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巷子和夜里有所不同。

    晨光洋洋洒洒,空气中尘埃曼舞,妇人们聚在门口聊家常,院子里洗衣槌的敲打声响亮,还有蹦跳打闹嬉笑着经过的孩子们。

    安详而平和的氛围,生活的气息温馨质朴,与任何一个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一般无二,看起来最普通正常不过。

    昨夜的诡秘怪异仿佛都只是一场梦境,方不晚所说的这条道上遇到的人也没有踪迹。

    附近没有听说有谁莫名失踪的消息,所有都平静祥和,和以往无数个平凡的日子一样。

    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线索。

    墙边的一块草皮里,徐濯清眼尖地看到什么,蹲下去用手拨开,几滴血迹落在草根的泥土里,黑红暗沉。

    将那点带着血迹的泥土扣下来,她端详了一会,放在鼻尖轻嗅。

    “这能闻得出来吗?”赵客缦也凑过来,只闻到一股浓浊的泥土气味,但徐濯清却很肯定。

    “应该没错,”她从衣服里摸出一张纸将那土包起来收好,“是人的血味。”

    赵客缦不懂,看着她,面露疑惑。但徐濯清没有解释,站起来又看了看四周,没再发现什么。

    “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转身朝着巷子口走去,赵客缦跟在她旁边。

    方不晚安静地走在最后。

    他的脚步很慢,又有些愣神,再抬头的时候前面两个人已经快要走出去了。

    阳光从巷口斜斜地照进来,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徐濯清正好走过去,照得半边发丝金灿灿的亮着光。她微微侧过的脸庞被光晕染,竟有些不真实的虚无感。

    方不晚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似乎想到什么,低头,又看着刚才被翻过的那块草,犹豫了一下,快速地蹲下去取了一小块土和草收起来,然后大步追上前面的人。

    走出巷子的时候,徐濯清和赵客缦两人正在一家店铺门口同人问着什么。

    “怎么了?”方不晚走过去,看到赵客缦皱着眉很严肃的样子。

    面前的大娘滔滔不绝,赵客缦扫了一眼,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

    方不晚会意,视线一转也认真听起大娘说话。

    “这可不是我瞎说啊姑娘,”大娘指着自己的半边脸,手指比划着,“打我出生起,这半边脸就有一块胎记,红红的,丑的很呐,我出门都要遮着脸,怕吓到人家。”

    “本来嘛这是天生的,也没办法,我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遇到了梅姑娘!她给我一罐药膏,没过三天那个红斑啊就全部消失了!”

    说着这里,大娘也激动起来,脸上的喜悦惊喜之情真心实意不像有假。

    “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医术,这梅姑娘啊夸她一句小神医也不为过啊!”

    三人听着,心里将信将疑。视线落到大娘的脸上,确实没有了所谓的胎记,皮肤甚至都显得更加白嫩,较之她手上的皱皮,实在过于嫩滑。

    世上当真有如此奇术?

    赵客缦是断然不信的。

    倘若真如此神奇,那爱美的女修们还费什么心思找法子保养?

    徐濯清挑眉,倒颇为感兴趣的样子。

    “真这样厉害?”她看着这家不大不小的医馆,门口挂着的牌匾已经有些旧了。“这医馆什么时候开的,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是好久以前就开的馆子喽。”大娘显然知道很多,“这是梅姑娘从父亲手里继承下来的,以前也就是治些普通的病症,后来梅姑娘闭馆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就如同神药师,大家都说她是有了机缘受到神仙指点了。”

    徐濯清挑眉。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表现得像是相信了大半但还有些疑虑,“大娘你可不要诓我啊。”

    “当然是真的!”大娘拍拍胸脯,很自信地同她打包票。“你瞧这镇上是不是有许多漂亮姑娘?以前哪有这么多,她们好多人都是到这里医治过了才有了现在容貌的。”

    说完她瞅了眼面前三人的样貌,不由得顿了一下。

    “不过姑娘,你们这脸瞧着也没什么可医的了。”

    徐濯清面不改色。“不打紧,”她说,“既然是医馆,那别的也可以医吧,我们正好有一个疑难杂症寻不到医生治呢。”

    说着,她的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赵客缦。

    赵客缦明白她的意思,也很上道地接着补充:“是呀是呀,我们家兄长身体一直不好,找了许多名医都没有法子,也不知道这梅姑娘能不能帮忙看看呢?”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身后。方不晚冷不防同她对视,愣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地咽了回去,然后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身子一歪,神色恹恹,瞧着是挺虚弱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大娘没有怀疑,“这倒没什么问题,不过梅姑娘今日有事外出,我只是帮她看店的,你们可以等她回来之后再来看看。”

    “没问题。”徐濯清应下来。

    大娘笑眯眯地同他们挥手,心里为帮梅姑娘揽下一单生意而高兴。

    三人也挥手告别。

    甫一走出大娘的视线,赵客缦的鼻子就冷哼了一声。

    “什么神仙、机缘,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手环着胸,她挑眉,“要真这么容易,我还犯得那么辛苦吗?”

    “那梅姑娘指定有什么问题。”

    徐濯清看了她一眼,眼神幽幽的,似是想到什么,有些意味不明地扬了一下嘴角,也点头赞同:“嗯,确实有问题。”

    方不晚在一旁,嘴巴微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看了另外两人后,思索了一下,没有再说了。

    徐濯清发现了他的异常。

    “你有话想说?”她看到他欲言又止。

    赵客缦也挑眼看他。

    “没什么。”方不晚摇了摇头,声音很柔和,“我的看法和大家一样,想了想觉得不必再多说了。”

    徐濯清“哦”了一声,点点头没有多想。倒是赵客缦听到这番话,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短暂地停留了一会才淡淡地收回。

    眼眸垂下,她低着头思考着什么,没等她想明白,思绪却突然被打断。

    一个少年跑过来,猝不妨撞到方不晚摔在地上。

    他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整个人倒在地上,弯腿屈身的,袖口和裤口都短了一截。

    突如其来的碰撞,他自己也有些发懵,眼神愣愣地看着地面,目光涣散,看起来魂不守舍。

    “你没事吧。”徐濯清弯腰向他伸出手去。

    赵客缦抬眼。

    少年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摇头,自己撑着自己站起来又低着头自顾自愣了一会,然后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转身猛地跑掉了。

    那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仓皇。

    “他怎么了?”方不晚有些惊讶。刚刚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想要帮助的人却已经跑远。

    徐濯清也是。她收回手,也不急着走,站在那里看着少年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这条长街的末端。

    “谁知道呢。”她声音幽幽,轻飘飘的似是呢喃又像叹息。

    少年没有回头。

    他抱着头一路往前跑得飞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般惊慌失措,又像是不愿让人看到他的脸似的掩住耳目。

    脸上神情慌乱而迷茫,无措中带着一丝害怕。

    他一路跑过树林、跑过小路、跑过田野,地里的庄稼在风中向他摇摆问候,他却已经没有心情同往常一样关心照料。

    气喘吁吁地跑回家,立在门口抬手却又不敢敲下。转身蹲下来坐在门槛上,他抱着膝盖,手指忍不住地发抖。

    刚才熟人同他说的话宛如恶魔低语般在耳边环绕,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小福啊。”卖鱼的婶子同往常一样为他留了一条大鲫鱼,只是今日神色瞧着却有些不太对。“昨晚失踪的陈姑娘,我记得,你昨天下午好像和她走在一起吧?”

    “陈姑娘?”他诧异,“什么陈姑娘?”

    “就是城东老头那闺女陈佳啊,你昨儿不是还同她一起走在那个河道上,我都看见了。”婶子面上有些愁容,嘴里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长叹一气,“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大牛病了很严重,但你也千万不要走上歧途啊。”

    大婶的话含糊却也直白,“歧途”二字就算是再笨,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词。

    张小福瞪大了眼睛,心里对婶子的话感到吃惊,却想不到话反驳。因他确实对昨日下午的事情不清楚,也不认识那个张姑娘,大婶所说的话他更是毫无印象。

    然而大婶担忧猜疑的眼神如有实质地落在他的脸上,让他也不由得感觉到有些火辣辣的烫。

    红着脸,嘴里嚅嗫了几句,付过鱼钱就匆匆地抱着跑开了。

    他低着头,脑中回忆昨日的事情与情形,却越细想越心惊。

    从下午他在徐老板那边搬完货结了工钱离开后,他记得自己拐进了某条巷子,但之后的他竟毫无印象。

    等他的记忆再度清晰,人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没有任何印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

    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空间,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在门口凭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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