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出便利店,江钇就被大太阳晃了眼。她赶紧从包里掏出遮阳伞,并体贴地分给何瑞半边伞面。

    何瑞不习惯地缩了缩脖子,客气摆手:“你打就好,我不怕晒。”

    江钇没强求,问他:“你往哪个方向走?”

    何瑞指了下:“我去地铁站,你呢?”

    江钇说:“刚好顺路,一起走吧。”

    天正热,路上人不多,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排而行。

    何瑞边走边说:“今天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江钇早猜到他是要道谢,回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想了想,又说:“但你也别太拼命了,能休息还是休息吧,身体重要。”

    何瑞郑重点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大事,却是警示。

    地铁站不远,进站口很快来到眼前。

    何瑞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巧克力,是给小周的吧?”

    话题转到这,江钇不解看向他。

    “我看他来的时候还问你要了。”何瑞挠挠头,很有“抢”了别人东西的自觉,“你跟他解释没?他没生气吧?我老觉得他今天情绪一直不高,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情绪不高?”江钇其实清楚,但跟着重复了一遍。

    “是啊,你没发现吗?他今天话都比平时少。”何瑞言之凿凿,觉得自己判断没错,“要不然我现在重新去给他买一块?”

    江钇笑笑,说:“不用,我明天再补给他就是了。”

    何瑞肯首:“也行,你买肯定更好。”

    江钇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勾唇浅笑不语。

    分开前,何瑞认真告别:“这几天跟你们一起工作很开心,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并肩作战。”

    活动收尾工作正式结束,他明天就要换店,什么时候能再见还未可知。

    江钇微笑说:“一定有机会的。”

    何瑞又非常有仪式感地伸出右手。

    江钇笑了声,和他握手加调侃:“还有什么程序?”

    何瑞也哈哈笑起来:“没了没了,我走了。”

    他挥挥手,准备下楼梯进站:“再见。”

    “再见。”江钇礼貌目送几秒,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

    ……

    晚上,周白榆下班出门时,一眼就看见花围边那个正低着脑袋踢小石子玩的熟悉身影。

    他心里分明想着不要过去,脚却不听使唤地自动走到她面前。

    刚站定,江钇扬起脸:“下班了?”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这场景和对话都似曾相识,周白榆停顿了下,“又有人抢了你要走的路?”

    他语气硬邦邦的,似有气,又带点别扭的关心。

    江钇忍笑摇头说:“没有,我是在等你。”

    周白榆垂眼看着她:“等我干什么?”

    江钇说:“少了一块巧克力,我请你吃宵夜当弥补吧。”

    “不用。”周白榆将视线落向别处,不冷不淡道,“你的巧克力,想给谁都可以。”

    是吗?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明明下午还理直气壮称“我的”。

    江钇悠悠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周白榆一时没作声。

    等了几秒,江钇拍板转身:“走吧!”

    不打算给他第二次拒绝的机会。

    盛夏的天总是热得过头,即使太阳落山许久,气温仍迟迟降不下来。

    江钇在便利店门口等了近十分钟,又耐着性子跟他周旋半天,早已又热又渴,于是先顺路买了支棒冰解暑。

    她咬着其中一半,含糊不清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周白榆说:“吃了。”

    “吃的什么?”

    “店里的套餐。”

    “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吃腻吗?”

    她发出灵魂拷问,周白榆短促地笑了声:“腻,但它最方便。”

    江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夏姐姐一定最喜欢你这样的员工。”

    “什么样的?”

    “不、会、偷、懒。”

    周白榆无奈放大笑容。

    目的地距离不远,是江钇一直想去尝试的一家烤肉店。他们一路慢悠悠地走着,比起觅食,更像散步。

    周白榆的半支棒冰先吃完,一直捏在手里,等江钇也解决完毕,才从她那接过包装,找到垃圾桶一并扔掉。

    回来的时候,他手中忽然多出一个充电式小风扇。

    浅粉色的相机样式,搭配同色系的挂绳,好看又轻便。

    他按下开关,递给江钇:“用这个吧。”然后换走了她用来扇风的传单。

    江钇愣愣看着他的动作,面露讶色:“你从哪变出来的?”

    周白榆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贩售小推车,也有不解:“刚才在那买的,你没看见么?”

    江钇哦一声,晃了晃手机,说:“我在回朋友消息,没注意。”

    她把风扇挂在脖子上,调整好角度,抬头两眼弯弯地问:“是这样吗?”

    周白榆蓦然对上她的笑眼,心重跳一拍,一时忘了回答。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开口:“是这样,有风吗?”

    “非常有!”江钇用力点头。

    她显然很喜欢这个能解放双手的工具,到了冷气十足的烤肉店,又把它取下立在桌面上,物尽其用。

    这家店生意不错,这个点除他们外还有十几桌客人,热闹非凡。

    周白榆把最先熟透的五花肉堆到江钇面前,薄薄的油脂在炭火的烘烤下不断溢出诱人香气。

    江钇丝毫不客气地享受他的贴心服务,一口接一口吃得非常满意。

    周白榆却没怎么动筷,他本身不太饿,此刻心情还有点复杂。

    对于被何瑞拿走的那块巧克力,他的确很难不在意,他以为那是独属于他的含义特殊的礼物,可江钇轻易就能送给别人。

    落差感是罪魁祸首,也是清醒剂。

    他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而矛盾浮躁,又因为便利店门口江钇的出现通通平息。

    然后,仅仅一个无意间的对视就心绪难平。

    所有不同于往常的行径都指向一个源头。

    谜底其实很简单。

    注意到他的微微走神,江钇停下筷子问:“你在想什么?”

    周白榆掀眼看她,摇了摇头,把烤好的牛肉粒放在她盘子里:“没有,快吃吧。”

    江钇夹起一粒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明目张胆地打量他。

    周白榆抿了口果汁,镇定盯回去:“怎么了。”

    江钇也摇头,但目光仍没有收敛的意思。

    周白榆被迫接受她的眼神考验,不是较量或交锋,只是不掺杂任何情绪的单纯互动,气氛松弛。

    看够了,她终于喊停,示意他手边的盘子:“我想吃蘑菇。”

    周白榆松一口气:“好,给你烤。”

    江钇轻轻挑眉一笑,对他的用词不置可否。

    吃饱喝足后,他们准备结账走人。

    收银台前,江钇按住周白榆扫码的手,义正词严道:“这是我的补偿,下次换你请。”

    她说一不二,眼神警告,周白榆只好收起手机。

    走出烤肉店,扑面的热气再次将他们包围。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外面比店内安静。

    江钇看了眼时间,问:“你的车在哪?”

    周白榆犹豫了一秒钟,说:“今天没骑。”

    “那我们打车?”

    “走回去吧,反正不远,还能消消食。”

    “好啊。”江钇没理由不同意。

    和来时一样,两人步伐不紧不慢,悠闲似散步。

    小风扇电量不足,早早罢工,被江钇拎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往腿上撞。右边被撞得烦了,她又换到左边。

    周白榆低头看见,倾身想帮她拿,江钇正好偏过头来。

    路灯下,他下意识抬起脸,最先入眼的是她微张的嘴唇,唇形饱满,透着自然的薄红。视线再往上,才是她意外的眼神。

    “你……要干什么?”轻软的嗓音近在咫尺。

    周白榆迅速退开。

    他没开口解释,以沉默掩饰心跳。

    江钇等不到回答也不在意,先向他确认:“你不生气了吧?”

    周白榆否认:“我没有生气。”

    算是实话,那种情绪确实不能称之为生气。

    但江钇轻飘飘一个“哦”字,明显是不信的样子。

    周白榆无从辩白,索性错开话题:“所以,最后一个字母是什么?”

    听他这样问,江钇扬了下眉:“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周白榆没反驳,欲言又止:“那……”

    “嗯?”

    “没什么。”

    还以为他不会问了。

    江钇看他一眼,清清嗓子,说:“昨晚夜班同事家里出了急事,临时说来不了,夏姐姐借不到人,就让何瑞去顶上了。”

    她总算讲起事情经过。

    通宵工作之后,何瑞又接着上早班。

    连轴转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本以为这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却没想到竟差点倒在工作岗位上。

    当时江钇正在前台清理咖啡渣,一个女孩突然神色匆忙地从日用品货架后面跑出来,指着那边让她赶紧去看看。

    江钇不明所以地跟过去,就见何瑞双手抵在冰柜上勉力支撑,整个人摇摇欲坠。

    江钇快步走近,被他惨白的唇色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扶住他,尝试先把人带去后场休息,但何瑞双腿发软,根本挪不动步。

    他满头虚汗,呼吸不畅,眼前更是全黑一片,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听见江钇的问话,嘴巴几开几合想回答,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江钇从他断断续续的吐字中判断出眼下的状况大约是低血糖引起的,她环顾四周,最近能入口的东西只有冰淇淋和酒,而何瑞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晕过去,情急之下,她猛地想起带在身上的巧克力,便立刻拿出来让他吃掉。

    缓了几分钟,何瑞慢慢好转。

    江钇再去帮他热了个三角饭团,看着他吃完才放心。

    店里还有客人,两人只简单聊了几句。

    听说他从昨天傍晚到刚才就喝了杯黑咖啡,江钇不可置信道:“你这是上班呢还是修仙呢。”

    何瑞彻底缓过来了,靠在冰柜上反思:“我觉得主要还是那杯美式的问题,平时不怎么喝这些东西,哪知道后劲那么大。”

    江钇好笑又很无话可说地竖了个拇指,再次确认他已无恙后转身走开。

    何瑞复原能力极强,不一会儿又跟没事人一样,跳来跳去,精力无限。周白榆来的时候,已看不出半点异样。

    心知是自己想岔误会,周白榆兀自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江钇反问:“不然你以为是怎样?”

    周白榆接不了话,默默抿唇不语。

    江钇勾起笑:“你怎么不问我送你那些巧克力是什么意思了?”

    闻言,周白榆微偏眼看她,嘴角轻扬,就是不搭腔。

    江钇看出他的故意,催促道:“快问我问我!”

    周白榆说:“我知道。”

    江钇安静半秒,跨步到他身前,仰脸望着他:“那你说。”

    周白榆脚步放慢,好让她倒退的步伐更平稳一点。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眼底漫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迟迟没有开口。

    江钇干脆停下不走了,不听到答案不罢休。

    周白榆跟着站定,目光依然专注,还多了点郑重其事的意味。

    相隔不到两尺的距离,她好像读到了他眼中某些无法藏匿的情绪。

    “江钇。”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我也是。”他说。

    江钇有一瞬忘记呼吸。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她放进字母单词里难以具象表达的心情,在此刻,被了解,也被回应。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告诉她:“我也是。”

    我也是。

    遇见你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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