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清楚他的话,但一定有字面意思。

    寒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大马路上,身下凉凉的,身上更凉。

    人间界,深冬,草木都结冰的时间里她一身破烂的白裙,光着脚,就这么睡在路上。

    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坐起身,她尝试调动体内力量,果然,一半不到。

    四周很空旷,只有不远处一座小房子亮着暖黄的灯光,烟囱上空是浓浓的烟。

    “铛啷”一声,寒诺下意识看向声源处。

    两枚硬币骨碌碌转着,最后停在她脚边。

    抬头,一旁的小孩对着母亲笑起来,“妈妈,流浪汉诶!”

    “……?”谁?我吗?

    寒诺迷惑地眨着眼睛,看到旁边还有辆汽车,便走过去看了眼。

    那小孩没说错,她破破烂烂的衣服还蓬头垢面,确实是流浪汉。

    背后有人拍了拍,是那小孩的母亲,“姑娘,是遇到困难了吗?”她拉过自己的孩子,“不好意思,他没有恶意。这天太冷了,你这一身不会好过的,去前面那家吧,善良的神父会收留你的。”

    神父?

    转过身,寒诺再次看向那座房子。

    好像现在只能去找他了,失去大半力量,她的身体素质和凡人无二,现在已经觉得凉飕飕的了。

    她敲开门,入眼的男人却和想象中不一样,很年轻,看起来有些病殃殃的,一头白发和浅色的眼睛让他不同于寒诺见过的所有人。

    以及……强烈的熟悉感。

    “你找谁?”

    说出的话冷淡得很,寒诺瞬间觉得他一点也不熟悉了,自己才不会认识这种人。

    但她有求于人,还是笑着,“你好,我听说这里的神父人很好,所以——”

    她展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如你所见,先生。”

    男人看上去欲言又止,随后让开了,“父亲不在。”

    啊原来是他儿子,就说善良的神父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寒诺试探性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但不要乱走。”

    屋内暖烘烘的,壁炉的火烧得正旺,暖黄灯光笼罩着整间房。

    寒诺缩在一旁,悄悄瞥了眼忙碌的人,总觉得再不开口空气会冷下去。

    “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正熬着一锅汤,此时小锅冒出热气发出咕噜噜的温暖声音。

    寒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声音他应该很不情愿,“羽。”

    那还真是一个无趣的名字。

    羽很沉默,从一开始就是,但他端来了一碗浓稠的汤。

    寒诺惊喜地接过,道谢的话还没出口,指尖无意间碰到他的手,陶瓷碗瞬间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无言,空气里全是蘑菇汤的味道。

    “对不起,我来收拾吧!”

    “不用。”他回应完,还一直盯着指尖发呆,眼神中可以被称为嫌弃的表情展露无遗。

    寒诺一时说不出话,这么讨厌她?

    挪了两步,她把手背在背后绕动,蘑菇汤和碗瞬间复原。

    “抱歉,我——”

    她话没说完,羽盯了她一眼,随即快步进到一间房里反锁了门。

    ……吓到人了?

    疑惑间,大门打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年长的男人放下一袋东西,抱怨道:“下雪了,怎么突然就下得那么大。”

    另一位很年轻,亚麻色卷发和绿色眼睛让她看起来很俏皮,“快回家的时候才下,也很幸运啊爸爸。”

    女孩注意到她,表情慢慢变得不可思议,“天啊——”

    寒诺正要解释,一套衣服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快换上吧,这么冷的天你是从哪来的?哥哥没好好接待你吗?话说他去哪了,这个时候不该在做饭吗……”

    寒诺小幅度地指了指桌上的蘑菇汤。

    女孩便兴奋地跑去厨房,叮铃哐啷一阵收拾起餐具。

    剩下寒诺和那个疑似神父的人面对面。

    许久,男人叹了声,“先把衣服换了吧,寒诺。”

    “神父先生,您认识我?”她以前确实常来人间,但不记得认识过这个人。

    神父摇头,“我们应该有一段时间可以认识认识。”

    气氛很尴尬,寒诺坐在桌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女孩是洛伊,神父的女儿,她此时埋头根本没管其他两人。

    很快羽的房门打开,他神色很淡,刚刚莫名的不愉快好像不存在。

    “父亲,洛伊。”

    神父给他推过去一碟食物,“好了,来吃饭吧,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有太阳。”

    晚上睡得并不好。

    寒诺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好心人收留她,给了她住处,也没有索取报酬。

    但是就是不舒服。

    她从床上坐起,黑暗中亮起一点柔光,手心一片轻柔的白色羽毛落下,痒痒的。

    她贴着另一侧的墙过去敲了敲,即使知道不会有回应,她也安心得多。

    确实熟悉,那个叫羽的人。

    就连这么点心理慰藉都让她舒服不少。

    第二天果然除了太阳,寒诺不好在别人家赖床,早起跟着铲雪去了。

    大冬天的累得一身汗,回头时她注意到了门口的人。

    白色的柔软短发,像堆在屋里的雪人。

    洛伊说:“哥哥有白化病,父亲平时不让他出门的。”

    洛伊的眼睛是很透亮的绿色,像精灵。

    寒诺说:“你们不太像。”

    她随即捂了嘴,自己一个外人在这瞎说什么呢!

    不过洛伊并不介意,昨晚寒诺就看出来了,她是个和自己性格差不多的人。

    “嗯……其实我们本来就不是亲生兄妹。”

    寒诺应了声,还是止不住去看,缺少色素偏粉的眼睛,冬日白色阳光下的发丝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翅膀。

    “羽”……他叫这个名字啊。

    说起来,审判者那些家伙总是喜欢谜语人,连惩罚她都不说明白要干什么。

    “你在看什么呢!”

    背后暖暖的,她回过头,笑道:“没啊,冬天有鸟吗?”

    洛伊不明所以,“鸟要飞去温暖的地方,如果你能在这待很久,说不定可以看到。”

    这个寒诺不确定,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放下手里的工具,她突然跑到门口,“外面有太阳,你不来吗?”

    羽像个瓷娃娃,他没什么表情地一盯,便再没动作了。

    常人看来这边是拒绝了,寒诺却不觉得,或许是那莫名的熟悉感的原因吧,她就是觉得这家伙相比起暖炉的温度会更喜欢太阳一些。

    “没关系的,你昨晚看到了,其实我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女巫,我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

    动了动嘴唇,他说:“女巫不会像你这样。”

    话匣子开了,寒诺也笑起来,“可你也没见过呀,说不定就长我这样呢?”

    “……随便吧。”

    一上午在繁忙中度过,寒诺在院子角落堆了个一米高的雪人,洛伊便奢侈地用自己的一对红宝石耳钉给它做眼睛。

    “反正雪化了捡回来就是。”

    寒诺神秘地摇头,“你知道我的专长是什么吗?”

    “嗯?你真的是女巫吗?”

    她闷声笑了几声,这兄妹俩的确不太像。

    “女巫不算吧。”她说着抓起一撮雪在手心捏了捏,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小雪人便出现了。

    她现在也就能干点这种事了,毕竟失去一半翅膀不是小事。

    “哇!”洛伊捧着它在屋子里转,“可以保留多久,我想留到春天!”

    “如果我到时候还在这的话就可以。”

    洛伊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不如你就留下来吧,昨晚父亲问你来干什么你说找人,先住着,慢慢找。”

    找人是瞎编的。

    但是——她又去看埋头在一边翻书的人

    可能,真的要找人了。

    夜里她还是靠着墙,这次敲了敲,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羽?”

    出口那一瞬间,寒诺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这么活泼。

    墙壁上传来三两声敲击,原来这墙并不隔音。

    “睡不着吗?”

    温柔的夜里,温柔的声音,她想象着另一边的黑暗中一抹白色,忍不住勾起嘴角。

    “你呢?”

    “快睡了。”

    “哦,那我打扰你了,你不用管我。”

    她裹着毯子昏昏欲睡,迷糊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寒诺……寒诺?”

    很干净的男声。

    神父的家很大,令寒诺震惊的是他竟然有一间玻璃温室,里面的花花草草经过特殊培育在冬天也能开出艳丽的花。

    她坐在椅子上撑着注视那个单薄的身形,伸手在空中慢慢描摹起轮廓。

    后者转过头,指尖恰巧遮住他的眼睛。

    寒诺说:“你知道吗,你这种样子很适合拍杂志。”

    “我只知道你好像盯了我很久。”

    “……”寒诺默默转过身。

    该怎么说呢,跳到他面前问他,我们在哪见过?

    不行,太失败的搭讪,效果堪比路边普信人士。

    最终寒诺转了话题,背对着他说:“或许我们俩冥冥之中一定会相遇呢。”

    她想着,这句话还是好失败。

    不过身后没有一点动静,再看,修剪花枝的剪子被搁置在地上,人已经不见了。

    “……”人间是不是经常有人用脏话来表达自己的无语?

    她捡起剪子随意咔咔两下,走前又在花丛中随机认两朵当朋友,在它们身上留下一点“神信”,这样要是有机会的话,那几朵会是最早有灵智的。

    摸出花房,寒诺远远地就看到门口站着说话的人,他手上捧着东西,刚和邮差交接完。

    “神父先生呢?”

    羽放下东西,头也没回,“出去办事了,你可以去西郊找他。”

    她在心里给人做了个鬼脸,“我就要赖着,你想赶我走吗?洛伊都没说什么,你想干嘛?”

    长久的沉默,落针可闻。

    寒诺背在背后的手伸出,一束冰蓝色的花没经过任何修剪。

    “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我知道你觉得我有那个意思,所以我还是道个歉吧。”

    冰蓝色花,和她出生那天开的一样,只是这么多年没人再见过,寒诺也只是根据后来的描述模拟了个大概。

    在他们那里,这种几乎限定的生辰花是可以送给重要的人的,生命中重要的人。

    她不了解这个人,但却相信自己不可能就这么和他两不相欠擦肩而过。

    许久没有回应,寒诺手都要酸了,想着要不还是算了吧,结果羽最后接了。

    “叫什么?”

    “嗯?”

    “花,叫什么?”

    寒诺听清了,尴尬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开了一次就绝版,还没来得及取名。”

    羽把花捏在手里,闭上眼轻嗅着,“我也见过。”

    “不可能,它真的只开了一次。”

    “那就不可能吧。”

    这人怎么轴,连扯都不扯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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