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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妆宜是头一次来花柳巷,这条巷子白天没什么人,楼里姑娘歇着,恩客也不会大白天地过来消遣,对比晚间的夜夜笙歌,处处都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逼仄感。

    她寻着门牌找到了巷子最里头那间屋,那屋子大门紧闭,臭鸡蛋烂白菜扔了一地,走近时苍蝇嗡嗡的乱飞,恶臭难闻。

    谭妆宜止住了脚步,正想着这种情况那女人应该不会继续在这住,却听到吱呀一声响,门从里打开了。

    她们四目相对,视线撞个正着。

    “是你。”

    谭妆宜没想到,田学才勾搭的相好,竟然是当初聚客居周掌事带出来的那位外室,可当初不是被周夫人娘家给打走了吗……

    她面色复杂,沉默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可以喊我燕娘子。”

    燕娘子衣衫不整,随意披着件外衣倚靠在门口,毫不在意门外一地的狼藉,又或者是早已习惯了,她盈盈笑着:“谭姑娘,这里多脏呀,来这作甚?那田秀才许久不来我这啦。”

    谭妆宜淡淡注视着她平静的双眼:“我听说田秀才虽然被祝院长点名批评了,但因为科举不易,仍留他在书院求学。他不痛不痒就脱了身,而你却遭镇上人唾弃,人人都将怒火发泄在你身上,你难道甘心?”

    燕娘子掩唇轻笑。

    她挑着眉梢打量眼前干干净净的姑娘,半响觉得好没意思,拂了袖,不甚在意道:“秀才郎自是金贵的,哪里是我一个卖笑的能比,至于甘不甘心的,倒不至于。我陪他寻欢,他给我银子,这只是一笔买卖,我可不止他一个主顾,犯得着费时间与他较劲吗?”

    谭妆宜听得眉头一皱:“何必自甘堕落。”

    “本就在泥潭里,何来堕落这个说法。”,燕娘子神色冷了下来,嘲讽道,“谭姑娘,我可不像你,有个视你如珠如宝的亲爹,根系庞大的族亲。你未经我苦就来对我说教,不觉得好笑吗?”

    “我是没办法去理解你的苦楚,你在泥潭里,或者是在哪里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出于本心我才多嘴奉劝你一句,听不听在你。”

    有些人自己愿意烂在泥里不想挣扎,她不管说什么都是无用。

    谭妆宜跟燕娘子不过萍水相逢,没有那菩萨心肠去度化别人。

    她淡淡道:“我和田学才有仇,你帮我做件事,我为你搞定户籍和路引,事情办成后一百两报酬,我送你离开建安镇。你应该很想离开吧?毕竟这的人对你喊打喊杀的,你待着也不痛快。”

    离开?

    燕娘子眼中透着迷茫,嘴里喃喃着‘离开’,像是终于确定了这两个字的意思,她猛地抬头,眼底不复平静。

    “你要我做什么?”

    ……

    书院休沐,田学才低着头快步从一众同窗面前走过,那身斓衫穿着,却再也没了以前秀才郎的意气风发。

    一书生喊住他,哄笑道:“田兄,这般急着走,莫不是赶着去赴燕娘子的约?”

    田学才脸色轰然涨红,急忙解释道:“家中母亲生病,我只是赶着回家探望。”

    “原来如此,田兄既重礼义孝道那快快回家照顾母亲便是,只莫要半道迷了路,走到那燕娘子的屋舍前才是。”

    一众书生肆无忌惮地取笑,说着风凉话。

    田学才冷汗襟襟:“各位同窗莫要取笑在下,在下与燕娘子并不相熟。”

    他匆匆解释,低头快步走出了书院,到了长街口才放缓脚步,摸着袖中仅剩的二两银子,神色忧愁。

    “田郎……”,燕娘子立在街口处,脉脉含情地望着他。

    田学才抬眼一看,脸色登时沉下,猛拽过燕娘子转到偏僻的深巷里。

    他压着怒火,低声质问:“你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就此两断吗!”

    燕娘子被那语气吓得浑身一颤,泫然欲泣道:“田郎,我……我要离开建安镇了,你待我好,我心中知晓,也懂你如今处境艰难。我也帮不了你什么,索性我将那屋舍卖了,凑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田学才阴狠的眼神瞬间转为震惊,很快他握过燕娘子的双手,难过道:“燕儿,我并不想负你的,只是那谭家实在可恨,谭家与祝院长沆瀣一气,那县令存了私心枉顾我的冤屈,我只是一小小秀才,护不住你。”

    “我知你难。”,燕娘子擦着泪水,“那五十两我留一半给你,余下一半我留下当盘缠。”

    一半便是二十五两。

    可原本有五十两的!

    田学才有些狰狞地想,如果不是这声名狼藉的浪荡寡妇勾缠自己,自己如何会做错事,引了院长斥责,遭同窗耻笑,这五十两应该全部赔给自己才是!

    田学才对燕娘子露出温柔笑容,体贴道:“那是你卖了屋子才换来的银两,我堂堂读书郎,岂能拿你的。”

    燕娘子感动不已,抽噎着说:“田郎,你若不收,我走也不得安心。”

    “燕儿……”,田学才沉痛道。“多谢你,你放心,若我将来高中,必定去找你,风风光光将你迎娶进门。”

    “田郎,我等你!”

    燕娘子擦了眼泪,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那买了房子的主家人好,让我多住今日,明日才搬走,银子都藏在房里隐蔽的地方了,田郎你与我一同去取吧。”

    “好。”

    田学才一心惦记着那五十两,根本无暇顾虑其他,催促着燕娘子一道返回了花柳巷。

    花柳巷白日静悄悄的,两人遮遮掩掩地进了屋。

    到房间里,燕娘子从床底下拖出小木箱,打开后里面静躺着四个银锭,和一些碎银,她将小木箱推给田学才,“田郎,你取一半走吧。”

    田学才接过小木箱,手有些发颤,“燕儿,你今日来找我的事还有谁知道吗?”

    燕娘子摇头:“没有,我谁都没告诉,你拿了银子就快些回去吧。”

    “不急,不急……”

    田学才啪地关上小木箱搁到床头,魔怔了似的盯着燕娘子。

    燕娘子疑惑地望着他,正要说些什么,对方却猛扑上来,扯过架子上的毛巾塞进那欲呼喊的嘴,田学才渐渐露出狞笑,眼中里的贪婪再也无法遮掩。

    “燕儿啊燕儿,你可别怪田郎狠心,要怪你就怪谭家去吧!”

    田学才用力按住燕娘子,将她塞了嘴,绑在床脚那,然后跑出去,很快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火折子。

    他匆匆扫了一眼房间四周,拔开火折子扔到床上的棉铺里,在火燃起前抱上小木箱仓皇离去。

    火势很快蔓延。

    田学才抱着银子,刚跑出大门,迎面就撞上一个魁梧的男子,他直接被撞飞出去,怀里的木盒砸到地上,里面的银子露了出来。

    “我的银子!”,田学才骨碌爬起,疯了一样去捡散开的银子。

    “你这人怎么回——”,魁梧男子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顿了一瞬后双目暴起,大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啊!”

    田学才意识到不对要跑走时,已经晚了。

    那魁梧男子见他鬼鬼祟祟的,还抱着这么多银子,又是从走水的屋里跑出来的,这事一定有鬼!

    男子声音洪亮,很快引来周围的人,屋里浓烟滚滚,还传出女子的呼救声,围观的百姓霎时慌了神,赶忙跑回家打水来扑火。

    有几个男子听着呼救声渐弱,披着湿被套就冲了进去,将人在屋子烧榻之前拖了出来。

    燕娘子浑身被浓烟滚过一遍,手脚也还被绑着,她弓下身,剧烈咳嗽,憋红的脸上表情呆呆的,眼泪无意识地一直往下淌着,死里逃生后整个人都被吓愣了。

    “是燕寡妇我的天啊!”

    “怎么会被绑着手脚?会不会是有人要杀她?”

    “不能吧!杀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是这个男的故意纵火!”,第一个发现走水的魁梧男子拖过被吓得走不动道的软脚虾,一把扔到人前。

    他黑脸道:“我刚过来就看见这人抱着一箱银子从里面冲出来,随后就起火了,而且我们进屋里救人的时候,她是被捆了手脚绑在床头的。”

    “我的天!这不是田秀才吗!”

    “好恶毒的秀才,竟杀人夺财!”

    “压去送官!”

    围观百姓义愤填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田学才骂得抬不起头,白着脸趴在地上,死死抱住那些银子。

    “田郎,你好狠的心啊!”

    燕娘子终于缓了过来,她爬到田学才身上捶打,声音凄厉,伤心欲绝,“我卖了屋子才得来的五十两银子,我都愿意留你一半用来读书,可是你竟想害我,好独吞那五十两,你怎能如此狠心要置我于死地!”

    “唉……这燕娘子也是可怜。”

    “她有什么可怜的,就会勾缠男人。”

    百姓议论纷纷,衙门的人来得很快,涉及到人命,县令审起来也没拖延,这起纵火案,人证物证都有,纵火凶犯还在现场被逮住,无从狡辩。

    田学才被革除秀才功名,牢狱三年,永世不得再参加科举,所抢银两五十两悉数归还燕娘子,另外还要补偿燕娘子五两作为医药费。

    谭妆宜挤在公堂外看戏,见田学才那惨样,心里是狠狠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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