓，面露得意之色。
“你瞧，我这几日的成果，都给你送来了。”言罢，从药篓中拈出一枝形状颇为奇异的草药。表面粗糙，布满了灰褐色不规则的皱纹，犹如岁月留下的痕迹。叶子互生，颜色墨绿，前端分裂，边缘光滑而整齐，其叶片脉络清晰，犹如丝丝缕缕的金线镶嵌其中。
苏凌神情得意非凡，“瞧，九龙藤。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在崖下的山洞里，方才寻得。”
凝儿拎过药篓递与一旁的伙计，蹙眉嗔怪道：“你这丫头，如此险要之地，往后切莫再去了。”一边吩咐伙计将药篓里的药分类整理，一边自柜台中取出一串铜钱，递与苏凌。
“哇，此次可比往昔多了许多呢。”苏凌说罢，将钱小心翼翼揣入衣兜。凝儿提高声调，一字一句道：“九，龙，藤。”继而语重心长地道，“药虽名贵，怎及你性命金贵，若你还敢前往险崖山洞采药，便是再珍稀的草药，我亦不会要了。”未待苏凌回应，便将其拉入后堂，压低声音道，“我听闻近日山中不甚安宁，好似陡然聚集了众多山匪，你近些时日切不可再贸然前往了。”
“你何时见我惧过，我跑得可比它们迅疾得多呢。”
凝儿望了望外间之人，轻声道：“我知晓你武功高强，那山野虫兽我自是不担忧于你，然山匪岂能与山野虫兽同日而语。一两人我料想你也尚能逃脱，可这山匪皆是成群结队，万一遭遇，恐怕你亦难全身而退。我看你近日还是莫要去了。现今亦非瘟病多发之季，药铺中的药充裕有余，即便不够，铺子里亦不缺你这一位采药人。你近日若着实闲得慌，时常来药铺中帮衬一二，我照付你工钱便是。”
凝儿念叨起来，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苏凌连连点头，却全然未将凝儿的话听进耳中，心中所想，仅是赶紧转换话题。
“诶，对了。凝儿，你那牧贤哥哥近日作何去了，似乎许久未见了。”
牧贤便是凝儿幼时所许之人，牧家本在燕京经营各类小本生意，未曾想在姑苏这边做井盐买卖发了大财，遂举家迁至姑苏，一心做起了盐商，在姑苏这弹丸之地，也算得是大户人家。牧家一心供着牧贤读书，期望其能考取功名，牧贤自幼聪慧，却无心向学，在姑苏可谓是人尽皆知的纨绔子弟。因其幼时甚是顽皮捣蛋，街坊邻居除了阿谀奉承者，鲜有人对其有好印象，然他却独与凝儿、苏凌交好，亲如兄妹。打小她们心中亦知晓，他不过是稍显顽皮罢了，实则心地不坏。此亦是宋家青睐牧贤之缘由。恰如宋老爷常言，交友要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或许宋老爷正是相中了牧贤身上那股独特的侠气吧。这门婚事，于凝儿而言，似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只是近来牧贤常随其父打理生意，三人见面甚少。
“听闻是帮着他爹料理一桩重大买卖，已去燕京许久，似乎还得忙碌好些时日。”
苏凌摸着下巴，颔首道：“嗯——未料想他现今竟会为家中帮衬些事务，倒是有了几分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不过也是，即将娶妻，若再无些许作为，宋老爷怕是也要心生不满咯。”
“尽拿我打趣！你这性子，在这城中怕是少有人能镇得住你。我起初想，或许村边的张屠户能行，身强体壮，将你管得服服帖帖的。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凝儿不禁笑了起来。“依我看，日后须得嫁个武艺高强的大侠，方能与你一同这版恣意地生活。不过似乎也不太妥当......”
凝儿稍作思索，忽地眼中一亮，戏谑道：“你就该嫁给皇上，那时禁军二十六卫时时刻刻都盯着你，看你还敢不敢肆意妄为！”
苏凌赶忙制止凝儿，正色道：“此等言语切不可乱说，人心叵测，隔墙有耳，若传扬出去，可是犯上的大罪。”
凝儿反倒一笑，“咱们这偏远之地，天高皇帝远的，谁又能将这话语传了出去。”
见苏凌许久未开口，凝儿又道：“只是，苏凌，难道你从未想过未来夫君是何模样，是何身份？”
苏凌摇摇头，未发一言，她确乎从未思忖过此等问题。至于模样，思绪缓缓回溯，于六岁那年骤然明晰，便是那一年，她失去了所有亲人。全家惨遭屠戮，血肉横飞。犹记当时，她躲于柴堆暗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眼睁睁瞧着外面火光冲天，烧杀抢掠，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相继惨亡，却无能为力，自那以后，再无任何时刻比那一刻更渴望生存。那时弱小的她，是那般无助，只能紧咬牙关，任凭泪水肆意流淌，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忽地，一双眸子与她四目相对，那是苏凌见过的最好看的双眸，与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眼眸皆不同，犹如翡翠般清澈剔透，靛蓝如波澜不兴之云海。弱冠青年，风度翩翩。仅是一瞬的对视，他便匆匆错开了苏凌的目光，握剑奔赴他处。他好像...竟饶过了自己，苏凌惊恐地闭上双眼，不敢再瞧，仿佛柴火堆外是另一重世界。想到此处，苏凌缓缓闭上双眸，面色凝重。凝儿见她这般模样，亦收了话语，关切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快之事？”苏凌并未睁眼，只是淡淡说道：“只是忽地忆起，我确曾见过这世上最美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