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就是这么个事,我可是亲眼看见长公主上下扫了太傅一眼,然后说‘你太老了’”

    “长公主真这么说?”

    “那还能有假?我老张不骗人”

    “啧啧啧,太傅也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一品,长公主为何瞧不上啊?”

    “三任驸马死的时候都没超过十八岁,这就是症结所在!太傅都十九了”

    “可长公主自己也不小了”

    油条老张指指点点道“蠢货,你懂什么,人都爱更年轻貌美的,给你说个老太婆难道你愿意结亲吗?太傅虽也貌美,但不年轻了”。

    男子若有所思地啃着油条“太有道理了,我明天不吃油条了,吃嫩豆腐”。

    吃个饭也能被人精准地戳到心窝子,石头心疼地看向自家主人。

    当日求娶,聘礼照单全收,自荐枕席,当场被拒,人没有钱也没有,还留了个大笑话。

    要是他,早就寻个树杈子自缢了。

    但自家主人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慢悠悠喝着豆浆。

    石头感叹道“脸皮真厚啊”

    符验忍着疼痛,咽下了滚烫的豆浆,啪地一声将银子拍到桌上“不用找了”

    “大人,等等我啊,我还没吃完呢”。

    “大人,大人,咱们的钱都扔聘礼里了,你就照这么给银子,不省钱日子可怎么过呀”。

    符验冷着脸,“好办,把你卖了不就省钱了?”。

    见他脸色阴沉,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石头吓得大声嚷起来“不行不行,我还得服侍大人呢”。

    “那就闭嘴”,他咬牙切齿道"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她!"

    “大人你走慢点……哎呀!”

    石头一心想跟上符验,没留心撞上街边揽客的店家。

    店家正想发火,转头看见符验,立刻换了笑脸,“哎呀这位公子,长得也忒俊了”,

    石头气笑了,方才还撸起袖子预备与他对骂,转头看见他家主人便笑脸相迎,嘴脸!狗眼看人丑!他石头也长得有鼻子有眼,不赖呢!

    刘娘子正愁没个长得好看的托,一转脸便遇见一位貌若潘安的公子,除去他身边那个黢黑的书生,真真就是一道风景。

    “公子剑眉星目,肤若凝脂,简直吹弹可破,哎呀只是,只是眼角有一丝丝纹路”

    符验刚想皱眉就被刘娘子伸手抚平,“公子可皱不得眉,纹路都是皱出来的,您看,眉头能抚平,这眼角的纹路怎么也抚不平,不过不用担心!本店新推出的晚美膏,只需这么轻轻一涂,便可弹走鱼尾纹”

    “好有用啊,老板给我拿十瓶!”

    用脚想都知道这是店家找来的托,谢解元烦躁到了极点。

    围观人群一拥而上“给我来两瓶!”

    “别挤别挤,本店存货充足,保证各位都能买到!”

    刘娘子招呼客人的空挡,谢解元抬脚就走,没走几步就被拉了回去,刘娘子力大惊人竟然将他死死困在原地。

    “好了都卖光了,大家明日再来!”

    一贵妇人嗔怪道“老板我可是你们家的老主顾,难道也买不到吗?你手上不是还有一瓶吗,我要了”

    “这瓶不卖,我要赠给这位公子!”刘娘子郑重地将晚美膏塞进符验手里。

    “公子如此貌美还坚持保养,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纹路,这份心太难得了,这瓶晚美膏就赠予公子以表彰您”

    我像是需要保养的人?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符验叹了口气,抬头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李娑罗在轿辇中隔着人群与他对视,目光渐渐移到他手上的晚美膏,嘴角微微勾起。

    这一笑对他伤害力极大。

    符验告假十天不上朝,今日居然在这碰上了她,还是如此尴尬的局面。

    “他老了”。这句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他若这时藏起手中的瓶子更显得欲盖弥彰。

    符验真想找个树杈子自缢。

    石头及时用自己肥胖的躯体挡住了长公主的目光。

    “大人,别看了”。

    “我没看”

    石头偷偷将头凑过来,看了对面一眼,附耳道“大人还是低着头罢,只要您抬着头,在别人眼里都是在看长公主”。

    “太傅,今日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朕先敬你一杯”。

    皇后劝解道“陛下不宜饮酒,还是以茶代酒罢”

    “一杯而已,无妨,太傅离京两年,回京又告假,今日才得以相见,朕高兴!”

    李度说完便一饮而尽。

    符验也倒转酒杯以示饮尽。

    忍了许久的目光终究在酒力的催促下落到对面,只是对面早就没了人影,他心里有些失落,顾不上其他人若是瞥见他失意的模样会生出怎样的猜测。

    皇帝皇后接连离席。

    这场接风宴的主角是他,但陛下一走,这宴席再热闹也立刻变得索然无味。

    很快他便借口不胜酒力,起身离席。

    秋日里风凉,符验的醉意早已消弭,远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前面有两名男子提灯为她引路。

    符验躲进拐角一个房间,心中暗求引路的男人快些走,然而李娑罗的身影,正巧在他藏身的房门前停住。

    宫中的引路灯都用鱼油,羊毛做芯子,燃烧起来不仅无烟,而且更加明亮。

    灯火映照下,她的影子与藏在门后的他的身影重合。

    “你们谁听见了?”

    宫人说没有。

    李娑罗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本宫听见有老鼠吱吱作响,溜进了宫殿,老鼠怕人,一见到人就躲起来”。

    他强装镇定,祈祷她快些走。

    但门外的影子,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她莫不是要进来?

    今早才被嘲笑过,要是又这样碰面,他倒不如真的自缢算了。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碰头,可他只是被拒绝,又不是和李娑罗有什么仇怨,为什么偏偏让李娑罗遇上他难堪的场面。

    “殿下,风大,我们还是回去罢”

    “不,这里风景好,本宫要在这里看风景”。

    今夜既无月亮也无星星,黑粗粗一片,并无什么风景。

    除了那把她的身影照的清清楚楚的灯,这里有什么可看的?她一定是早就发现他了,故意在这耗着,符验气笑了。

    “风景好是好,但关上门可就欣赏不到了”

    这话说得就差点出他的名字了。

    李娑罗轻哼一声,她知道身后那扇门里藏得是谁,她是故意挡在门前的。

    “躲来躲去有什么用呢,你说是吧”。

    李娑罗轻轻一闪身,伸手捞起符验,“太傅小心啊”。

    风太大,听不清门外的声音,符验只得凑近听,不曾想凑得太近,竟不慎破门而出,险些跌倒在她面前,但又被她拦腰相救,他想死的心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她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奸诈,像只小狐狸。

    他恼怒自己的分心,“谢,谢,殿下”隔了两年,他又重新开口称她殿下。

    那日带着聘礼上门求娶,他喊的是李娑罗。

    李娑罗有些晃神,脑海中一闪而过谢解元离京之前的场面。

    “臣祝殿下琴瑟和鸣,子孙满堂,万事如意”

    然而他的所愿都没能兑现。

    驸马死了,没有子嗣,数次被弹劾,她桩桩件件都不如意。

    “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吗?”这句话符验当时没问,这时也绝不会问出口。

    他知她不会亏待自己,况且,她是圣上唯一的胞姐,享有参政之权,可与皇帝一起上朝,又执掌三司,管盐铁转运,因是长公主,所以即使养三千面首,也无人敢过问。

    一个被求娶者,一个被拒绝者,尴尬至此,只有四目相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符验”,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从今以后你不必再躲着我,就当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符验并未停留,疾步离开。

    李娑罗拉紧披肩,“小福,我们回去罢”。

    听见这两个字,符验险些踩空,但李娑罗还未走远,他不能回头。

    “小福?听着很熟悉”。

    石头收走地上的书卷,给烛台换了新烛,“大人,元君是您的小名吗?”

    谢解元忍不住抬起头,“什么?”

    “民间大多都文化不会给孩子取字,就以小名代替,比如我的小名就是头头,我妹妹的小名叫慧君,好听吧”

    他抱着一摞书跪坐在谢解元旁边,“嘶,大人这小名嘛,还是挺好听的”。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在暗暗吐槽大人的小名怎么叫起来像女人。

    在石头准备滔滔不绝之前,谢解元用手中书卷堵住他的嘴。

    小名?小名!

    他小声念着“小福,小福,他叫小福,她叫他元君”

    石头又叹了口气,大人竟然对小名这么激动,像魔怔了一样嘴里念念有词,世家出身的公子真是可怜,连小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小福,那男子就叫小福”。

    太明显了。

    她给面首取名小福,取的是符验的符,仔细一回想,那男子眉眼间还与他有几分相似。

    “她每次想到小福这个名字,也会想到符验”手指不觉攥紧,烛火映得他目光炯炯,似乎闪烁着智者的光芒。

    符验沉声道“她放不下我”。

    石头惊了下,“谁?谁放不下?”

    “李娑罗,她放不下我,所以给面首取名为小福”符验拿起纸笔,先写了李娑罗,又写了一个符字,重重圈了一道。

    “那咋了”

    符验用笔尖点着元字,“福,其实是符验的符”

    石头眨巴着眼,照符验的道理,那符还是芙妃的芙呢,长公主心里有她前小姑子芙妃娘娘。

    石头刚换的蜡烛已经燃烧到一半,火光不断跳跃着,就是如此昏暗,也能看出来他家大人棱角分明,眉眼修长疏朗,用芝兰玉树形容也不为过。

    他家大人自小貌美,脑子也好用,未及弱冠,年年轻轻便官从正一品,如今又新添了一个优点,就是脸皮厚。

    石头欣慰地看着自家大人,大人简直是京都第一厚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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