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阳秋语速很快,道:“武艺如此高超的女子,世上不多见,我也不知到底该不该信,这种天才居然真的到了殿下的手里。只是告诉你,殿下也在考察你的诚心,如有越矩,我绝不会轻饶。”

    芋紫兮用同样的声量道:“李哥想多了。”

    原来这几日,他是在怀疑这个。

    两人不再交流,直到车停在了金凤楼下。

    金凤楼是远近皆知的京城第一酒楼,定期会搬来舞女、戏班子演出,菜品很受欢迎,不少文人墨客以金凤楼题诗,牌匾也是当今首辅张庸某日喝醉提笔写下的。

    马车停下后,芋紫兮想回头叫醒齐衡,却见三皇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先下了车,芋紫兮和李阳秋紧随其后。

    一只脚迈进金凤楼的大门,悠扬的歌声,有韵律的琵琶声就闯进耳畔,底楼时不时有人叫好欢笑,热闹非常。

    辉煌金灿的风格令芋紫兮有些睁不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打量。

    她已经很多日子没有设身处地地来这种地方了。

    一位身姿袅娜的侍女迈着轻快的步伐前来迎接,先满脸堆笑地望了望齐衡的服饰,再张口道:“是三皇子殿下么?太子殿下等候多时了。”

    齐衡几人跟随着侍女,顺着楼梯上了楼。

    二楼摆满了桌椅,凭栏可以看清下面的表演,只不过今日被太子包了场,空出来不少位子。不过因为太子带的人多,倒也不显冷清。

    太子齐文坐在一张椅子上,正与周围的客人高谈阔论,见到齐衡来了,赶忙起身,笑迎道:“这不是衡儿么?等候你多时了,快快落座!”

    齐衡坐到太子身侧,李阳秋和芋紫兮靠后站着。

    齐文看到李阳秋,并不稀奇,转瞬又看到了芋紫兮。

    二人的目光碰撞一刹那,芋紫兮感觉他几乎微不足道地冲着她点了点头。但错觉消失地很快,齐文马上就问齐衡:“这怎么还有个姑娘?”

    齐衡被酒味呛着了,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勉强开口道:“是新招的护卫,在设宴时比试,击败了李阳秋,也是位能人,就收下了。”

    齐文身边的一位双鬓灰白的老朽捋顺着胡子,闻言,几乎是轻蔑地一笑:“三皇子殿下这几年,不怎么参与政事,护卫倒是没少招。”

    齐文忙不迭拍了那人一把:“衡儿体弱,防着些也还好。”

    李阳秋微不可闻地握紧了手里的剑,齐衡却像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盘着手里的核桃。

    芋紫兮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右面的侧脸,那只眼睛毫无波澜,听见嘲讽和假意的回击时也面无表情。

    似乎是懦弱惯了。

    开场过后,所有人都开始谈论当今大事,齐衡默默听着,时不时吃点菜解闷。

    他们这些人的声调很高,芋紫兮蹙蹙眉头,问李阳秋:“他们这样子,叫殿下来做什么?”

    李阳秋眼里能看出愤恨不平:“找乐子,当陪衬。”

    “殿下在十一二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本来的他极度聪慧,虽然现在不输当初,但身体已经撑不住再做些什么了。太子为了维持表面关系,这样的宴会还是要请的,但只是个过场。吃些杂东西,殿下回去又该难受。”

    芋紫兮无奈地摇摇头。

    每人心中都有本难念的经。

    仇人尚未寻到,估计要天涯海角地找;命是保住了,但身后又有张庸的虎视眈眈;面前的任务被描述得深不可测,摸不清齐衡的底子。

    她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因为对手比狐狸还要狡猾。

    如果还要找到仇人,那估计就得按照张庸的方式走。

    喝了会儿酒,有人嫌不够尽兴,提出猜拳喝酒。

    齐文听了之后拍手叫好:“这主意不错,光说话嘴都干了,不如玩这个。”

    有人笑:“不能逃!都要上。”

    李阳秋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殿下,你这身体还不如别折腾了,换个方式也好。”

    那久不发话的老朽吹胡子瞪眼:“听说三殿下今日宴请宾客了?内人跟老夫说了,那么大的宴席都能主持到底,怎么,几杯酒酒喝不了了?太子殿下会把握不住分寸么?!”

    面对老头的咄咄逼人,齐衡专头对李阳秋到:“退下吧。”

    李阳秋只得退回去。

    刚才那老人的“分寸”显然没有落实,酒轮了一圈又一圈,在座的面上都露出红润,有酒量不好的甚至开始说胡话。

    齐衡终于有些支撑不住,离开了一下。

    李阳秋想要跟着,却被齐衡拦住,让他留下来。

    芋紫兮扭头注意了一下齐衡去的方向,对李阳秋道:“我去找点吃的。”

    李阳秋点点头——桌子上这些明显是他们不能吃的,饿了也只能另外买些,趁现在齐衡还没回来。

    芋紫兮很快就拿着青团回来了,过了不久,齐衡也回到了桌上。

    芋紫兮嚼了个青团,不冷不热地盯着齐衡。

    一杯酒刚刚递到齐衡面前,他突然捂住胸口,冷汗从额头上渗出。

    齐文一慌,赶紧来到齐衡身前:“衡儿,怎么了?”

    齐衡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往后靠着椅子,连摇头的力气都抽不出来,面色冷了下来,使劲儿地握着把手。

    李阳秋撒腿就去找医师,芋紫兮上前问齐衡:“殿下,哪里难受?”

    齐衡方才给人一种要抽搐而亡的感觉,现在瘫软在椅子上,吓得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齐文摔了个盘子:“叫你们有点分寸,看看,出事儿了吧?”

    芋紫兮冷冷地说道:“太子殿下不用这样,再摔个盘子说不定会加重他的心病。”

    无论监视齐衡是为了谁,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都不是君子的作风。

    半晌,李阳秋领着医师回来了。

    医师也直到病的是哪位主子,脚步凌乱,几步往前一扑,就赶紧把脉。

    齐文急切地问:“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说罢,他懊恼地揪住了衣服。

    医师沉心静气把了一会脉,最后抬头道:“殿下脉象不稳,微弱不定,这是老毛病了,只不过最近调理得好了些。不会有大碍,殿下在鬼门关前熬了这么多年了,一直未曾有事。”

    齐文二话不说,将身后的人训斥了一通。

    撤出金凤楼后,医师跟着齐衡和二人上了马车。

    芋紫兮问医师:“您是跟着来的么?”

    医师摇摇头:“恰好在附近。”

    芋紫兮没说什么,心中早已起疑。

    方才她去买吃食并不是目的,她尾随了齐衡一段距离,如果他是要去如厕,那方向明显是不对的。而这不对的方向,和医师前来听诊的方向反而重合。

    难道齐衡是提前和医师打好了招呼?

    揭晓真相之前,做任何猜测都是不合理的,芋紫兮默默注视着昏睡的齐衡,回到府上。

    医师满头大汗地写好了药方,递给李阳秋,李阳秋前去抓药。

    时间不早了,侍女很少外出,除了执勤的护卫和嬷嬷还在外面,齐衡卧房寂静无声。

    芋紫兮掀开帘子,走进去。

    齐衡卧房里点了灯,只不过蜷缩在房间一脚,只能勉强分辨屋中事物。齐衡在床上昏睡,眉头紧锁,呼吸凌乱,手指抓住被单。

    芋紫兮上前,尽量不惊动齐衡,捏住了他的手腕。

    之前练武的时候,对脉象多少了解一些,如果齐衡行径真的有明显破绽,那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不过这也只是扫清疑虑,毕竟,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事情,张庸之前对齐衡关注得那么密切,也不可能不知道。

    捏了少顷,芋紫兮脸色一变。

    她觉得不妥,重新把脉,却还是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齐衡脉象平稳有力,和医师描述的“殿下脉象不稳,微弱不定”根本是两回事儿。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李阳秋回来了。

    她起身后退,装作没事的样子,任李阳秋叫醒齐衡,随后退出了房门。

    傍晚同样的位置,那只灰色的鸽子拿着一个空的信筒,等着芋紫兮的交差。

    芋紫兮拿着纸笔,望着齐衡房间的方向,踌躇片刻。

    没想到齐衡果真表里不一,并不是之前多虑——如果太子一党未料到这点,那究竟应不应该如实告知?显然,齐衡病重的竞争力和安然无恙的竞争力大相径庭。

    张庸给出的承诺,值不值得她将真相告知?

    究竟哪一方会事后杀人了事?

    考虑之后,芋紫兮垂头,在纸条上写下黑字:“一切如太子所见。”

    烛火绰绰,她将白日的那张废纸条扔进火里烧没,又将新纸条放进鸽子腿上的信筒里。信鸽展翅飞翔,远离了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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