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张大牛咳嗽的声音自屋里传出，张小福终于从虚无缥缈的思绪中脱离回神。
忙不迭站起来，拍拍衣服，又抹了一把脸，努力摆出与平常一样的姿态，这才推门进去。
“怎么在门口不进来？”张大牛躺在床上，嘴皮干得像是沾着灰土的土豆皮。因多日来未曾下床走动，身体没有什么气力，声音更是沙哑虚浮。
张小福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伸手扶着张大牛起来喝水。张大牛仰着头喝水，他就静静地站着也不说话。
张小福不会撒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大牛的问题，便选择闭口不谈。
好在张大牛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最近田里收成还好吗？”在这种时候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块陪伴他一生的农田。
“挺好的。”张小福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他今日卖菜的收入，然后轻轻地放在张大牛的枕边。
张大牛感受到那熟悉的分量，心里知道小福没有骗他，头靠着那个布袋子，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以后。”他的语速很慢，说完两个字后又停了一会，似乎是忘记了说什么。
张小福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想好了，张大牛才又开口：“以后，这些你要收好啊。”
他说着，眼睛半睁开了，眼底闪着一点泪。
他看着面前才十五岁的小福，从他们见面时的七岁如今已经过去八年之久。
一直以来的相依为命、互相陪伴，张大牛看着他，担心将来独自一人的处境，不忍心先走，也舍不得小福。
他前半生平平无奇，多有不顺，直到遇到张小福起，他找到了一个和他有些相似的孩子，打心底里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他本想将他养大成人，可惜命运弄人，已经不容许他多待。
张小福也红了眼睛。
他知道张大牛的意思，心里不想他离开，便不去应他的话，以为这样就能再多一些相处的时光。
然而时间从不会给予谁特殊对待，张大牛清楚自己的身体，默默叹了口气，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一次，他睡着了。
张小福不吵他，拖过来一张小凳子在旁边坐下来，然后拿着在大婶那边买的鱼开始刮鳞片。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悠悠地爬进来，照得整个房间昏黄，透着一点陈旧的暗沉。
屋里只有刀片在鱼鳞上一下一下划过的摩擦声，还有张大牛时而清浅时而沉重的呼吸声，静谧而祥和。
在这样的宁和下，张小福心里的不安似乎也渐渐淡去。他专心地刮着手里的鱼，眼睛时刻关注着床上躺着的人的呼吸起伏，漂浮不定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处，踏实而心安。
张小福已经想好了，明天要再出去问问是否还有别人看到自己与那个陈姑娘走在一起。
更何况那姑娘现在下落不明，能找到她就更好了。
————
静谧深处，亭台楼阁。
普通寻常的外观，与任何一个极富雅兴的赏景小楼一样，然而内里却是富丽堂皇，烛火长亮不灭，金光闪耀着整个室内，却在楼外的夜色中透不出一点光亮。
夜色沉沉，寂静无声。
被张小福满心记挂的陈姑娘就在这里。
她睁着眼，能够感受到眼前的灯火通明，然而却只是白茫茫的迷蒙一片，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她记起自己那天提着一大包东西，路上遇到一个好心的少年帮忙，得知自己还要去药堂开药后，便推荐她去就近的梅馆。
“梅姑娘超级厉害的。”少年肯定的语气显得很有自信。
而碰巧陈佳之前也听过这位梅姑娘高超的医术，想了想，觉得可以去看一看。
由那位少年带路，她跟着他走进一条小巷，本说着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便是在这里。
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她看不到自己的五指，猜测自己恐怕是瞎了，心下惶然，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身后却有人宛若拥抱似的按住了她的动作。
陈佳一惊。
“别动。”那人压着嗓子用气音说话，呼吸间微弱的热气染到她的脖颈。
是个姑娘。
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在这样未知的环境下有人陪在身边让陈佳感觉到一些心安。动了动身子她转过来，歪头靠近身旁的人，也用气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好像摇了摇头，带着发丝在她的脸上摩挲。
“我也不太清楚，”她说，“但应当没什么危险。”
她嘴里说着“应当”，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不确定的犹疑。陈佳的心情好一些了，但还是有些害怕。
“你能看得见吗？”她的手摸摸自己的眼睛，是完好无缺的。“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能看得到。”
“那你能看看我的眼睛吗？”陈佳很担心，“我的眼睛有没有事？”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睁着眼睛，黝黑圆润的眼珠灰暗无神，睫毛微微颤抖，看着有些不安。
“没事。”她很肯定，“你的眼睛很好。”
陈佳微微松了口气。“真好，你还能看见。”她有些羡慕，“我们现在在什么样的地方？”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鼻音拖得有些长。“在一个漂亮的小楼里。”
“周围有其他人吗？”
“有，很多。”
“和我们一样吗？”
“大多数一样。”
陈佳疑惑：“那不一样的是什么？”
目光与直直立在那里的“人”对上，沉黑的眼眸没有一丝光亮，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与她最开始醒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就好像这个表情已经僵在了他的脸上，周围一圈站着的人亦然。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的注视，那“人”的眼珠突然动了起来，似乎是要锁定目标。她淡淡地收回视线，闭上眼假装仍然在昏迷。
“算是看守者吧。”通过“人”的眼睛来观察他们的情况。
陈佳噤了一声。“那我们说话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她闭着眼睛，嘴皮微动，“只要不动他就不会发现。”
“哦哦好的。”陈佳下意识想点点头，想到现在不能动又及时止住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于是又闭嘴沉默了。
一室寂静。
陈佳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眼皮睁闭之间黑暗光明交替。她愣了一会，又喃喃出声。
“你说，”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我们能出得去吗？”
她能够猜到这或许是妖怪作案，而凡人对此只能束手无策，于是心情更加低落沮丧。
脑中想到自己的父亲，那一直和她相依为命、从小就宠爱她的父亲，现在她突然失踪了，他一定担心坏了吧。
然而身旁的姑娘却说得毫不犹豫。
“当然。”
虽然看不见她的模样，但听这语调，陈佳觉得应当是带着一点儿笑的，一定是一种很温柔让人心里能感觉到宽慰的微笑。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山间泉水般清凉又带着一些沉稳，让陈佳本来躁动不安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绑架，未知的犯人，一无所知的情形，再加上失去视觉的不安，她对未来一无所知，也对现下困境的破解之法毫无头绪。
她慌乱无措，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身旁姑娘却信誓旦旦地告诉她。
“等时机一到，所有人都会出去。”
“我保证。”
————
夜已经深了。
店小二在楼下撑着头打瞌睡。
客栈里静悄悄的，留着的几盏烛火微明，新换的灯芯才刚刚燃了一小截。
“吱——”
有人小心地打开了窗户，轻轻跳下了去。
脚步落在草地上，没什么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刚才开的窗户已经关好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月光如霜落下来，一地银白。
就着这光亮沿着小路走，却不想刚一转角就碰见黑乎乎的人影。
那人倚靠着墙，暗红色的裙边露出一角，被月色照得格外晃眼。
半闭的眼睛被长睫掩住，看起来像是已经等候多时而有些倦怠。
方不晚也没有很意外，神色如常地温声同对方问候。
“晚上好，赵姑娘。”
赵客缦微微偏头看过来。
“晚上好。”她眯着眼，神情并不算和善，“方少侠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那颇有些强硬的质问语气听着并不悦耳，方不晚却微微地笑了一下。
“我仍然对那条巷子心存疑虑，所以打算再去看看。”他没有犹豫，直接全盘托出，“赵姑娘要一起去看看吗？”
“当然。”赵客缦站直身子，原本抱臂的手也放了下来，“走吧，你带路。”
方不晚很自觉地走在前面。
“赵姑娘怎么知道我会来？”他配合着赵客缦平时的步伐，走得稍微快一些。
“看你下午落在我们后面那一下，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什么动作。”她的鼻子里轻哼一下。
方不晚知道她说的是他在巷子里拔草的时候。
轻轻笑了一下，他在夜色里弯起了唇角。低头，他走在月光里，一步一步地向前。余光看到在自己的身后，影子被拉得很长，跟在后面的赵客缦每一步都落在他的影子上。
有点像小时候玩踩影子的游戏，虽然对方并不知道。
抿着唇又偷偷笑了一下，脚步下意识走的慢了，赵客缦在后面催他。
“赵姑娘怎么不叫徐姑娘一起？”他调整好速度，正好比身后的人快半个步子。
赵客缦摇头。“她也有自己要查的事情，我们分头行动。”
“原来是这样。”方不晚若有所思。
心里思忖着一些事情要不要告诉她，正犹豫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晚的巷子。
此时的巷子仍是普通的模样，没有半分异常。附近的人家也已经熄灯休息了，到处都静悄悄的。
他们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什么，唯一能证明那晚的怪异真实存在的只有今日看见的染血的草皮。
赵客缦蹲下去摸了一下。
闭上眼，有些微异样在神识中产生了波动，她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
那是灵力的流动过的痕迹。
抬起手，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前方巷子口，方不晚站在那里同她招手。
“我们去那边看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他们走到一片小树林，然后沿着小路又走出来。
月色在眼前照亮着前方的路。
在这近郊处，一大片田地静默着，田里的作物镀了银华，看着有些朦朦胧胧。
方不晚停了下来。
赵客缦不明所以，正要问他，方不晚却在唇边轻轻地竖起食指。
“看那边。”他压着声音，又轻又柔。
赵客缦看过去。
比田土高一截的田埂上，有人静悄悄地坐在那里，脊背微弯，抬着头，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夜晚的田野。
那沉默无言的背影瘦小却很坚定，就像是这片田地的守卫在提防外敌。
他微微扬起的脸庞映着皎白的月光，赵客缦认出来那是今天下午撞到的男孩。
身旁的方不晚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离开。
她又看了一眼，然后跟着转身离开，悄无声息。
那小巷的一条出口竟然直通这里，直觉告诉她或许其中有什么蹊跷。
今天太晚了，她想，明天来找那个孩子问问吧。
忙不迭站起来，拍拍衣服，又抹了一把脸，努力摆出与平常一样的姿态，这才推门进去。
“怎么在门口不进来？”张大牛躺在床上，嘴皮干得像是沾着灰土的土豆皮。因多日来未曾下床走动，身体没有什么气力，声音更是沙哑虚浮。
张小福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伸手扶着张大牛起来喝水。张大牛仰着头喝水，他就静静地站着也不说话。
张小福不会撒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大牛的问题，便选择闭口不谈。
好在张大牛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最近田里收成还好吗？”在这种时候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块陪伴他一生的农田。
“挺好的。”张小福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他今日卖菜的收入，然后轻轻地放在张大牛的枕边。
张大牛感受到那熟悉的分量，心里知道小福没有骗他，头靠着那个布袋子，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以后。”他的语速很慢，说完两个字后又停了一会，似乎是忘记了说什么。
张小福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想好了，张大牛才又开口：“以后，这些你要收好啊。”
他说着，眼睛半睁开了，眼底闪着一点泪。
他看着面前才十五岁的小福，从他们见面时的七岁如今已经过去八年之久。
一直以来的相依为命、互相陪伴，张大牛看着他，担心将来独自一人的处境，不忍心先走，也舍不得小福。
他前半生平平无奇，多有不顺，直到遇到张小福起，他找到了一个和他有些相似的孩子，打心底里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他本想将他养大成人，可惜命运弄人，已经不容许他多待。
张小福也红了眼睛。
他知道张大牛的意思，心里不想他离开，便不去应他的话，以为这样就能再多一些相处的时光。
然而时间从不会给予谁特殊对待，张大牛清楚自己的身体，默默叹了口气，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一次，他睡着了。
张小福不吵他，拖过来一张小凳子在旁边坐下来，然后拿着在大婶那边买的鱼开始刮鳞片。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悠悠地爬进来，照得整个房间昏黄，透着一点陈旧的暗沉。
屋里只有刀片在鱼鳞上一下一下划过的摩擦声，还有张大牛时而清浅时而沉重的呼吸声，静谧而祥和。
在这样的宁和下，张小福心里的不安似乎也渐渐淡去。他专心地刮着手里的鱼，眼睛时刻关注着床上躺着的人的呼吸起伏，漂浮不定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处，踏实而心安。
张小福已经想好了，明天要再出去问问是否还有别人看到自己与那个陈姑娘走在一起。
更何况那姑娘现在下落不明，能找到她就更好了。
————
静谧深处，亭台楼阁。
普通寻常的外观，与任何一个极富雅兴的赏景小楼一样，然而内里却是富丽堂皇，烛火长亮不灭，金光闪耀着整个室内，却在楼外的夜色中透不出一点光亮。
夜色沉沉，寂静无声。
被张小福满心记挂的陈姑娘就在这里。
她睁着眼，能够感受到眼前的灯火通明，然而却只是白茫茫的迷蒙一片，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她记起自己那天提着一大包东西，路上遇到一个好心的少年帮忙，得知自己还要去药堂开药后，便推荐她去就近的梅馆。
“梅姑娘超级厉害的。”少年肯定的语气显得很有自信。
而碰巧陈佳之前也听过这位梅姑娘高超的医术，想了想，觉得可以去看一看。
由那位少年带路，她跟着他走进一条小巷，本说着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便是在这里。
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她看不到自己的五指，猜测自己恐怕是瞎了，心下惶然，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身后却有人宛若拥抱似的按住了她的动作。
陈佳一惊。
“别动。”那人压着嗓子用气音说话，呼吸间微弱的热气染到她的脖颈。
是个姑娘。
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在这样未知的环境下有人陪在身边让陈佳感觉到一些心安。动了动身子她转过来，歪头靠近身旁的人，也用气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好像摇了摇头，带着发丝在她的脸上摩挲。
“我也不太清楚，”她说，“但应当没什么危险。”
她嘴里说着“应当”，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不确定的犹疑。陈佳的心情好一些了，但还是有些害怕。
“你能看得见吗？”她的手摸摸自己的眼睛，是完好无缺的。“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能看得到。”
“那你能看看我的眼睛吗？”陈佳很担心，“我的眼睛有没有事？”
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睁着眼睛，黝黑圆润的眼珠灰暗无神，睫毛微微颤抖，看着有些不安。
“没事。”她很肯定，“你的眼睛很好。”
陈佳微微松了口气。“真好，你还能看见。”她有些羡慕，“我们现在在什么样的地方？”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鼻音拖得有些长。“在一个漂亮的小楼里。”
“周围有其他人吗？”
“有，很多。”
“和我们一样吗？”
“大多数一样。”
陈佳疑惑：“那不一样的是什么？”
目光与直直立在那里的“人”对上，沉黑的眼眸没有一丝光亮，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与她最开始醒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就好像这个表情已经僵在了他的脸上，周围一圈站着的人亦然。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的注视，那“人”的眼珠突然动了起来，似乎是要锁定目标。她淡淡地收回视线，闭上眼假装仍然在昏迷。
“算是看守者吧。”通过“人”的眼睛来观察他们的情况。
陈佳噤了一声。“那我们说话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她闭着眼睛，嘴皮微动，“只要不动他就不会发现。”
“哦哦好的。”陈佳下意识想点点头，想到现在不能动又及时止住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于是又闭嘴沉默了。
一室寂静。
陈佳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眼皮睁闭之间黑暗光明交替。她愣了一会，又喃喃出声。
“你说，”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我们能出得去吗？”
她能够猜到这或许是妖怪作案，而凡人对此只能束手无策，于是心情更加低落沮丧。
脑中想到自己的父亲，那一直和她相依为命、从小就宠爱她的父亲，现在她突然失踪了，他一定担心坏了吧。
然而身旁的姑娘却说得毫不犹豫。
“当然。”
虽然看不见她的模样，但听这语调，陈佳觉得应当是带着一点儿笑的，一定是一种很温柔让人心里能感觉到宽慰的微笑。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山间泉水般清凉又带着一些沉稳，让陈佳本来躁动不安的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绑架，未知的犯人，一无所知的情形，再加上失去视觉的不安，她对未来一无所知，也对现下困境的破解之法毫无头绪。
她慌乱无措，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身旁姑娘却信誓旦旦地告诉她。
“等时机一到，所有人都会出去。”
“我保证。”
————
夜已经深了。
店小二在楼下撑着头打瞌睡。
客栈里静悄悄的，留着的几盏烛火微明，新换的灯芯才刚刚燃了一小截。
“吱——”
有人小心地打开了窗户，轻轻跳下了去。
脚步落在草地上，没什么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刚才开的窗户已经关好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月光如霜落下来，一地银白。
就着这光亮沿着小路走，却不想刚一转角就碰见黑乎乎的人影。
那人倚靠着墙，暗红色的裙边露出一角，被月色照得格外晃眼。
半闭的眼睛被长睫掩住，看起来像是已经等候多时而有些倦怠。
方不晚也没有很意外，神色如常地温声同对方问候。
“晚上好，赵姑娘。”
赵客缦微微偏头看过来。
“晚上好。”她眯着眼，神情并不算和善，“方少侠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那颇有些强硬的质问语气听着并不悦耳，方不晚却微微地笑了一下。
“我仍然对那条巷子心存疑虑，所以打算再去看看。”他没有犹豫，直接全盘托出，“赵姑娘要一起去看看吗？”
“当然。”赵客缦站直身子，原本抱臂的手也放了下来，“走吧，你带路。”
方不晚很自觉地走在前面。
“赵姑娘怎么知道我会来？”他配合着赵客缦平时的步伐，走得稍微快一些。
“看你下午落在我们后面那一下，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什么动作。”她的鼻子里轻哼一下。
方不晚知道她说的是他在巷子里拔草的时候。
轻轻笑了一下，他在夜色里弯起了唇角。低头，他走在月光里，一步一步地向前。余光看到在自己的身后，影子被拉得很长，跟在后面的赵客缦每一步都落在他的影子上。
有点像小时候玩踩影子的游戏，虽然对方并不知道。
抿着唇又偷偷笑了一下，脚步下意识走的慢了，赵客缦在后面催他。
“赵姑娘怎么不叫徐姑娘一起？”他调整好速度，正好比身后的人快半个步子。
赵客缦摇头。“她也有自己要查的事情，我们分头行动。”
“原来是这样。”方不晚若有所思。
心里思忖着一些事情要不要告诉她，正犹豫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晚的巷子。
此时的巷子仍是普通的模样，没有半分异常。附近的人家也已经熄灯休息了，到处都静悄悄的。
他们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什么，唯一能证明那晚的怪异真实存在的只有今日看见的染血的草皮。
赵客缦蹲下去摸了一下。
闭上眼，有些微异样在神识中产生了波动，她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
那是灵力的流动过的痕迹。
抬起手，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前方巷子口，方不晚站在那里同她招手。
“我们去那边看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他们走到一片小树林，然后沿着小路又走出来。
月色在眼前照亮着前方的路。
在这近郊处，一大片田地静默着，田里的作物镀了银华，看着有些朦朦胧胧。
方不晚停了下来。
赵客缦不明所以，正要问他，方不晚却在唇边轻轻地竖起食指。
“看那边。”他压着声音，又轻又柔。
赵客缦看过去。
比田土高一截的田埂上，有人静悄悄地坐在那里，脊背微弯，抬着头，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夜晚的田野。
那沉默无言的背影瘦小却很坚定，就像是这片田地的守卫在提防外敌。
他微微扬起的脸庞映着皎白的月光，赵客缦认出来那是今天下午撞到的男孩。
身旁的方不晚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离开。
她又看了一眼，然后跟着转身离开，悄无声息。
那小巷的一条出口竟然直通这里，直觉告诉她或许其中有什么蹊跷。
今天太晚了，她想，明天来找那个孩子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