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德十二年，一月十五，大雨。
这鬼天气没什么人在大街上行走，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雨滴敲打着屋檐，发出嘈杂的响声。雾色笼罩了整个街市，灰蒙蒙一片。
晋州边界。
一位浑身上下全是血渍的少女在小巷子里扶着墙往前跑。
她穿着破烂，不像衣物，倒像是从哪出捡来的破布随意裹在身上，肮脏不堪，四处都是泥点子。近来天下太平，很少见到这样的行人了。
她双足落处，溅起点点水花。
少女眼眶含泪，看着楚楚可怜，喘息着挣扎快步向前。
小巷里没什么人，空旷寂寥，除了她杂乱慌张的脚步声，细听还能听见另一人轻微的呼吸正缓缓靠近。
少女垂泪，擦拭眼泪的时候留心观察了一下对方的位置。
——晦气，怎么就被盯上了？
大雨倾盆，她空隙间权衡利弊——此时的任务就是逃命，多杀几个跟踪者不在计划之内，反而惹事生非 。
对方的步伐和节奏显然比预料中的要快很多，只是片刻的功夫，距离就被急剧拉短。
她深呼吸，看着延伸到视线尽头的石子路。
来不及了。
她立住不动，雨点砸在她的浑身上下，淋湿了整个身体。
就像昨日淋在尸体上的火油一般。
她回过头。
果不其然，方才还是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此刻站着一黑衣男子。
他带着竹编斗笠，雨水顺着滑下来，未被打湿的眼眸杀气腾腾，垂着眼睫，望向面前的姑娘。如同野兽进攻前最后打量自己的猎物。
蒙面杀手在她身后站着，右手提刀，指节泛白。
她歪歪头，两人对峙在巷子里。
芋紫兮抬头，与方才的慌张大相径庭，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盛下的冷静，多到让人生寒：“费心啊，跟了这么长时间。”
蒙面杀手不听她唠叨，飞奔上前。
芋紫兮目光一寒。
短短几个弹指，两人就在巷子里过了不知多少招。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一声接一声，每一道劲风都是冲着要害来的。
芋紫兮面不改色，一个弯腰抄起身边散落的木棍，钻空子冲着杀手的脑袋就砸了去。
这一棍子力道不小，蒙面人堪堪躲开，木棍结结实实落在墙壁上，石块竟凹陷了进去。
蒙面人心跳骤停，惊诧道：“你师出何人！”
这根本不是寻常习武之人能使出的力道！
芋紫兮对付着他，抽空挑衅道：“怎么了？现在只有狗能拜师？”
蒙面人欲说什么，却被她接连的招式逼了回去。
方才蒙面人给芋紫兮看的眼神，处处都透露着对解决这个姑娘的胸有成竹，可是如今开始实战，却意外地发现力不从心。
他手臂酸麻，但依旧可以支撑。
芋紫兮渐渐发现，其实这人武艺中规中矩，算不上出众。
不论是仇人又或者哪个想要追杀她芋紫兮的人，都不应该如此掉以轻心。
她不再试探，一脚踹到了蒙面人的心口。
一声闷响，蒙面人感到心口如遭巨石碾压，千钧重负从天而降，锐痛开始蔓延。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他捂着胸口倒地。
芋紫兮蹲下来，冲他扬扬嘴角，伸手就往他身上摸。
蒙面人呛了口血，垂死道：“你逃不掉的。”
她本不以为意，听见此话，拍拍蒙面人的脸，亲昵地在他身边说了句话，目光却无半分亲切：“我为什么要逃掉？杀人偿命，应该是你们还，你们迟早要死掉，我不急。但如果你能交代出什么，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蒙面人闭眼：“要杀就杀！”
芋紫兮捏住他的脸，忽然俯身侧耳，捂住蒙面人的嘴。
这样维持了片刻，她眯眯眼，低声快速问道：“跟你来包抄我的还有多少人，你们是谁？和杀我全家的人是一伙的么？”
蒙面人没想到这点她都看透了，睁大眼睛。
方才芋紫兮低头听见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对方已经在刻意减缓，但耐不住她从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后还是没能逃掉。
蒙面人摇摇头。
芋紫兮不再给他时间，两只手用力扭住他的脖子。
一声脆响，蒙面人的头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任父亲捶打她武艺多长时间，逃出来也只是侥幸。现在又来背后阴招，听这脚步声，人不会少。
她的视线挪向蒙面人浸泡在雨里的尸身。
她曾经也算是贵人家的大小姐，只不过性子野偏爱习武罢了，一日之间落魄成如此这般，说不定马上也要和这杀手一样任人宰割。
活着，只有这两个字，活着。
她深呼吸着转过头，趁来人还未到达跟前，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脚步声阴魂不散，不断逼近，芋紫兮身上如同有万千只蚂蚁一样不断侵蚀着她的骨髓，她紧紧握着手中仅剩的武器。
等脚步声清晰到了耳边，芋紫兮定睛看去。
也是蒙面黑衣，装束和刚才被她解决的一模一样——果真是来包抄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再度扬声问道：“奉何者之命前来捉拿？”
最头上的黑衣人拨弄着手里的弓箭，道：“请芋小姐放心，我等不起杀心，奉张庸张大人之命，请小姐给我们走一趟。”
怪不得方才的人武艺不高，原来是不想杀？
不过敌在阵前，不得掉以轻心，她依旧绷着身子，无动于衷。
黑衣人再次重申：“我等不起杀心，只请小姐与我等走一趟，张庸大人有事相求。”
芋紫兮道：“何事会请一个落魄的贵家女去做？怕不是什么好事，而是龙潭虎穴！有事烦请放到台面上去说，我也好放心。”
无论是敌是友，世间再没有她能信任的人了。
黑衣人不再废话，前后左右围住芋紫兮，想生拿活捉。
最终寡不敌众，在手腕被捉住时，芋紫兮下意识挣脱，却被一手砍在了后脖子上。
天昏地暗。
两个人，一晕一死，就被黑衣人包围。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带走。”
几日前，晋州太守芋家因走私、私泻国款而被抄查，又因一场不明不白的大火，全家上下无一人存活。
圣上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就大怒，让当朝命官去处理的时候，就抱了让太守芋康去死的心思，现在罪臣的家人全死了，皇上自是觉得死不足惜。
不过风波过去，京城内又是歌舞升平，繁华如初。
三皇子府邸中正宴请宾客，幕僚来齐，阵仗不小，引得群众外围围观。
京城内对这事儿津津乐道，其中缘故耐人寻味——三皇子齐衡平日足不出户，身患重病，难得面向世人，自然备受重视。
庭院内，阳光洒落，微风习习。
树荫下，几位结伴而行的常服男人互相问候寒暄，向着大堂走去。
“听说最近三殿下的病又重了些许，不知请了大夫看了没有？”一人问道。
另外一人听见这话，摆摆手，道：“病根子落得深，看了也不是能治好的，只能煎药缓解缓解。不过有兴致设宴，精神头应该是不错的。”
厅堂外，护卫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未曾开口却增添了肃穆之气，几人感觉背后有眼睛盯着不再开口。
宴席已经开始，宾客满座，喧嚷非常。来往的侍女添酒上菜，有条不紊。桌上的佳肴冒着热气，赏心悦目。
除了必要的交流，还能听见碗筷敲打落下的声音。
最里侧居中坐着个人，幕僚宾客聊天之余会前去敬酒陪笑，观察得久了，就会发现他大概是这宴席的东道主，三皇子齐衡。
谈笑之外，这齐衡面色苍白，并不多说话，时不时咳嗽两声。旁人也不多做打扰，仿佛早已知道其中缘由。
酒过三巡，门外侍卫忽然低头前来，跪在过道中央，道：“报殿下，府门外有人求见！”
宴席开始了这么久，不来的就不来了，要来的已经来齐，这时选择入内，倒是个奇人。
齐衡抬抬下巴，道：“有请帖，就让他进来。”
侍卫顿了顿，斟酌回应道：“殿下，她并无请帖，自称是位剑客，听说三皇子大设宴席，临时起意想要进来给大人们舞剑助兴。”
周遭的人交头接耳，有些不可思议。
齐衡听了之后，冲宾客们一笑，道：“舞剑助兴？不知诸位有兴趣没有？”
四周的人都巴望着热闹，附和声此起彼伏。
齐衡顺了大家的意思，摆手道：“请他进来。”
侍卫点头称是。
无需多时，门外那位神秘的剑客就跟随着侍卫来到了众人眼前。
只见这剑客白衣蒙面，一双眸子犀利明亮，身量不高，右手提剑。第一时间环视了大堂一圈，然后不慌不忙躬身行礼：“草民唐突了。”
众人忽而又喧哗了起来。
听这声音明朗爽快，竟是个女子！
这一声勾起了满堂人的兴趣，齐衡也是多看了她几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的味道，等噪声平息，才道：“先前不知是位女侠。不知女侠是要独自舞剑，还是要位对手，好好比试比试？”
剑客抱拳，道：“草民对三殿下的贴身护卫李阳秋早有耳闻，听说他是京城第一剑客，此来借着助兴的热闹，也好讨教讨教。”
齐衡招招手，身后一直护着齐衡的青衣男子靠上前来。
他长相并不出众，方脸宽额，五官端正，结实的身材处处昭示着习武之人的身份，
剑客见到李阳秋，眼中闪过肉眼可见的欣喜。
二人不说多余废话，分别立于两侧，负剑而立。吃菜喝酒的则放下了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二人动作。
女剑客微微弯腰，以示尊敬，李阳秋则淡淡颌首。
半个弹指过后，女剑客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拉近两人距离，还在诸人眼花缭乱时，她的剑就伸到了李阳秋眼前。
李阳秋侧身闪开，拔剑应对她涨潮般愈发迅猛的招式。
恍如一首古筝长曲，开头的音符炸响在耳边，出其不意地越奏越快。昙花一现间，寻常人等只记得惊艳，看不出细节。
李阳秋的身形一直很稳，长年累月的训练让他的底子扎实非常。而女剑客的身形如同鬼魅，围绕着李阳秋，进攻招式可以称得上飘渺。
李阳秋一剑刺向女剑客的后腰，她感到身后剑风来袭，踏破空气一翻，脚尖竟借力，瞬间站在了李阳秋的剑尖上。
哪怕只是个刹那，旁观者仍旧拍手叫好，心情随之起伏。
女剑客从剑间一翻，重回地面，落在李阳秋身后，二人又踏实地过了几个招式。
李阳秋愈发感觉到体力不支，他难以集中精力判断对方的落脚点。
这么多年的经验依旧没有让他遇见过一个这样的对手，她无论是招式还是脚下走位，都完全没有规律，但又如鱼得水，自成剑法。
在他渐渐感到臂膀酸麻的时候，李阳秋铤而走险，生涩地模仿出女剑客刚才背后包抄的招式，却在擦肩而过时看到了她的眼睛。
眼尾上挑，似乎包含笑意。
她早就料到了！
但时间不允许他再做改动，女剑客右手持剑，手腕灵巧地转了个弯，优雅地把剑停在他的脖子边：“承让。”
掌声如雷。
有人心潮澎湃无法脱身，大声问：“姑娘叫什么名字？怎么从未在京城内见过姑娘这号人物？”
女剑客似乎有意让气氛堆积，并不回答，只是点头致意。
到了最后，情绪酝酿愈发激烈，所有人都欲知晓剑客的身份。
齐衡把持不住，只得咳嗽几声，问道：“女侠可否想讨个什么获胜彩头？李阳秋在京中的确数一数二，女侠敌得过，也是武艺高超，哪怕留个名字也好。”
那女侠客听了，不再推脱。
她慢条斯理地解下蒙面的白布，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脸看了去。
她眉目清秀，嘴唇上扬，单膝跪地，垂手道：“禀殿下，草民芋紫兮，因女儿身满身报复无从施展，只得借此机会一展身手，想恳请殿下，给草民一个容身之处。”
这鬼天气没什么人在大街上行走，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雨滴敲打着屋檐，发出嘈杂的响声。雾色笼罩了整个街市，灰蒙蒙一片。
晋州边界。
一位浑身上下全是血渍的少女在小巷子里扶着墙往前跑。
她穿着破烂，不像衣物，倒像是从哪出捡来的破布随意裹在身上，肮脏不堪，四处都是泥点子。近来天下太平，很少见到这样的行人了。
她双足落处，溅起点点水花。
少女眼眶含泪，看着楚楚可怜，喘息着挣扎快步向前。
小巷里没什么人，空旷寂寥，除了她杂乱慌张的脚步声，细听还能听见另一人轻微的呼吸正缓缓靠近。
少女垂泪，擦拭眼泪的时候留心观察了一下对方的位置。
——晦气，怎么就被盯上了？
大雨倾盆，她空隙间权衡利弊——此时的任务就是逃命，多杀几个跟踪者不在计划之内，反而惹事生非 。
对方的步伐和节奏显然比预料中的要快很多，只是片刻的功夫，距离就被急剧拉短。
她深呼吸，看着延伸到视线尽头的石子路。
来不及了。
她立住不动，雨点砸在她的浑身上下，淋湿了整个身体。
就像昨日淋在尸体上的火油一般。
她回过头。
果不其然，方才还是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此刻站着一黑衣男子。
他带着竹编斗笠，雨水顺着滑下来，未被打湿的眼眸杀气腾腾，垂着眼睫，望向面前的姑娘。如同野兽进攻前最后打量自己的猎物。
蒙面杀手在她身后站着，右手提刀，指节泛白。
她歪歪头，两人对峙在巷子里。
芋紫兮抬头，与方才的慌张大相径庭，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盛下的冷静，多到让人生寒：“费心啊，跟了这么长时间。”
蒙面杀手不听她唠叨，飞奔上前。
芋紫兮目光一寒。
短短几个弹指，两人就在巷子里过了不知多少招。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一声接一声，每一道劲风都是冲着要害来的。
芋紫兮面不改色，一个弯腰抄起身边散落的木棍，钻空子冲着杀手的脑袋就砸了去。
这一棍子力道不小，蒙面人堪堪躲开，木棍结结实实落在墙壁上，石块竟凹陷了进去。
蒙面人心跳骤停，惊诧道：“你师出何人！”
这根本不是寻常习武之人能使出的力道！
芋紫兮对付着他，抽空挑衅道：“怎么了？现在只有狗能拜师？”
蒙面人欲说什么，却被她接连的招式逼了回去。
方才蒙面人给芋紫兮看的眼神，处处都透露着对解决这个姑娘的胸有成竹，可是如今开始实战，却意外地发现力不从心。
他手臂酸麻，但依旧可以支撑。
芋紫兮渐渐发现，其实这人武艺中规中矩，算不上出众。
不论是仇人又或者哪个想要追杀她芋紫兮的人，都不应该如此掉以轻心。
她不再试探，一脚踹到了蒙面人的心口。
一声闷响，蒙面人感到心口如遭巨石碾压，千钧重负从天而降，锐痛开始蔓延。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他捂着胸口倒地。
芋紫兮蹲下来，冲他扬扬嘴角，伸手就往他身上摸。
蒙面人呛了口血，垂死道：“你逃不掉的。”
她本不以为意，听见此话，拍拍蒙面人的脸，亲昵地在他身边说了句话，目光却无半分亲切：“我为什么要逃掉？杀人偿命，应该是你们还，你们迟早要死掉，我不急。但如果你能交代出什么，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蒙面人闭眼：“要杀就杀！”
芋紫兮捏住他的脸，忽然俯身侧耳，捂住蒙面人的嘴。
这样维持了片刻，她眯眯眼，低声快速问道：“跟你来包抄我的还有多少人，你们是谁？和杀我全家的人是一伙的么？”
蒙面人没想到这点她都看透了，睁大眼睛。
方才芋紫兮低头听见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对方已经在刻意减缓，但耐不住她从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后还是没能逃掉。
蒙面人摇摇头。
芋紫兮不再给他时间，两只手用力扭住他的脖子。
一声脆响，蒙面人的头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任父亲捶打她武艺多长时间，逃出来也只是侥幸。现在又来背后阴招，听这脚步声，人不会少。
她的视线挪向蒙面人浸泡在雨里的尸身。
她曾经也算是贵人家的大小姐，只不过性子野偏爱习武罢了，一日之间落魄成如此这般，说不定马上也要和这杀手一样任人宰割。
活着，只有这两个字，活着。
她深呼吸着转过头，趁来人还未到达跟前，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脚步声阴魂不散，不断逼近，芋紫兮身上如同有万千只蚂蚁一样不断侵蚀着她的骨髓，她紧紧握着手中仅剩的武器。
等脚步声清晰到了耳边，芋紫兮定睛看去。
也是蒙面黑衣，装束和刚才被她解决的一模一样——果真是来包抄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再度扬声问道：“奉何者之命前来捉拿？”
最头上的黑衣人拨弄着手里的弓箭，道：“请芋小姐放心，我等不起杀心，奉张庸张大人之命，请小姐给我们走一趟。”
怪不得方才的人武艺不高，原来是不想杀？
不过敌在阵前，不得掉以轻心，她依旧绷着身子，无动于衷。
黑衣人再次重申：“我等不起杀心，只请小姐与我等走一趟，张庸大人有事相求。”
芋紫兮道：“何事会请一个落魄的贵家女去做？怕不是什么好事，而是龙潭虎穴！有事烦请放到台面上去说，我也好放心。”
无论是敌是友，世间再没有她能信任的人了。
黑衣人不再废话，前后左右围住芋紫兮，想生拿活捉。
最终寡不敌众，在手腕被捉住时，芋紫兮下意识挣脱，却被一手砍在了后脖子上。
天昏地暗。
两个人，一晕一死，就被黑衣人包围。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带走。”
几日前，晋州太守芋家因走私、私泻国款而被抄查，又因一场不明不白的大火，全家上下无一人存活。
圣上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就大怒，让当朝命官去处理的时候，就抱了让太守芋康去死的心思，现在罪臣的家人全死了，皇上自是觉得死不足惜。
不过风波过去，京城内又是歌舞升平，繁华如初。
三皇子府邸中正宴请宾客，幕僚来齐，阵仗不小，引得群众外围围观。
京城内对这事儿津津乐道，其中缘故耐人寻味——三皇子齐衡平日足不出户，身患重病，难得面向世人，自然备受重视。
庭院内，阳光洒落，微风习习。
树荫下，几位结伴而行的常服男人互相问候寒暄，向着大堂走去。
“听说最近三殿下的病又重了些许，不知请了大夫看了没有？”一人问道。
另外一人听见这话，摆摆手，道：“病根子落得深，看了也不是能治好的，只能煎药缓解缓解。不过有兴致设宴，精神头应该是不错的。”
厅堂外，护卫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未曾开口却增添了肃穆之气，几人感觉背后有眼睛盯着不再开口。
宴席已经开始，宾客满座，喧嚷非常。来往的侍女添酒上菜，有条不紊。桌上的佳肴冒着热气，赏心悦目。
除了必要的交流，还能听见碗筷敲打落下的声音。
最里侧居中坐着个人，幕僚宾客聊天之余会前去敬酒陪笑，观察得久了，就会发现他大概是这宴席的东道主，三皇子齐衡。
谈笑之外，这齐衡面色苍白，并不多说话，时不时咳嗽两声。旁人也不多做打扰，仿佛早已知道其中缘由。
酒过三巡，门外侍卫忽然低头前来，跪在过道中央，道：“报殿下，府门外有人求见！”
宴席开始了这么久，不来的就不来了，要来的已经来齐，这时选择入内，倒是个奇人。
齐衡抬抬下巴，道：“有请帖，就让他进来。”
侍卫顿了顿，斟酌回应道：“殿下，她并无请帖，自称是位剑客，听说三皇子大设宴席，临时起意想要进来给大人们舞剑助兴。”
周遭的人交头接耳，有些不可思议。
齐衡听了之后，冲宾客们一笑，道：“舞剑助兴？不知诸位有兴趣没有？”
四周的人都巴望着热闹，附和声此起彼伏。
齐衡顺了大家的意思，摆手道：“请他进来。”
侍卫点头称是。
无需多时，门外那位神秘的剑客就跟随着侍卫来到了众人眼前。
只见这剑客白衣蒙面，一双眸子犀利明亮，身量不高，右手提剑。第一时间环视了大堂一圈，然后不慌不忙躬身行礼：“草民唐突了。”
众人忽而又喧哗了起来。
听这声音明朗爽快，竟是个女子！
这一声勾起了满堂人的兴趣，齐衡也是多看了她几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的味道，等噪声平息，才道：“先前不知是位女侠。不知女侠是要独自舞剑，还是要位对手，好好比试比试？”
剑客抱拳，道：“草民对三殿下的贴身护卫李阳秋早有耳闻，听说他是京城第一剑客，此来借着助兴的热闹，也好讨教讨教。”
齐衡招招手，身后一直护着齐衡的青衣男子靠上前来。
他长相并不出众，方脸宽额，五官端正，结实的身材处处昭示着习武之人的身份，
剑客见到李阳秋，眼中闪过肉眼可见的欣喜。
二人不说多余废话，分别立于两侧，负剑而立。吃菜喝酒的则放下了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二人动作。
女剑客微微弯腰，以示尊敬，李阳秋则淡淡颌首。
半个弹指过后，女剑客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拉近两人距离，还在诸人眼花缭乱时，她的剑就伸到了李阳秋眼前。
李阳秋侧身闪开，拔剑应对她涨潮般愈发迅猛的招式。
恍如一首古筝长曲，开头的音符炸响在耳边，出其不意地越奏越快。昙花一现间，寻常人等只记得惊艳，看不出细节。
李阳秋的身形一直很稳，长年累月的训练让他的底子扎实非常。而女剑客的身形如同鬼魅，围绕着李阳秋，进攻招式可以称得上飘渺。
李阳秋一剑刺向女剑客的后腰，她感到身后剑风来袭，踏破空气一翻，脚尖竟借力，瞬间站在了李阳秋的剑尖上。
哪怕只是个刹那，旁观者仍旧拍手叫好，心情随之起伏。
女剑客从剑间一翻，重回地面，落在李阳秋身后，二人又踏实地过了几个招式。
李阳秋愈发感觉到体力不支，他难以集中精力判断对方的落脚点。
这么多年的经验依旧没有让他遇见过一个这样的对手，她无论是招式还是脚下走位，都完全没有规律，但又如鱼得水，自成剑法。
在他渐渐感到臂膀酸麻的时候，李阳秋铤而走险，生涩地模仿出女剑客刚才背后包抄的招式，却在擦肩而过时看到了她的眼睛。
眼尾上挑，似乎包含笑意。
她早就料到了！
但时间不允许他再做改动，女剑客右手持剑，手腕灵巧地转了个弯，优雅地把剑停在他的脖子边：“承让。”
掌声如雷。
有人心潮澎湃无法脱身，大声问：“姑娘叫什么名字？怎么从未在京城内见过姑娘这号人物？”
女剑客似乎有意让气氛堆积，并不回答，只是点头致意。
到了最后，情绪酝酿愈发激烈，所有人都欲知晓剑客的身份。
齐衡把持不住，只得咳嗽几声，问道：“女侠可否想讨个什么获胜彩头？李阳秋在京中的确数一数二，女侠敌得过，也是武艺高超，哪怕留个名字也好。”
那女侠客听了，不再推脱。
她慢条斯理地解下蒙面的白布，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脸看了去。
她眉目清秀，嘴唇上扬，单膝跪地，垂手道：“禀殿下，草民芋紫兮，因女儿身满身报复无从施展，只得借此机会一展身手，想恳请殿下，给草民一个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