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36年,李嗣源女婿石敬塘起兵造反,联合契丹攻打后唐,并以出卖“燕云十六州”为代价,认贼作父,鸠占鹊巢,于洛阳称帝,史称后晋。)

    公元936年后晋 晋阳

    暮春三月,阳光温和,闲来无事的李家大公子李令语,觉得今日实在是个晒太阳看话本的好气候。

    于是,和往常一样,李令语在摇椅上铺好凉席,置办好梅花香饼,舒舒服服地往摇椅上一躺,揉揉眼睛,正式开启今日份的话本之行。

    谁知,她的眼睛还没看完第一页,门外便传来妹妹李令心的惊呼。

    “不好了!哥,小哥又被妓馆的老鸨扣住了!”

    李令语闻言,不由得蹙眉,好半天,待口中的糕点咽下口,才懒懒道:“又是因为什么被扣呀?没钱还是耍赖啊?”

    李令心却着急地摇头:“都不是!”

    李令语疑惑:“那是因为什么?”

    李令心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打架!小哥在玉香楼把客人带来的来福打死了,这才被老鸨扣住了!”

    李令语本还淡定着,被李令心这么一说,她不由得从摇椅上弹起来,喝道:“什么?!打死了!”

    说罢,她直接将手里半块还没吃完的梅花香饼放回盘里,披了外衫,道了声“走!”,领着令心疾步出了李宅的大门。

    此时,街市尚未拥挤,李令语一面往前走一面取下束发的簪子,递到李令心手中,及到十字路口,指着与玉香楼相反的方向,吩咐道:“我去玉香楼,你拿着这个簪子去铺子里找六爷支十吊钱出来。”

    李令心不晓得李令语要这钱做什么,但因是大哥说的,她自然不会反驳,便点头道:“好!”,径直往李令语指的方向行去。

    李令语见妹妹小跑离开,自己也加快了脚步,朝玉香楼赶去。

    和洛阳城相比,晋阳并不算大,所以才走了半刻,李令语便到了玉香楼,且定定站在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的李令文身边。

    来的路上,李令语早就想好了对策,若李令文真的打死了人,她必先稳住那客人,而后再从新近颁布的《天福编敕》一十三条宽恕律令中,找到化解李令文罪责的破解之道。

    为了万无一失,她连上楼梯,都不住地默念:“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至是为过失杀,可笞杖五十,亦可以铜赎罪。”,以便为即将开始的唇枪舌战做准备。

    谁知,当她真的站在李令文身边,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蛐蛐儿时,李令语却一点也不想背诵宽恕令,而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这个弟弟。

    “你一个大男人,和一个蛐蛐儿打架,打死就算了,怎么还弄得鼻青脸肿?”

    李令语扶额叹气,好半天才看着自家弟弟,无奈地问了一句。

    李令文却理直气壮:“它咬死我的宁将军,我气不过,抓它起来扔出去的时候摔了一跤!”

    李令语虽然不知道李令文平日养的一众蛐蛐儿都叫什么名字,但听他这么一说,她自然晓得今日令文带来玉香楼参战的宁将军,必定是躺在“来福”旁边,同样奄奄一息的蓝翅膀蛐蛐儿。

    李令语无奈:“这么说,来福是被你压死的?”

    李令文诚恳道:“嗯!为了给宁将军报仇,我给它来了个泰山压顶!”

    李令语叹了口气:“弟啊,蛐蛐儿死不能复生,你这么执着,又是何必?”

    李令文的眼泪在打转:“哥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宁将军虽是蛐蛐儿,可跟了我一年有余,我又怎么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李令语摸了摸李令文的脑袋:“弟弟,果然情深意长。”

    李令文乖巧地点头:“哥哥,果然懂我。”

    一旁围观的人就这么看着李家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直到老鸨忍无可忍,出面制止,众人才回过神来。

    “哎哎哎,李大公子,我差人叫你来是来算账的,不是让你来聊天的。说吧,你二弟把我们客人的来福弄死了,你打算怎么赔?”

    李令语晓得插科打诨是混不过关了,只得又摸了摸李令文的头,让他站到后头,自己则硬着头皮往前,面色诚恳道:“鸨娘,蛐蛐儿死不能复生,既然事情发生了,咱们也只能节哀顺变了。

    当然,如若这蛐蛐儿的主人难过得紧,我倒也可以出资,为这只蛐蛐儿做个坟冢,办个道场。

    一个蛐蛐儿,死得那么体面,也算是重如泰山了,你说对不?”

    老鸨本以为李令语会同她理论为蛐蛐儿出钱合不合理,却不想,李令语竟主动退了一步,花钱消灾。

    见他如此,老鸨自然觉得省事,于是,没有思量,她直接道出了价码:“十吊钱,给了就放你们走。”

    此时,后晋虽刚从朝代更迭中恢复平静,国中各地物品货物尚不富足,但十吊钱却不是小数目,不但可以购下晋阳的黍米,连晋北三州的全部黍米都能买下来。

    如此巨额的钱款,换一条人命也就算了,换一条蛐蛐儿的死,实在令人发指。

    李令语不是扣门的人,但自家水粉铺子存有的十吊钱也是一分一毫赚出来的,如此轻率就给出去,她实在不甘。

    于是,咽了咽口水,李令语还是决定还一还价:“鸨娘,我晓得这蛐蛐儿是你客人的心头宝。可十吊钱委实太多了些,我家的水粉铺子也不是生金蛋的鸡不是?

    所以,不如这样:我给你五吊钱,这只蛐蛐儿的法事我亲自办,祭奠的悼文我也亲自写,就连坟冢也选在我家后头的风水宝地,你看如何?”

    鸨娘是土生土长的晋阳人,自然晓得李令语家后头那块风水宝地有多好。

    据说,那里是晋阳的龙脉所在,若不是因为得了李令语这个煞星,李令语的父亲李明义也不会高价卖了祖宅,转而在那里建起李宅,以此镇住李令语身上的煞气。

    所以,当李令语说出自己愿意拿出李宅后头的风水宝地“厚葬”这只蛐蛐儿的时候,老鸨真心觉得李令语诚意十足。

    于是,思前想后,老鸨艰难地张口,勉为其难地道了一声“也行”。

    李令语闻言,为自己保住另外五吊钱倍感欣慰,喜笑颜开之余,不由得作揖道:“多谢鸨娘成全。”

    此时,前往水粉铺子取钱的李令心已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李令语高兴,直接从李令心手里取了一半的钱递到老鸨手里。

    谁知,钱才递过去,老鸨后头,躲在珠帘里的人却冷冷地扔了一句话,将李令语飘在半空的心直接按倒在地。

    “十吊钱,一文都不能少。否则,休想离开。”

    本来,老鸨就不是为自己出头,现在,有其他人发话了,她自然不再开口。

    李令语闻言,气愤地咬住下嘴唇,朝那摇摇晃晃地珠帘喝道:“鸨娘都同意了,你又是哪位,竟敢不同意?”

    才说完,帘子旁边,一个站得笔直的人看着李令语,严厉喝道:“放肆,帘内是我们达公子,休得无礼。”

    李令语在晋阳多年,虽不是走街串巷的街头客,却也对晋阳城的达官贵人颇为了解。平日里,她常听说知州李尽欢与几位富商的后辈在妓馆为非作歹,却从未听过有个叫“达公子”的。

    如今,听得帘外这人的称呼,李令语本能地觉得这位“达公子”不仅不是本地人,还有可能是京城大地面来的显赫人物。

    不然,他们家蛐蛐儿的小命怎么值十吊钱?

    想到这儿,李令语不由得感叹,人比人吓死人,但转念一想,本着“怂得及时是睿智”的李家精神,她还是强吞一口老血,握拳认起怂来。

    “既然达公子把来福看得这么重,那我只能客随主便,成全达公子的良善了。”

    说罢,她转过身,将李令心手里剩下的五吊钱送到老鸨手里,而后牵着李令文恭敬地道别:“如此,来福的身后事,就有劳诸位了。我先带着令文回家,后会有期。”

    李令语说得真诚,也说得开心,因为她自信地觉得,自己这幅不惹是非的草包模样,必定可以完美地化解事端,不给老李家惹麻烦。

    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脚才踏到楼梯边,帘后的声音竟然又一次响了起来:“且慢。悼文还没写,法事也没做,还有那块风水宝地,你也没安排。”

    一个踉跄,李令语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来。

    一种反抗的冲动从李令语心里升腾起来,但想起老爹李明义常说的“吃亏是福”,她还是硬生生将怒火压了回去。

    “达公子,方才我说写悼文、办法事是只给五吊钱的情况。现在,您已经要了十吊钱了,法事什么的找观里的道人办便是了,反正款资也足,何必劳烦小可。”

    帘内的达公子却不肯罢休,直接从帘内踱步出来,反问:“若我一定要劳烦呢?”

    话音落地的一刻,李令语有些愣住。她清晰地感觉到双眼触及达公子那副冷峻清秀的面容时,心跳漏了一拍。

    不过,方才那番刁难让李令语对这位达公子无甚好印象,所以,便是周围其他女子无法从达公子如玉一般的面庞挪开目光,李令语的双目还是杀气腾腾。

    所谓“钱财大如天,面子比金坚”,自己方才已然豁出面子,舍了银子,只求免生事端,但对方仍步步紧逼,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无奈,面对对方的强势进攻,李令语只得抿抿嘴,握紧拳头上前两步。

    众人见他壮胆上前,以为他想同对方打一场硬仗,不由得瞪大眼睛,期待“怂”出天际的李令语能热血沸腾一次。

    谁知,正当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翘首企盼的时候,李大公子却话锋一转,完美地将向“怂”性坚持到底……

    “若达公子真要劳烦,我便——

    再为您抓一只蛐蛐儿,以弥补公子心上的空白。只求公子不要让我做法事,写悼文,可好?”

    只一句,李令文和李令心跌了三跌,身旁围观的众人也跟着跌倒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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