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李家大哥李令语都以“怂”性出名,平日里,她足不出户,但只要李令文惹事搞不定,她便立刻带着银子前来处置。

    有一次李令文并没有惹事,而是被酒楼里不怀好意的人咬了一口。原本,所有人都觉得李令语会一反常态,把那咬人的家伙骂一顿,谁知他不但没有斥责对方,反而给了对方银子,嘱咐他以后少开口,免得伤着前头两颗大门牙……

    外人见状,不住摇头,只道李明义家得的这个煞星还不如寻常人家的看家狗威武。但李令语,甚至李宅的所有人却晓得,李令语这般怕事不是她真的不争气,而是她特殊的身份不允许她惹是生非。

    当年,李明义还在后唐皇宫当侍卫的时候就常带着李攸宁,也就是还未出宫前的李令语四处闲逛。

    那时候的李攸宁,虽说顶着“嫡子”的称谓,但因为曹皇后不得宠,王淑妃霸道,所以从不敢在人前大声说话,生怕无事生事,给曹皇后带来麻烦。

    后来,宫闱巨变,李令语目睹父皇母后在熊熊烈火中烧死,神志不清地发了三天高烧,醒来时已经被李明义和林嬷嬷连夜带到晋阳藏匿起来。

    按理说,发动政变的石敬塘是李令语的亲姐夫,李令语可以找自家姐姐、石敬塘的皇后永宁公主求救。但无情最是帝王家,石敬塘兵变时,永宁公主因为父母被夫君所杀,将自己反锁于宫中,用囚禁做惩罚自己。

    如今,若是石敬塘知晓李嗣源的“嫡子”还在世,纵使永宁公主踏出宫门以性命保全李令语,李令语也必死无疑。毕竟,国中各地仍散落着后唐余部,只要李令语以嫡子的名义振臂一呼,推翻后晋还是易如反掌的。

    而这,正是李明义和林嬷嬷一定要让李令语“怂”包到底的原因。

    起初,李令语也不肯服软,觉得父母被害自己非但没有报仇还躲在乡间装傻充愣,如此形容,委实辜负她李家后人的名头。

    但李明义却不以为然,只说李令语是天煞孤星,不让她出门见人,甚至卖了祖宅在晋阳龙脉之地建了房子“压”住她身上的煞气。

    李令语不理解李明义与林嬷嬷为何要让她与世隔绝,直到后来,她偷偷跑出李宅,差点被石敬塘派来追杀的人勒死,她才终于明白,这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要她做“缩头乌龟”的原因。

    也是从那一夜,李令语跪在身负重伤的李明义面前,将自己的人生信条强行从“守我河山,卫我天下”改成“好死不如赖活,吃饱好过成佛”……

    所以,纵使被身旁的人侧目,李令语还是一脸诚恳地看着达公子,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捉蛐蛐儿的机会,以此免去写悼文、办法事的繁冗事宜。

    而达公子似乎也对李令语的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你觉得,你能找到比来福更好的将领?”

    李令语信心满满:“达公子,晋阳不比洛阳,这里穷乡僻壤,野外什么虫儿都有。有我在,达公子您定然能在晋阳找到一个比来福还要勇猛的蛐蛐儿兄弟。”

    达公子听李令语这般说,觉得有些道理,便点头道:“行。明日,隆悦客栈,等你。”

    李令语咋舌:“明日?哪有那么快!便是现抓也得两日呀。”

    达公子却不肯松口:“明日,拿来就了事;拿不来,我便把来福的道场设在你的水粉铺子里。”

    李令语扶额:“达公子,来福的道场怎么能设到我家铺子?难不成,你家来福上路前也要涂个粉,画个妆?”

    达公子理所当然:“有何不可?”

    李令语觉得达公子不但胡搅蛮缠,还匪夷所思,但想到李令文在家里还养着一众蛐蛐儿,当夜找出来一只给达公子送过去倒也不难,李令语便呵呵两声,无奈道:“行!依你!明日,我便带着蛐兄前去拜访。”

    达公子闻言,微微抿嘴,连句“嗯”都没给,直接摇着扇子径直下楼去了,仿若旁边的李令语如空气一般。

    李令语被忽视得彻底,心里虽也不舒服,但想着人家是显赫人家有头有脸,自己是平头老百姓蓬头垢面,便也没再计较,只拉着李令文与李令心的手往回走。

    及到李宅,李令语开口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李令文把他养的那些蛐蛐儿拿出来挑拣。

    “令文,去你屋里把那些瓶瓶罐罐拿出来,挑一只个头大、劲头足的,明日我给那个达公子送过去。”

    李令心晓得大哥这般敷衍了事是想免了到郊外捕蛐蛐儿的麻烦事,但李令文却实在得很。

    “哥,你不是同达公子说要去野外寻蛐蛐儿么,怎么现在打起我这些宝贝主意来了?”

    李令语闻言,恶狠狠地看着自家弟弟:“我说那么多,你就单记这一句?!我还说你笨死了,你怎么不死一个我看看?”

    李令文很是为难:“这里也没什么东西能让我死给你看呀?”

    李令语却很淡定:“令心,去伙房拿一根擀面杖给你小哥,让他自残一个给咱们看看。”

    李令心晓得李令语是说气话,便道:“哥,算了吧,小哥也就这么一说。”

    谁知,话才说完,门口竟传来一声大喝:“不能算了!拿什么擀面杖,直接拿菜刀,把他给我剁了!”

    李令文本还因为对蛐蛐儿的不舍与李令语对峙着,听得这声大喝,他晓得李明义回来了,赶忙躲到李令语身后,小声叫了几声“哥哥救我!”,而后再不敢伸出头来。

    李令语方才还说要让李令文自残一个给他看看,见李令文吓得躲到她背后,赶忙站直身子迎上李明义,笑道:“父亲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水雾巷那边的事办完了?”

    几句话,李令语说得妥帖随和,仿若今早李令文闯祸的事根本没发生一样。但气势汹汹的李明义却根本不想同李令语周旋。

    “令语,让开,这事儿和你没关。”

    李令语却道:“父亲说的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哦,对了,有如哥哥上次说有新的水粉样子要带来店里,不知今早父亲可从他那里拿到了?”

    借着今早前去水雾林家的“水雾脂粉”进货,李令语两次要把李明义的注意力引向别处。

    但李明义侍卫出身,又在江湖跑了多年,哪里看不出李令语欲盖弥彰,转移话题的意图。

    “令语,我再说一次,这事与你无关。令文闯祸了,我必须教训他。你让开,不然伤着你,可就不好了。”

    李明义虽来势汹汹,但面对李令语,他却一如既往的温和,连眼神都充满关怀。

    李令语晓得他对自己的疼爱,也晓得李明义对李令文恨铁不成钢。但这些年,李令文与她情同手足,纵使他真的犯了错,李令语也舍不得他受罚,更何况今日只是赔了钱,李令语更将身后的犊子护得笃定。

    “父亲,今日令文没有闯祸,不过与人斗蛐蛐儿,输了几个钱,实在算不得大事。”

    “几-个-钱?

    十吊钱是多少你心里没数么?咱们铺子每日进项才几百文,他一只蛐蛐儿就输了铺子一两个月的进项。”

    李令语晓得李明义说得在理,但弟弟还是得护着,没办法,她只得将过错引到自己身上:“给十吊钱是我的主意。本来也是想破财消灾,谁知道那人是京城来的达官贵人,还狮子大开口。

    所以,父亲要怪便怪我好了。”

    李明义晓得李令语心疼弟弟,见她这般说,只得道:“哎,你懂破财消灾、不惹是非的道理,也算我没白教你。”

    只是,话虽这样说,亲生儿子屡屡让李令语难办这条,李明义还是觉得过不去,必须教育一番才行。

    “李令文,今日要不是你大哥护着,我非得把你的腿撅了不可!

    从小到大你就没让我省心过,以前你不读书就算了,现在,你到处惹事生非,害得你哥抛头露面,整日给你擦屁股!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要再这么闹下去,改天把你哥的命给害没了,你就算是我亲儿子,我也会让你以命抵命!知道吗?!”

    李令语晓得李明义这话并非敷衍,因为当年若没有曹皇后从死刑犯里救出他,恐怕他早就成了乱葬岗的一缕冤魂,又怎么可能娶妻生子,拥有李令文和李令心这一对活宝儿女。

    但话虽实在,“以命抵命”的说法着实吓人,便是李令语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背后的李令文倒吸了一口凉气。

    “父亲,别说的那么吓人。我命大着呢,不会随便就搞没的。”李令语微微一笑,朝父亲开玩笑道。

    李明义却哼了一声:“你呀,就是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李令文听得父亲没有再说自己,晓得这场风波差不多结束,便从李令语的身后探出头来,半是诚恳半是奉承地回道:“父亲,你放心,大哥不把命当回事,我却是当回事的。只要有我在,我保证大哥不会有事。”

    李明义却横眉怒目:“你不害他就万事大吉了,还敢保你大哥的性命,真是不自量力!”

    李令语却摸着李令文的头,笑道:“不自量力,也是一种勇气,对吧?”

    李令文被李令语摸得舒服,喜笑颜开:“对,还是大哥了解我。”

    一旁的李令心见李令文正被独宠,口上叫了一句“大哥”,而后三两步走到李令语面前,道了声“哥哥今天都摸了小哥两回头了,我也要!”,随即凑到李令语胸前要她也摸摸自己的头。

    李令语被她凑过来的小脑袋吓了一跳,微微一笑,随即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李令心那个圆不隆冬的小脑袋。

    李明义被这三兄妹的亲昵弄得没了脾气。

    虽然他也晓得这李令语性子随和,但见她这曾经的公主与自己的孩子竟能亲切到这种地步,他心里惊讶之余,倒也多了些欣慰。

    想当初,李攸宁在后唐皇宫虽也有兄弟姐妹,但那些亲情从诞生起就被权利诅咒,加上李攸宁肩负着曹皇后的期望,她又怎么可能乐在其中。

    现在,虽说隐在乡野,吃穿不如从前奢华,但有人念着、粘着,又何尝不是人间乐事。

    想到这儿,李明义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忽地,他想到今日到水雾林家林有如说忙完铺子里的买卖要到李家走一趟,便轻咳一声,结束了三兄妹亲昵的场面。

    “令语,有如方才说等会儿要过来,时候应该差不多了,你同我来门口迎一下。”

    李令语闻言,高兴地应了声“好!”,手上又摸了那两个小脑袋几趟,这才抽出身,迈了步跟着李明义朝李宅大门而去。

章节目录

宠个女臣打天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白瑾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瑾萱并收藏宠个女臣打天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