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风一连别扭了两日,饭也不吃,功也不练,整日房门紧锁。

    每当听见敲门声,他都竖起耳朵,屏气凝神。

    但当他双目明亮地奔过去打开门,看到的不是绯霜,就是茂寒。

    他原本心想:只要叶灵溪过来叫我吃饭,那我就给她这个面子好了。

    后来他越发心灰意冷:她果然是一点都不在乎我,一点也不……

    第二日午后天气异常闷热,等到傍晚时浓云密布,顷刻间便电闪雷鸣。

    玉流风本仰在床上闭目养神,一看到闪电划过长空,便立刻想起叶灵溪。

    他想起,当她的名字还是月似忆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的就是打雷和闪电,怕到缩在床角彻夜发抖,也唯独这个时候,她肯多展现出一点依赖的神色。

    想到这些,他把周遭的一切全都抛下了,只想立时跑去她身边,叫她不要害怕。

    找遍一道遥找不见叶灵溪,只撞上绯霜在躲雨。

    “师姐,师父去哪了?”他语带急切。

    “师父早下山了,估摸这会儿应该在风月客栈了吧。怎么了,你怎么肯出来了?”绯霜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他没心情答她,转身回房拎起一把伞便朝山下去了。

    不知在雨里奔了多久,雨势却丝毫不见小,一路上闪电迭起,动辄便照得天边亮如白昼,玉流风怕伞被雨浇坏了,便收起雨伞,将它稳妥地护在怀里。

    好不容易到了风月客栈,他这副生人勿近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把店家吓了一跳。

    店小二畏畏缩缩地问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玉流风看他一眼,说道:“我来送伞,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姓叶的姑娘住店,她差不多到我肩膀这么高,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的,眼尾有一颗痣,很漂亮。”

    店小二一拍手:“哦哦送伞啊,是,是有这么一位姑娘,方才我在院子里瞧见她了。”

    玉流风心中一喜,点头道:“多谢。”

    店小二看他一副浑身湿透的模样,扭头和伙计说笑道:“这人晓得来给姑娘送伞,却不晓得给自己打伞,嘿嘿,奇了。”

    玉流风踏进院子,脚步便慢了下来,想着要见到叶灵溪,不由地竟有几分忐忑。

    趁天际遥远处传来迟钝而沉重的闷雷声,他在回廊处望见了叶灵溪的身影。

    他站在雨里,一袭月白衣衫淋湿了,浇透了,头发梢还在不住地滴水。

    而她站在廊前听雨,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与她并肩而立,把酒言欢。

    那人的脸被廊檐遮住了,只见衣冠整洁,罩水青色衫子,袖口用青灰色细丝线绣出大朵芙蓉花。

    她笑得可真刺眼。

    他松开那把跑了一路都没舍得撑开的伞,霎时间觉得自己多余。

    伞落在积满雨水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叶灵溪闻声朝这边看过来,她的感觉总是很准,只需一眼就找到了站在雨雾里的玉流风。

    而玉流风只是与她目光交汇片刻,便失去了一切勇气。

    他摇摇头,眼眶被雨水溅得通红,连苦笑都挤不出来地,离开了。

    大雨倾盆一样落在他身上,却犹觉不够痛快。

    他不知厮混去哪个酒肆,把酒当成水一样往嘴里灌,往胃里灌。

    叶灵溪觉得自己分明是看见他了,可找遍客栈却不见玉流风的踪影。

    终于在绕回自己那间房的路上,她发现玉流风醉倒在一棵桂花树下。

    被雨打落的嫩黄色的桂花破碎地落在他的衣衫上,犹能闻到混杂着酒气的淡淡桂花香。

    “玉流风,醒醒。”叶灵溪伸手拂去他肩膀处的落花。

    眼前的酒鬼微微睁开眼,朝她伸出手。

    叶灵溪便把手递过去,想拉他起身。

    怎料,玉流风借她的力起身,顺势揽着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

    叶灵溪眉头轻蹙,嘴角的弧度垂下来,她略带抗拒的表情落入玉流风眼中,激起他的不快。他的下巴颏靠着叶灵溪的额头,气声又低又沉:“怎么不笑了?你方才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叶灵溪隐隐有愠怒,她抬眸去看,跌进玉流风幽深的目光里,心跳乱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很无礼,但还是控制不住地说:“我不想看见你对别人笑,一点都不想。”

    叶灵溪僵直在他怀里,他的怀抱那样紧,连他潮湿的衣服都将她的衣衫浸湿了一片。

    而他的眼神好像在无尽的暗涌,那是过于隐秘而令她无法参透的东西。

    她用手臂格挡他们之间的距离,冷声道:“玉流风,你还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轻轻地笑了,温热的气息爬上她耳梢,他说:“师父。”

    “你既然知道……”

    叶灵溪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她的眼中只剩下玉流风颤抖着的纤长的睫毛。

    他在她总藏着笑容的唇角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叶灵溪抿了下唇,便又尝到一丝咸涩。

    她看着玉流风的一滴眼泪自左脸庞滑落,不知为何感觉心口一阵发紧……

    “师父,师父……”玉流风松开怀抱,他眼里含着一点笑意,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从前也是这样一声声唤我的。”

    这句轻飘飘的话落到叶灵溪耳朵里不亚于一个惊雷。

    她上前拉住玉流风的衣袖,追问道:“从前?”

    玉流风把她的手拿开,不再答她,恍若未闻一般地朝身后走去。

    这是叶灵溪第一次认真地注意到玉流风的存在,先前她不过当他是个美人徒弟,可今夜之后,她不能再这么想了。

    不论是他来拜师的举动,还是拜师后发生的种种,都在叶灵溪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她和玉流风之间一定有渊源。

    她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茫然猜测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盼着天一亮就去问问清楚。而玉流风的轻薄又让她气闷至极,随后他那柔软的唇和落泪的眼睛不停地交替出现在她眼前,他浑身湿透了抱着她的时候,她却觉得那一片肌肤相接的地方在灼烧。她心里乱成一团麻,却又止不住隐隐悸动。

    好容易熬到天边泛白,叶灵溪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早早便等在玉流风房门前。

    推开门见到她,他眼里闪过一丝期盼。

    “过来。”叶灵溪沉着得仿似无事发生。

    他言听计从地走到她身边,却等来叶灵溪扬手给了他一耳光,她说道:“这一耳光,是为你昨晚的轻薄。”

    他只好苦笑,昨夜的大雨淋得他灰了心:“那便请师父逐我出师门吧,我这样的徒弟,不该留在师父身边。”

    叶灵溪转眸一笑:“你可以走,但要把话说清楚才能走。你昨天说的话,应该还记得吧。”

    玉流风知道她有所察觉,心中犹豫不定,既想将前尘往事尽数告诉她,但转念又觉得,那段记忆对他们而言都太过不堪回首。

    与其想起,不如忘记。

    “几句酒后的胡话罢了。”

    “酒后吐真言。”

    玉流风自知搪塞不过,终是说:“昨夜酒醉,恍惚将师父错认成我的……我的心上人,徒弟对师父并无不臣之心,一切都只因相思心切。”

    叶灵溪却信不过:“你的心上人?你与心上人之间曾以师徒相称?”

    他垂眸道:“若论年龄,她小我几岁,本是兄妹相称,年少时胡闹,哄她认我做了师父。她生我的气,再不理会我,如今人海茫茫,再也找不见她了。”

    叶灵溪见他面色凝重,心里竟觉得空落落的。她觉得介意,又不知因何而介意。

    “昨夜举动实在荒唐,徒弟自愿领罚,如果师父要我离开师门,我便即刻下山,但我现在内功尽失,自是无处可去,徒弟不奢求师父原谅,但求师父能给我一个留在身边赎罪的机会。”

    这番话说完,叶灵溪仍不作声,抬脚便要离开。

    见她背影坚决,玉流风心凉了一半,正踌躇着再度出言挽回。

    却听她说:“今后不要再喝酒了。”

    玉流风眼睛一亮,笑着跟上:“知道了!”

    叶灵溪转过身,挤出弯弯笑眼:“再叫声师父听听,昨夜之事便一笔勾销,以后我们仍是师徒。”

    玉流风有一瞬晃神,因她眉眼弯弯的样子令他想起月似忆的容貌,趁这一秒的心神微动,他鬼使神差地沉声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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