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不打算付春生欠赌债的事儿,但付家卖女儿的事儿,他是管定了。镇上出了这样恶毒的人家,简直是败坏幸运镇的声誉。

    付春生问向父拿赡养费的事儿自然是没有可能了。但向妍问了向母一句:“你还想回去那个家?”

    现在付家一对老夫妻、儿子都要接受审判,独留下王桂尚且算是无辜的。这还是因为付春华被卖是在王桂嫁进去之前发生的事儿,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付春生娶妻花的钱必然就是卖姐姐的所得。镇长放王桂一马也是因为付家现在还有两个小孩,爸进去了,没得连妈也进去。

    刚刚是付春华主动揭露了付家卖女儿的事实,看来付春华也没有她面上的那么软弱,最起码在这事儿上硬气了一次。向妍倒是对大姨另眼相看了。

    作为受害人,付春华可以获得娘家和夫家的赔偿。

    但向母继续留在付家最大的用处是继续当佣人,而且是倒贴的。向妍即便不高兴向母的一些做法,但毕竟是她母亲,让母亲待在那泥沼中,不是为人子女该做的。或者她也存了一份心思,就是想知道向母到底能不能像她妹妹,终于有了脱离付家的勇气。如果没有,还不如就此断了更好。付家只会越来越衰落。

    向母是个没有主意的,但她明白回付家只有吃苦受累。她小心翼翼地偷瞧了向父几眼,向父与她对视。“回来吧。”向母就怯怯地迈开一步,向父接住她的手将人揽入怀里。

    那一刻,向妍翻了白眼,觉得自己可能之前做的事儿都是无用功。戚恩单纯替她高兴,由母亲总是好的。

    王桂被丈夫和家婆家公的事儿吓到了,镇长好心让她回去看顾孩子。她就胡乱地点头走人,也不记得要像平时一样命令两个大姑一同回去。

    付春华既然已经把事实说出来了,再回付家已经是不可能了,镇长和夫人收留了她和女儿。那个小女孩一直跟在母亲身后,就像空气一样,大家居然没有发现。

    正当大家以为这事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该散的散。向父和向母宛若是被迫分离的苦鸳鸯,搂着说话不停。戚父可不会去自讨没趣,带着两个孩子走在另一边。

    “镇长!”王桂跑得气喘吁吁,“镇长!我儿子被杀了!”她一只手拉着自己的女儿。女孩跑得踉踉跄跄,手上全是血,衣服上也有飞溅的血滴,一把菜刀被她死死地握在右手。王桂停了步伐,但惯性令女孩又往前走了一步,王桂没有出力稳住她的身子,反而是大力甩手,将女儿摔到满是沙石的地上。“镇长!就是这个赔钱货杀了我儿子!我的鑫鑫呀!”

    王桂兀自伤怀着,高呼着:“我可怜的儿呀!我的宝贝鑫鑫!”

    女孩一点都不为自己辩护,毕竟事实如此。

    镇长很是惊讶,女儿特别的冷静,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然而她手上的鲜血却是那么的刺眼。这事镇长不会听信王桂一人之词,自然是又派人去付家查看。一天功夫里出了这么多事,他都快恨死付家了!

    向妍哪里见过杀人的,她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手抓住戚恩的衣角,“这是怎么了?”

    戚恩自己也怕,但他还是回握住向妍的手,“我不知道,向妍,我和你先回去吧?”

    戚父挡在孩子面前,“我带你们先回去,时间也不早了。”

    向父这时顾不上跟妻子浓情蜜意,始终女儿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向妍,来,父亲带你回去!”他松开环着妻子细腰的手,向母立即就依了上去,好像一离开向父她就会如同雪花融化。“我们一起回去。”话是这么说,可她并不打算离开向父。

    向妍哪里有心思注意这些细节,她看着小表妹,那个什么话都不说,只会低着头的小女孩,居然会杀人!内心的恶魔叫喧着:难道受到逼迫却要善良原谅?罪人就应该获得责罚!

    是个勇敢的复仇者!向妍眼里带上怪异的兴奋。

    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众人目光中唯一不同的一个,她瞄了向妍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手上的刀上。“是的,是我杀的弟弟。”

    众人突然安静了。

    “那又怎样?”小女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母亲总是骂我懒惰,骂我是赔钱货,父亲总是命令我工作。家里的好东西都是弟弟的,弟弟每年都能传新衣服。我却要每天早早起来干家务,洗衣服、洗碗、打扫卫生……如果做不好,还要被打。”

    她眼角落下一滴泪滴。泪珠顺着她稚嫩脸颊滑过颈脖,流进洗得发白的衣领里。向妍认得,那是她的旧衣服,她都不知道衣服去哪了,原来是给了小表妹。

    女孩继续说:“家里大家都宠着弟弟,弟弟一不高兴就骂人,还打人。学校里都教我们要孝敬父母、要听话。但弟弟一点都不听话,可是他最多人爱。他还打母亲,可是母亲还是对他很好。”

    “镇长先生,请你告诉我,弟弟这么坏,为什么父亲母亲还是那么爱他?我做了那么多家务,可是父亲母亲还是不爱我。”女孩用疑惑地目光看着镇长。

    镇长不忍直视这样纯真的目光,他别开脸叹息一声。

    “对不起,我真的受够了,我再也不想一大早起来洗衣服,冬天的水太冷了,我真的很冷很冷。我真的不想再被父亲母亲责骂了。”女孩用刀子对准自己的肚子,“我真的好嫉妒我弟弟,我知道不应该这样想的。”她用力地压下刀尖刺破自己的腹部。这时大人们手忙脚乱地去阻止,然而女孩身下已经荡开了一朵血色花朵。

    “如果有来生,我想生而为男。”女孩倒握在戚父怀里,永远的闭上了双眼。戚父自己有三个孩子,不说让孩子过上富足美满的日子,可起码吃穿不愁,更不会让孩子在那么小的年纪开始干活。他掰开女孩握刀的双手,那是一双劳动者的手,茧子不比他一个打木器的薄多少。

    可她还是个孩子呀!

    “真是造孽呀。”镇长挥手,让人将神经错乱的王桂抓住。王桂现在已经来不及心疼死去的儿子了,她左耳的嗡嗡声到现在还没有断绝,她捂着耳朵,惊恐盈满眼睛。“我的耳朵!我要见刘医生!”

    付家的闹剧到此才算告一段落。

    向母看完这一幕,对付家已经是丝毫留恋都没有了。侄子死了。还是自己生个儿子比较保障。她攀着丈夫的手臂,小鸟依人地偎进向父怀里。向父以为她是害怕了,把人搂得更紧。

    向妍内心的恶魔好像满足了,暂歇消停了。她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太精彩了,比小说里描述的还要更邪恶!

    戚恩陪着向妍一家回去,向妍对他甜笑着道别。

    向父和向母这对分别了有半年的夫妻,有说不完的爱语,他们在关心了向妍几句后,直接回了房间。

    向妍完全睡不着,眼前不停地重复着小表妹临死前的话语,这都是她创作的灵感,她摊开画纸,颜料却换掉了平时用的灰色系。谁说地狱必须是阴沉灰暗的?她在画纸上抹上一笔的艳红,那样绚烂,那样刺目。

    有灵感的时候,总是效率最高的时候。向妍一个晚上没有合眼,换来十幅地狱图。这里面的内容都是依照帝国宗教书籍里描写的地狱描绘的。当然,里面参杂了向妍的理解和审美。那艳丽的色彩明明适合绘制艳阳、蓝天、幸福的人,在向妍的笔下却构成了让人望而却步的可怕炼狱。

    这十幅画向妍没有留下来,而是直接让人送去华富城的画廊主人那儿,她还提议嘱咐了,绝对不可在城里售卖,需要卖去首都。其实完全不需要她叮嘱,画廊老板也会送去首都的,因为之前向妍的灰暗色系画作在城里也是很难销售的。首都高品位的人更多,他们也有更大的胸襟接受与众不同的画作。

    这十幅《地狱在人间》画作在首都获得了巨大的反响。画廊主人自己也十分看好这些画,那么犀利的表现,却出自于一个十岁不到的女孩。第一次看见画作的时候,他也被吓到了,那么逼真的描写,直击人心,仿佛是向妍亲眼所见似的。也正因为画作能带给他那么深的震撼,他选择在首都展出了这些画作。结果如他所设想的,绝大多数人对这些画作的主题表现出敬畏,然而也有少部分对此爱不释手。

    而这些人里不乏钱银能堆成山的富商、贵族。

    最终,这十幅画被一位贵族收入囊中,而价格则是十五万马克币。

    向妍没有获得全款,但画廊主人也没有昧下太多,毕竟向妍如今才是他要捧着的主儿。他将十万马克币交给了向妍。是私下给的。

    向父如今对向母十分钟爱,好像是把从前的爱慕叠加再乘以二次方。旁人看来会觉得奇怪。向妍却不觉的,她深知父亲从来都是爱母亲的,否则哪个男人会乐意娶付家女。两人天天凑在一块,像一对热恋情侣。向妍插不进二人世界中。

    不过她也没打算插入进去。

    心里的恶魔总是给她述说人性邪恶的观念,她已经被完全感染了。否则不会画出《地狱在人间》的画来。小表妹用死摆脱了这个世界的恶意。而她内心的恶意却可能把她拉向星星的世界,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父亲不能成为她的寻星者。她总要为自己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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