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事情终究是给温怀钦带来巨大的惊吓,晚风起时靠在窗边软榻小憩的太子殿下发起高热来。

    桑延抓来孙辉。

    “你看看,需不需要看太医?”

    孙辉:“什么意思?我就是太医院首你还找什么太医!”

    她也反应过来自己是有些关心则乱了,等孙辉搭完脉赶紧问道:“殿下怎么样?”

    孙辉扒开殿下的衣领,呼吸顺畅。他松口气,“没事,就是白天受了惊吓。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想到今天的传言。忍不住说几句:“殿下何等良善之人,你怎么能带他去殿前司那种地方?”

    桑延坐在床边,伸手把殿下的衣领和上盖好被子。她反问道:“殿前司怎么了?哪种地方?”

    “殿下这么大人了,日后是要亲政的整日守在东宫读些诗词歌赋就合适了?况且我就在当场,能出什么事。”

    孙辉一拍大腿,“你还说呢!昨夜刺杀你也不在当场!结果呢?”他抱着药箱,“以殿下做饵,大人心也太大了。”

    他在这后院住了两年,对大人和太子夜里的师徒关系多少知道些。自然不会真的觉得大人不关心殿下生死,但是免不了忧心。

    “行了,殿下没事我就先回去睡觉了,今夜有劳大人看护。”

    斗转星移,月色撩人,

    桑延不知第几次给殿下换上新打湿的帕子,感受到殿下额上的热度退去才放心。

    床上的青年恢复点意识,低声呼唤着什么。

    她倾身细听。

    “老师,老师……父皇……”

    坐着的人长叹一声:“哎!”

    早知道会这样自己或许真的不该让殿下一起去。

    殿下还是低声唤着:“老师……”

    她握住殿下掌心,句句回应:“我在呢。”

    一直以为自己在梦境中的温怀钦被这句来自外界的声音惊醒,一个颤栗之后睁开了眼睛。

    老师果然在自己身边。

    他坐起身,额上的帕子掉了下来。温怀钦有些恍惚的问:“我不是在窗边的吗?怎么会——”

    印象里,自己确实是坐在窗边等老师。后来有些困倦好像就眯了一会。

    “我一来就发现殿下在发热,如今总算是退了下去。”桑延拿着帕子关心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温怀钦试了试,确实还有余热。

    “那,是老师把我抱到床上的?”

    看到老师点头,他隐在被子里的那只手抓捏紧了被子一角,迟疑地问:“那外衣?”

    桑延坦然道:“你我之间虽有师徒之名但殿下若要算我冒犯之罪,我自当领罚。”

    其实刚刚孙辉那一番话已经让她心中升起悔意,这次是自己冲动了。太着急让殿下接触这些,没有顾及到他的身体。

    温怀钦不明白老师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慌张的摆摆手:“不不,我没有生气。是我应该感谢老师才是。”

    他侧头,从正面仔细观看老师的样貌,心中有个猜测。

    桑延被他眼神看的奇怪,“殿下在看什么?”

    “看老师。”温怀钦正色道:“老师刚刚那句话说错了。你我之间既是师徒,那么师徒之间何谈冒犯!”

    “别说是一时情急解了外袍,就是——”

    就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老师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莫名其妙被太子加深了两人的师徒情义,桑延还是没听懂他想说什么。只好附和点头。

    铺垫了前面这许多,温怀钦终于问出那句。“所以老师真的是女子吗?”

    “咳!”仿佛是被大徒弟图穷匕见了,桑延那轻薄的面具下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要如何直接说出骗了他两年这件事。

    望着老师耳朵都憋红了,但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皱着眉,“老师不会连真面目都隐藏了吧?”

    在这特殊的日子,刚刚睡梦中两人初见的场景中,老师见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就是上前摸骨以防调包。

    温怀钦眼中的怀疑更甚。

    桑延确实在犹豫,但不是要表明身份而是想找个听上去合理点的理由。

    太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即摆出一副伤心过度的神情。

    “今日是父皇诞辰 ,梦中忽然忆起初见老师时父皇握着我的手交到老师手里——太子和大魏托付给老师了。若是父皇在世想必也不希望老师为了大魏隐瞒与我。”

    傻孩子,先帝的遗命就是瞒着你啊!

    桑延清清嗓子,原本难以入耳的乌鸦声变为女子特有的细腻温婉的声音。

    “殿下聪慧,臣确实是女子。”

    温怀钦呆在原地,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老师这张脸发出这种悦耳的声音还是有些惊悚的。

    “所,所以脸真的是假的?”

    桑延有意逗他,凑近问道:“什么真的假的?”

    看着殿下原因发热泛红的脸被吓得煞白,她笑着拉开距离:“如此这般都是为了便宜行事,等殿下亲政的那一天臣自然会如实相告。”

    亲政,亲政。

    老师走后,温怀钦躺在床上双手抓着被子,从未如此期待自己及冠那天的到来。

    梦里恍恍惚惚,想到两年前的今天父皇驾崩又交叉着这两年与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

    *

    桑指挥使办案出了名的兵贵神速,第二□□会上她拿出廖冲口供的时候大家竟有种“理应如此”的反应。

    一个个都摆正身形听桑指挥诉说案情。

    “据廖冲招供他确实是受人所托借送回军粮的时机转运了杀手和凶器。”

    此话一出朝堂上唏嘘一片,这廖冲是裕狐将军麾下得力干将。这样一来太子党刺杀世子的可能性就很大啊!

    裕狐永昨夜左等右等在院子里坐了一夜都没等到那个暗卫统领的影子,压了两天的火正没出释放呢。

    他大步走向那站在殿中央满嘴胡言的人,魁梧的身躯站在桑延面前还真有几分震慑作用!至少对方真的被吓退两步。

    桑延捂着鼻子退开,一只手在空中驱散着什么。满是嫌弃的开口:“裕狐将军你虽是个武将可这大夏天的,也当每日沐浴洁身才是啊。这样一身异味上朝,要是御史台还在肯定要参你个不敬朝堂的罪名。”

    昨夜因为等那个暗卫头子半夜困的不行还在院子里面舞了会大刀,一路走来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可是现在被她一说,裕狐永自己也觉得似乎有些异味。

    他也退了几步,这个距离总不能说什么了吧。

    “本将军一个武夫自然不如桑指挥使讲究,不仅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这身上也跟女子似的走到哪都带着一股子香!!”

    桑指挥使牙尖嘴利,两年前就能一人舌战御史台甚至直接查无此官。

    裕狐将军如此羞辱桑指挥使,大臣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果然,那瘦削的人眉眼含笑问道:“将军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倒也不必这么急于自证。”

    “廖冲在赌坊欠了巨债所以掌管京郊驻地之后把握辎重也是为了方便贪污。这两年朝堂抓得紧,他不敢动军饷。恰巧这时候有人买通他帮着运一趟东西——”

    “想着自己欠下的银子,廖冲最后选择铤而走险。户部尚书年事已高,不想横生枝节就没上报。”

    旁听许久的阮世昌走上前,“就这理由桑指挥使也信?”

    桑延摊手,“不然呢?阮侍郎有何高见?”

    以为自己会被指控的裕狐永横眉看着他,无声的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阮世昌一甩袖子,朝桑延说道:“敢问指挥使,是哪家赌坊?欠了多少?何人买通?那些兵器又是何时何地由哪位工匠锻造的呢?”

    他跪下,对摄政王回禀:“指挥使此言太过牵强,案件细节也不明确。臣恳请王爷准许臣重审此案!”

    大殿内鸦雀无声,大臣纷纷感叹还是年轻人胆子大。也有人腹诽:阮侍郎若不是有个好出身怕不知何时就死在查案的路上了。

    桑延的本事温衡是知道的,对方如此草草结案怕是查到廖冲与自己的关系了。即便自己没有交代他做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抹去廖冲口供的痕迹是正确的。

    事发突然,时间仓促。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了。

    只是留下的漏洞确实比较明显,摄政王看向桑延。

    “若是让阮侍郎与指挥使一同审理此案,可有把握?”

    桑延傲然一笑,眉眼间全是自信。

    躬身行礼:“属下绝不辱命!”

    温衡这才放下心,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一定能给百姓和朝臣一个满意的解释。

    摄政王十指交叉,低沉道:“此案复审,桑指挥使为主审刑部阮侍郎陪审。限期三天,逾期——”

    站着的桑指挥使突然走到阮侍郎身边一起跪下,接道:“若是逾期臣愿按军中规矩领五十军棍!”

    她身边的阮世昌:……

    什么叫做赶鸭子上架?大概就是阮世昌被迫说出那句:“臣亦是!”

    朝会以指挥使和阮侍郎的对赌协议结束。

    阮世昌头也不回的走了,看样子是着急去殿前司要人。

    摄政王知道桑延时间不多,把迈出步子的方圆召回。“今日不留人用膳。”

    桑延慢悠悠出宫门就被等在此处的裕狐永拦下。

    “不过是殿前开了将军一句玩笑,不至于在此等我吧?”

    出了宫门,守卫就把他临时存着的佩刀奉上。

    裕狐永接过刀。

    在对面谨慎的眼神里,把刀挂到腰间。

    “桑延,你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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