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梦第二天吃完早饭，按照约定准时来到了陆哲的家里。
从昨晚到今天，她一直翻来覆去地在想陆哲昨天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在梦里见过她，可他们明明昨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作为一个绘梦师，她同时也是一个唯物论者，不相信生活中没有出现过的人或事物会到梦里去。
但是陆哲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挑战她的认知。
他梦里的那个跳楼的女人也是毫无根据地出现的，不是吗？
所以她现在更加倾向于，陆哲是真的有臆想症，不然解释不了这一切。
今天秦朗有事不在，童梦敲门的时候，是陆哲给她开的门。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家居服，冷白的皮肤很干净，露出来的手臂线条清瘦而流畅，有些碎发挡在额前，明亮的黑眸就透过碎发和她对上。
这样看着，陆哲更像是一个正常而成熟的男性了，但他身上有些未褪去的少年气息，又让他看起来有些弱小。
童梦微微一笑：“你好，陆哲。”
陆哲点头：“绘梦师，你好。”
童梦就此进了门，换上了秦朗特意给她准备的拖鞋，然后跟着陆哲一起进了昨天的那个半是书房半是玩具房的房间——姑且可以称之为绘梦室。
陆哲刚进去就旁若无人地坐在地上，在昨天那个乐高底板上继续拼着积木。
童梦注意到，他身旁放着昨天的那盒牛奶棒，已经被打开了，看着像是吃了一些。
她在昨天的位置上坐下，照例拿出纸和笔，却没有直接切入主题。
她视线落在那盒牛奶棒上：“牛奶棒，你觉得好吃吗？”
陆哲从动作间抬起头，听到她这话顺势又从盒子里拿出一根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好吃。”
“不会觉得太腻？”童梦追问。
陆哲摇了摇头：“刚刚好。”
这番对话与工作无关，是卓笑想确认陆哲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款牛奶棒。
她一直喜欢吃这款，但是网上大部分人都会评价说太甜了，因此它的销量并不好。
陆哲还是第一个说牛奶棒可以接受的人。
但她并没有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很快调整到工作状态，问陆哲：“昨晚做了什么梦？”
陆哲又继续开始堆积木，他边堆边说：“昨晚的梦……很可怕。”
童梦眼睛睁大了些，昨天那个女人跳楼的场景陆哲都没有说可怕。
“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吗？”她又开始引导他，同时打开自己的记录本。
“是那个女人的葬礼。”
“嗯。”
葬礼有什么可怕？
陆哲的嗓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极力形容梦里的低沉氛围。
“那个女人，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在灵堂上含笑看着我，我觉得她的笑是真心的，但周围的人都在瞪我。”
童梦有些吃惊：“瞪你？你能猜到他们为什么要瞪你吗。”
按照昨天的说法，梦里的陆哲这时候应该还是一个婴儿，没理由失去了母亲还要受人冷眼。
陆哲很浅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抬起眸，视线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觉得，是我的到来害死了她。”
他继续说：“我听到有人议论，他们说我母亲——就是那个女人，她是得了产后抑郁，才想不开要跳楼的。”
“但这不是你的错。”童梦下意识就开口说。
说完她才意识到，陆哲所说的只是梦境，这件事情在现实并没有发生，她没有安慰陆哲的必要。
对于她的维护，陆哲显然也有些诧异，他扬了些唇角：“你相信我说的话了是吗？”
他这样笑着的时候，黑眸很亮，像是含了星星。
童梦咬了咬唇，她不该那么心直口快的，这样说不定会加重陆哲的症状。
她很快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抿唇道：“这只是梦，陆哲。”
陆哲的情绪肉眼可见地落了下去。
童梦见他不说话了，只好主动开口：“还有别的画面吗？”
陆哲没有抬头，目光微垂着说：“有个男人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想要掐死我。”
童梦被这描述吓了一跳，这画面确实太惊悚了，难怪陆哲要说这梦很可怕。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掐死你吗？”她接着问。
陆哲说：“他的脸都憋红了，狠狠地拧着我的脖子，说我害死了他的老婆，要我偿命。”
太不理智了，童梦想，产妇的抑郁再怎么说都不应该归咎在孩子身上。
她刚想诱导陆哲说出更多的信息，就听见他自己主动开口：“周围很多人，但是没有人来劝他，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甚至是在用视线凌迟我，他们都说是我的错。”
陆哲说着说着，呼吸变得紧促起来，回忆梦境似乎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他甚至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童梦连忙放下本子蹲下身，一下一下用手抚着陆哲的背，试图平复他的呼吸。
“如果难受的话，就不要回忆了。”
陆哲的呼吸更加粗重，甚至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大概是为了让自己能继续坐着，他伸出手攥住了童梦的手腕，好让自己不倒下去。
童梦手腕上暗自用着力，也试图用手腕的力量支撑住这个体型明显大于她的男人。
好在陆哲很快调整好，他呼吸不再那么凌乱，视线怔怔地盯着某处，用力握着的手也送开了。
“不好意思，”他看着童梦：“有点失控了。”
童梦摇摇头，又轻抚了两下他的背：“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不是心理医生，无法应对他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
陆哲却抬起头，说：“昨晚就梦到这里，我就醒了。”
童梦皱起眉心：“是被……吓醒的吗？”
陆哲无声点点头。
童梦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她已经明显能够感受到，陆哲正在被梦境深深地困扰着，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
但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她毫无头绪。
正如陆哲这场和他原本生活毫无关系的梦一样毫无厘头。
剩下的时间，童梦坐在昨天自己画画的地方，用笔一点一点地把陆哲的梦境勾勒出来，最终出来的画面，阴暗可怖的程度她都不敢再拿给陆哲看。
“今天的画你就不要看了，好吗？”她和陆哲商量，担心看了画会再次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
好在陆哲并不在乎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他很专注地沉浸在堆积木里。
童梦打算把画拍下来给秦朗之后离开，却在给画拍照的时候忽得看见陆哲抬起头微微仰视着她，眼底盈盈发亮。
“也许有点冒犯了，”陆哲嗓音很清澈地说：“但我想问一下，你可以留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吗？”
他的要求太过突兀，也有些不合理，让童梦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她算是一个有原则的绘梦师，以前接待的每一个客户都是在她挂名的工作室，很少有这样主动上门的，更没有这样主动上门后还被要求留下来陪伴的。
从安全角度，这并不十分稳妥。
但是陆哲给她的印象，实在不像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甚至在她眼里他是一个弱者的形象。
陆哲大概看出她有些犹豫，主动让步道：“不愿意也没关系的，这本来就不是你工作的内容。”
童梦松了一口气，听见他又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你过来给我拍背的时候，我觉得那一幕很熟悉。”
“就好像这件事情之前就发生过一样，但是又没有很确切的回忆和画面。”
童梦忽然想到昨晚陆哲说他曾经梦到过她的事情，斟酌再三，她决定留下来。
陆哲见她答应，露出了两天以来为数不多的又一次笑意。
童梦看到了他的笑容，忽然就明白他身上的那种少年感来自何处。
陆哲笑的时候干净而纯粹，看人的视线也特别地真挚，像个虔诚的信徒，让人不自觉就觉得亲切而美好。
陆哲指了指身后的书架：“里面的书你可以随便看，电脑也可以使用，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拼积木。”
“可以和你聊天吗？”童梦忽然看着他问。
陆哲闻言怔了一下，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于是童梦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来，地板有些凉，也不知陆哲感不感觉得到。
童梦拿了两块积木在手里拼凑着，同时问陆哲：“你昨天说梦到过我，还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吗？”
她始终也无法想通，陆哲怎么能梦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不记得了。”陆哲说，他似乎是在努力回想，表情很认真：“最近半年我做过很多很杂乱的梦，梦里好像什么人都出现过，又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作为绘梦师，童梦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情况：“那你是怎么确定在梦里见过我的？”
陆哲的思路这次变得很明晰：“帮你拿牛奶棒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陆哲说着不太确定地看了童梦一眼：“不好意思，希望不要给你带来困扰。”
童梦猜测陆哲大概是把自己和他梦里某个人物对照上了，并未见怪：“就像刚才我给你拍背的时候一样吗？”
陆哲很认真地点头：“感觉很像。”
童梦更加确信了心中所想。
按照秦朗所说，陆哲的梦境最近一段时间变得清晰而又连贯起来，越来越像现实世界发生过的一样，是一个和平行世界一样的存在。
那么也许在未来的不久，这个陆哲把她错认的人物就会在陆哲的梦境里出现，那时候一切就清晰明了了。
从昨晚到今天，她一直翻来覆去地在想陆哲昨天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在梦里见过她，可他们明明昨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作为一个绘梦师，她同时也是一个唯物论者，不相信生活中没有出现过的人或事物会到梦里去。
但是陆哲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挑战她的认知。
他梦里的那个跳楼的女人也是毫无根据地出现的，不是吗？
所以她现在更加倾向于，陆哲是真的有臆想症，不然解释不了这一切。
今天秦朗有事不在，童梦敲门的时候，是陆哲给她开的门。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家居服，冷白的皮肤很干净，露出来的手臂线条清瘦而流畅，有些碎发挡在额前，明亮的黑眸就透过碎发和她对上。
这样看着，陆哲更像是一个正常而成熟的男性了，但他身上有些未褪去的少年气息，又让他看起来有些弱小。
童梦微微一笑：“你好，陆哲。”
陆哲点头：“绘梦师，你好。”
童梦就此进了门，换上了秦朗特意给她准备的拖鞋，然后跟着陆哲一起进了昨天的那个半是书房半是玩具房的房间——姑且可以称之为绘梦室。
陆哲刚进去就旁若无人地坐在地上，在昨天那个乐高底板上继续拼着积木。
童梦注意到，他身旁放着昨天的那盒牛奶棒，已经被打开了，看着像是吃了一些。
她在昨天的位置上坐下，照例拿出纸和笔，却没有直接切入主题。
她视线落在那盒牛奶棒上：“牛奶棒，你觉得好吃吗？”
陆哲从动作间抬起头，听到她这话顺势又从盒子里拿出一根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好吃。”
“不会觉得太腻？”童梦追问。
陆哲摇了摇头：“刚刚好。”
这番对话与工作无关，是卓笑想确认陆哲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款牛奶棒。
她一直喜欢吃这款，但是网上大部分人都会评价说太甜了，因此它的销量并不好。
陆哲还是第一个说牛奶棒可以接受的人。
但她并没有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很快调整到工作状态，问陆哲：“昨晚做了什么梦？”
陆哲又继续开始堆积木，他边堆边说：“昨晚的梦……很可怕。”
童梦眼睛睁大了些，昨天那个女人跳楼的场景陆哲都没有说可怕。
“可以给我描述一下吗？”她又开始引导他，同时打开自己的记录本。
“是那个女人的葬礼。”
“嗯。”
葬礼有什么可怕？
陆哲的嗓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极力形容梦里的低沉氛围。
“那个女人，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在灵堂上含笑看着我，我觉得她的笑是真心的，但周围的人都在瞪我。”
童梦有些吃惊：“瞪你？你能猜到他们为什么要瞪你吗。”
按照昨天的说法，梦里的陆哲这时候应该还是一个婴儿，没理由失去了母亲还要受人冷眼。
陆哲很浅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抬起眸，视线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觉得，是我的到来害死了她。”
他继续说：“我听到有人议论，他们说我母亲——就是那个女人，她是得了产后抑郁，才想不开要跳楼的。”
“但这不是你的错。”童梦下意识就开口说。
说完她才意识到，陆哲所说的只是梦境，这件事情在现实并没有发生，她没有安慰陆哲的必要。
对于她的维护，陆哲显然也有些诧异，他扬了些唇角：“你相信我说的话了是吗？”
他这样笑着的时候，黑眸很亮，像是含了星星。
童梦咬了咬唇，她不该那么心直口快的，这样说不定会加重陆哲的症状。
她很快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抿唇道：“这只是梦，陆哲。”
陆哲的情绪肉眼可见地落了下去。
童梦见他不说话了，只好主动开口：“还有别的画面吗？”
陆哲没有抬头，目光微垂着说：“有个男人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想要掐死我。”
童梦被这描述吓了一跳，这画面确实太惊悚了，难怪陆哲要说这梦很可怕。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掐死你吗？”她接着问。
陆哲说：“他的脸都憋红了，狠狠地拧着我的脖子，说我害死了他的老婆，要我偿命。”
太不理智了，童梦想，产妇的抑郁再怎么说都不应该归咎在孩子身上。
她刚想诱导陆哲说出更多的信息，就听见他自己主动开口：“周围很多人，但是没有人来劝他，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甚至是在用视线凌迟我，他们都说是我的错。”
陆哲说着说着，呼吸变得紧促起来，回忆梦境似乎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他甚至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童梦连忙放下本子蹲下身，一下一下用手抚着陆哲的背，试图平复他的呼吸。
“如果难受的话，就不要回忆了。”
陆哲的呼吸更加粗重，甚至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大概是为了让自己能继续坐着，他伸出手攥住了童梦的手腕，好让自己不倒下去。
童梦手腕上暗自用着力，也试图用手腕的力量支撑住这个体型明显大于她的男人。
好在陆哲很快调整好，他呼吸不再那么凌乱，视线怔怔地盯着某处，用力握着的手也送开了。
“不好意思，”他看着童梦：“有点失控了。”
童梦摇摇头，又轻抚了两下他的背：“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不是心理医生，无法应对他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
陆哲却抬起头，说：“昨晚就梦到这里，我就醒了。”
童梦皱起眉心：“是被……吓醒的吗？”
陆哲无声点点头。
童梦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她已经明显能够感受到，陆哲正在被梦境深深地困扰着，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
但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她毫无头绪。
正如陆哲这场和他原本生活毫无关系的梦一样毫无厘头。
剩下的时间，童梦坐在昨天自己画画的地方，用笔一点一点地把陆哲的梦境勾勒出来，最终出来的画面，阴暗可怖的程度她都不敢再拿给陆哲看。
“今天的画你就不要看了，好吗？”她和陆哲商量，担心看了画会再次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
好在陆哲并不在乎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他很专注地沉浸在堆积木里。
童梦打算把画拍下来给秦朗之后离开，却在给画拍照的时候忽得看见陆哲抬起头微微仰视着她，眼底盈盈发亮。
“也许有点冒犯了，”陆哲嗓音很清澈地说：“但我想问一下，你可以留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吗？”
他的要求太过突兀，也有些不合理，让童梦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她算是一个有原则的绘梦师，以前接待的每一个客户都是在她挂名的工作室，很少有这样主动上门的，更没有这样主动上门后还被要求留下来陪伴的。
从安全角度，这并不十分稳妥。
但是陆哲给她的印象，实在不像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甚至在她眼里他是一个弱者的形象。
陆哲大概看出她有些犹豫，主动让步道：“不愿意也没关系的，这本来就不是你工作的内容。”
童梦松了一口气，听见他又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你过来给我拍背的时候，我觉得那一幕很熟悉。”
“就好像这件事情之前就发生过一样，但是又没有很确切的回忆和画面。”
童梦忽然想到昨晚陆哲说他曾经梦到过她的事情，斟酌再三，她决定留下来。
陆哲见她答应，露出了两天以来为数不多的又一次笑意。
童梦看到了他的笑容，忽然就明白他身上的那种少年感来自何处。
陆哲笑的时候干净而纯粹，看人的视线也特别地真挚，像个虔诚的信徒，让人不自觉就觉得亲切而美好。
陆哲指了指身后的书架：“里面的书你可以随便看，电脑也可以使用，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拼积木。”
“可以和你聊天吗？”童梦忽然看着他问。
陆哲闻言怔了一下，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于是童梦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来，地板有些凉，也不知陆哲感不感觉得到。
童梦拿了两块积木在手里拼凑着，同时问陆哲：“你昨天说梦到过我，还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吗？”
她始终也无法想通，陆哲怎么能梦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不记得了。”陆哲说，他似乎是在努力回想，表情很认真：“最近半年我做过很多很杂乱的梦，梦里好像什么人都出现过，又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作为绘梦师，童梦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情况：“那你是怎么确定在梦里见过我的？”
陆哲的思路这次变得很明晰：“帮你拿牛奶棒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陆哲说着不太确定地看了童梦一眼：“不好意思，希望不要给你带来困扰。”
童梦猜测陆哲大概是把自己和他梦里某个人物对照上了，并未见怪：“就像刚才我给你拍背的时候一样吗？”
陆哲很认真地点头：“感觉很像。”
童梦更加确信了心中所想。
按照秦朗所说，陆哲的梦境最近一段时间变得清晰而又连贯起来，越来越像现实世界发生过的一样，是一个和平行世界一样的存在。
那么也许在未来的不久，这个陆哲把她错认的人物就会在陆哲的梦境里出现，那时候一切就清晰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