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柔和的嗓音在书房里回dàng,如秋日里的暖阳,伴着自香炉里弥漫而出的淡香,令人熏然yù睡。

    叶楠夕读完一章节后,抬起脸看了一眼榻上的男人,此时他背靠着大引枕,身子很是放松地斜卧着,一手支着脑袋,头微垂,乌黑的长发从他肩上落到洁白的袖袍上,秋风自窗外拂进,吹动他额头的刘海,即便眼睛被纱布méng住了,却依旧无损他面上的轮廓,只是高tǐng的鼻梁下,紧抿的双hún略有几分苍白。

    叶楠夕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都不见他有丝毫反应,似已睡着。

    “三爷?”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

    “三爷,您还听吗?”她再问,他依旧没有反应,连动都不动。

    是累了吗?昨夜里没有睡好,这会儿闻香放松后就入睡了?叶楠夕合上手里的书,起身轻轻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就近看着他。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有些不大敢相信这一切,昨儿夜里躺在huáng上时,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恐惧,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第二天醒来后,就发现这只是梦一场。

    这些年,坦白讲,她其实过得不错,即便思念成伤,但好歹还有长安在她身边,孩子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和勇气。而他,过得并不好,他面上的轮廓比以前深了许多,下巴刚毅得让人心疼。

    他本是生在富贵温柔乡里的公子爷,偏却走上了这荆棘遍布的不归路,每一步都含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倘若一步走错,那等待他的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秋风拂乱他的头发,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手指轻轻贴着他的鬓角。温柔抚mō着纱布下面lù出来的凌厉眉尾。

    片刻后,他似才有所察觉,眉毛微动。

    叶楠夕一惊,回过神,即收回手,心跳加快。

    “怎么不念了?”他抬起脸,问了一句,声音虽低,但很清楚,并无睡醒后的沉哑。

    叶楠夕又添了几分慌乱。只是见他没有多问,她默了一会,悄悄吐了口气。才低声道:“我以为三爷睡着了,怕吵着您。”

    “嗯,是有些乏。”燕乾稍稍坐直一点,脸转过来对着她的方向,“陪我说会话提提神。”

    叶楠夕很是诧异他这样的态度。只是瞧着他面上确实带着几分倦意,便道:“三爷若是乏了,就歇息一会吧,若有事,我再叫您。”

    “不用,中午时会歇一会。”燕乾说着。又道,“给我倒杯茶。”

    叶楠夕忙转身,将旁边的茶盏端过来递给他:“刚刚沏好的。已经不烫了,正好能喝。”

    “你很细心。”燕乾喝了两口后,将茶盏放在几上,“坐吧,你不是我的丫鬟。不用这么紧张服shì我。”

    叶楠夕坐下:“那三爷想聊些什么,我是个fù道人家。对三爷关心的大事,怕是说不上什么见解。”

    燕乾忽然微微勾起嘴角,hún边lù出一抹温柔的笑,如那氤氲的茶香,虽浅淡清雅,却回甘无穷,叶楠夕看得怔住。

    他转过脸,有些闲散地道:“姚家在晋北虽不是望族,但却是富商大户,听说是从入了香行后,才开始发迹,不如你跟我说说姚家当年是如何发家的。”

    叶楠夕笑:“想不到三爷对我们这些满身铜臭小民也感兴趣。”

    燕乾的声音很放松:“我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只不过这些年都在军营里过,所以对别的事疏于了解,既然你在,正好听你说说。”

    幸好自她在姚旭辉那入股后,这几年没少从姚旭辉嘴里听说关于姚家的事,所以对于姚家的发家史,自然不会陌生。于是叶楠夕想了想,便从姚旭辉的祖爷爷那一辈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姚旭辉这一辈。

    “这么说,如今姚家的家主,是姚六爷,只是姚六爷当家的时候,应该没多大。”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嗯,当时六哥刚及弱冠。”

    燕乾淡淡道:“论排行,姚六爷上面还有五位兄长,最终却让他当了家,倒是不简单。”

    叶楠夕道:“姚家是从商出身,不怎么讲究世家大族那一套,当时姚家生意面临危机,是六哥给救了回来,所以祖爷爷最终选了六哥。”

    燕乾点点头,随后又问:“你跟姚六爷是同母所生?”

    叶楠夕怔住,迟疑地看着燕乾的男人,一时mō不清他这句话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有意探询。于是顿了一会,她才道:“我和六哥并非同母所出,六哥是……”

    却才说一半,末年就从外走进来,欠身道:“晚娘子,姚家派人找您。”() ()

    是长安吗?叶楠夕忙站起身:“已经在外头了吗?”

    “是。”末年的脸sè有些古怪,“您见吗?”

    叶楠夕对燕乾道:“可能是六哥那有什么事,三爷……”

    燕乾点头:“你去吧。”

    她一走,这书房里顿时就冷清下去,茶水亦已冷。燕乾手指轻轻抚着茶杯,想了想,便起身走出书房。正侯在书房门口来回踌躇着,要不要请三爷出来时,忽然瞧着三爷自己出来了,他吓一跳,忙上前去:“三爷是要在院子里走走吗?小的这就去拿披风。”

    “不用,白天气候很暖和。”萧玄说着就一边下台阶,一边问,“是姚六爷派人来找晚娘?”

    他住的地方并不大,这儿又很清净,外头说话的声音若大些,院子里是隐约能听到的。

    “是……”末年才应声,却话还未说,外头就传来一个稚nèn的声音,并且略带几分兴奋:“娘,舅舅让我来接你!刚刚我还看到将军了,将军骑在高高的马上……”

    燕乾正下台阶的脚步一错,差点就踩空,末年慌忙扶住:“三爷小心!”

    “外面,是谁?”燕乾往外望去,可他此时什么也看不到,这样漆黑无光的世界,他之前已慢慢习惯,平静地接受,并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然后,一步一步安排好以后的事情。可自她来了后,亦不过一夜时间,却似乎一切都变了,他开始不习惯这样的黑暗,也无法做得他所以为的冷静。

    “昨晚有没有好好睡觉。”看到长安的那一刻,叶楠夕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走过去笑着道了一句。

    长安点头,将脑袋探到外面,好奇地看着叶楠夕出来的那扇门。叶楠夕又往后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出来,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口气。片刻后,才看向紫萱:“六爷找我什么事?”

    紫萱道:“好像是买卖上的事儿,茗山香材的买卖,娘子不是占了四成的股份。如今姚家好像是对这个分成有些意见,姚家几位老爷子提出要见一见娘子,六爷觉得迟早有这一遭,并且也想就这个机会让您在姚府lù个脸,所以就让我过来请娘子回去一趟。”

    叶楠夕微微挑眉,嗤笑道:“还真是哪都有想要白摘桃子的人,当日六哥不是不让他们入股,结果一个个都怕自个手里的银子有去无回,一份银子都不愿加,如今看见形势好了,就开始坐不住了。”

    正说着,长安忽然道了一句:“娘,有人出来了。”

    叶楠夕一惊,忙回头,却是末年。

    “晚,晚娘子,三爷说既然孩子都找过来了,就进去坐坐吧。”末年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长安,却又不敢多看。倒是长安,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静静的瞅着他,然后又看了看叶楠夕。

    “娘子?”紫萱询问地看着叶楠夕,又道,“姚六爷那正等着,或者我回去请六爷改日?”

    叶楠夕沉吟一会,便摇头:“你在这等着,我让长安先见他一面。”她说着,就将长安给抱下马车,然后弯下腰,看着长安的眼睛道:“娘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个……是个跟将军一样厉害的人,但是他的眼睛因受了点伤,暂时看不见东西,一会你乖一些好不好。”

    “好。”长安点点头,眨了眨眼,又问:“他是谁?娘为什么要让我见他?”

    叶楠夕顿了顿,才道:“他是将军的弟弟,他病了,大夫给他开了香药,所以娘现在在照顾他。”

    长安好奇道:“他也是将军吗?”

    叶楠夕点头:“他以前也是将军。”

    长安又问:“那我也喊他将军吗?”

    叶楠夕为难地想了一会,叹息道:“一会你喊他先生,他会很多东西,也会下棋,也会教书,长安以后可以跟他学很多很多。”

    长安声音糯糯的,带着几分好奇:“是跟爹爹一样会很多东西吗?”

    “是……”叶楠夕笑得眼睛有些泛酸,直起腰,mō了mō长安的脑袋。

    叶楠夕牵着长安走了进去,行到院子里时,便看到那个简衣素袍的男人立在院子中央,面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秋风扬起他的长发,发丝拂过他的脸颊,他微偏过脸,似在细听她们的脚步声。

    阳光很好,院中的柿子树已经结果,沉甸甸的,挂满枝头。

    他眼睛上méng着的纱布很显眼,长安抬起脸,满脸好奇地看着眼前如将军一样高大的男人。

    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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