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沂尔出来的时候，狐疑地看了贺楮一眼。
这人看着这么老实，怎么耳朵和脖颈红成这样。
她抬起一只葱白的手指，掀开了他的耳机，刚想说话，指尖都要被这震天响的音乐震麻。
贺楮梗着脖子没有回头，夏沂尔在身后手忙脚乱地关掉了音乐。
世界终于清静了。
夏沂尔披上外套，不是非常自在地收了收睡裙之下白皙的腿，掀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严严实实的海苔卷，然后咳嗽了几声，说：“贺老板你现在可以洗澡了。”
贺楮笔电敲得飞快，仿佛身后有人在哐哐狂追。
“贺老板？”夏沂尔眨了眨眼睛，“轮到你了。”
贺楮面色冷峻，声音更是冷得仿佛掉到了冰雪地底：“你先休息，我还得再处理点事儿。”
"哦……"夏沂尔翻了个身，背对着贺楮，无聊地划拉着手机。
她总觉得贺楮心情也不算是不好，但他声音冷得掉渣。
房间里没什么人说话，气氛怪异得很，原本模糊的感知在逐步具象化。
她居然和她当年的男神在同一个房间里，孤男寡女相处，彼此还是协议恋爱。
说到男神这个事情，夏沂尔突然想起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微博了。
写同人文之于她而言其实是一方聊以慰藉的工具，因为现实忙得毫无意义，完全是为了金钱在艰难跋涉。
遇见贺楮以来，她的人生似乎彻底改头换面，尽管每天都很忙，但她非常满足，毕竟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有价值了。
夏沂尔有些心虚地点开微博，手指慢吞吞地挪到了留言板一栏。
果不其然是满屏幕的思念，绝大多数人都云抱着她嗷嗷痛哭，说她好久不更新，都没人做饭了。
嚎叫的最多的就是贺楮和成菡音的CP粉，本来圈子就很冷，最顶级的大厨跑路了，只能翻陈年旧饭吃上两口。
夏沂尔尝试着恢复手感，想要摸两条小段子试试。
可是大抵粉丝永远对偶像有滤镜，真正接触过贺楮以后，夏沂尔反倒是想象不出来贺楮会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他给她的，似乎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夏沂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把脑子里的水晃荡出去。她实在是太知道自己和贺楮之间隔着天堑了，因此哪怕就算遇到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似乎都能有些暧昧可言——可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协议恋爱，装出来的罢了。
白皙的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太久，夏沂尔发了半天的呆，终于察觉到自己真的不太能写出来两人之间的相处了。
她干脆换一种形式，用成菡音的口吻来给贺楮写一封情书。
这样下来就很顺畅了，她毫无压力地描摹出贺楮的一切样子。
所有往日里看着酸掉牙的无痛呻吟在此刻都变得非常诚挚，甚至字字句句锥心，仿佛是喜欢极了才能写出来的。
夏沂尔被自己吓到了。
网不好，那封情书的博文在屏幕正中央转了半天还没能成功地发出去。
夏沂尔关掉了手机，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被窝里发呆。
心跳似乎不太正常了。
贺楮正敲定最后一个流程，神色有些冷淡严峻，冷不丁手机震动了一声。
微博提示：您的特别关注“浴乎沂”发了一条微博！
他本以为是出来玩的plog之类的，心中正好掠过“有机会讲一讲如何运营plog博主的账号”的念头，谁层料想点进去就是长长的一大段文字。
非常熟悉的文风，与往日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换了第一人称，写得内容像是封情书。
贺楮目不转睛地一行行看下去，几乎要把每个字都嚼碎，反刍：
“……我想刺穿他的肋部，看看那里是否缺失一根组成我的肋骨；我要搜寻他假面下的每一个伪装的笑容，挖掘他所有的假意，告诉世人他同庸常者一样无甚耐心，惯会装模作样；我要吻上他蜿蜒起伏的青筋，让他和我在镁光灯中共同跌入丑闻，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污点，却又如此无可代替。”
他的心里像是开了盖的罐装汽水，“呲啦”一声涌出了大量的泡泡，所有的情绪几乎要满溢而出。
手指很慢地滑到了最后一行。
他看着落款人的名字，原本上牵的唇角猛地僵直，最后下坠，挂成一轮倒弦月。
这人，真烦啊。
贺楮面无表情地点开评论区，成功看到了底下一堆粉丝喜极而泣的尖叫，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他轻轻点了点屏幕，在评论区留下极具个人特色的回复：
“。呵。”
贺楮绷着脸想了好半天，微信里又有合作方疯狂地敲小窗，成串的微信群里有一大堆的人艾特他，然而他统统无视，吊儿郎当地支起单条腿，长臂松弛舒展地压在膝上，切换了一个微博小小小号，点开了夏沂尔的小窗。
夏沂尔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偷偷瞄贺楮几眼，发现对方微信小窗敲得飞快，看来确实在谈什么合作——
然后就在评论区看到了他的回复。
甚至能想象出来他冷笑的模样。
底下的粉丝们一头雾水，有人狂欢，有人惶恐，有人甚至大着胆子艾特了一下成菡音。
更恐怖的是，成菡音居然真的被艾特来了，并且很任性地在底下留下“哈哈哈”的评论。
这一下不得了，径直把夏沂尔这条微博炸上了热搜。
夏沂尔：“？？？”
她“噌”地一下坐起身来，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
贺楮慢悠悠地提醒一句：“上热搜了，记得把你现在的留言板都看了吧，之后就不是纯粉丝了。”
他的话音刚落，余光瞥到她的脊背。
夏沂尔的睡衣确实布料不多，且薄，两片蝴蝶骨处透过布料勾勒形状，瘦削得惊人。脊线弓起，一路线条优美流畅地往下滑，没入被中。
夏沂尔的手指微动，贺楮冷淡地斜一眼，又尽力从容地转回身去，用力地闭了闭眼，抬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这人太过分。
他在心底狠狠唾骂自己一通，最后绝望又认命地把自己十八寸的行李箱一把扯过来，粗暴地开始翻找衣物，准备去洗澡。
夏沂尔听到他低沉地一声：“我要洗澡了，夏沂尔，闭眼。”
夏沂尔很听话地闭上眼睛，但嘴就不停了：“你是不是真的跟成菡音有什么关系啊，救命，这是我第一次上热搜诶……”
“她早就知道你。”贺楮的嗓音冷冷淡淡，听起来莫名有点烦躁，似乎对哪里很不满意，“是她跟我讲的你。”
夏沂尔突然就安静了，蔫蔫地把手机收回被子里，肩膀处的被角被用力地搪了搪，没有留下任何冷风可以钻进去的空隙。
裹得结结实实的海苔卷儿。
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快洗，我保证不看你——”
“不公平，夏小姐。”他的风衣脱去，露出白色的打底，橡树混着榛果的气味如此轻盈地漾进她的鼻腔，血管，心脏，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你也得戴降噪耳机。”
夏沂尔睁开了右眼的一条缝，入目就是他非常宽阔的肩，白色打底很薄，他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登时一览无遗，胸大肌的轮廓如此眨眼，让她一瞬间忘了呼吸。
他把耳机轻轻地戴在了她的耳上。
她的脸真的很小，他怀疑一只手就能彻彻底底地覆盖。
在跃跃欲试感愈发强烈之前，他面上平静地按捺住了。可是从夏沂尔的视线来看，是可以看到青筋是如何在他冷白的脖颈间蜿蜒峥嵘的。
她笨拙地取消了手机蓝牙配对，他慢条斯理地连上，然后翻动手机列表，给她挑着歌。
他们靠得太近，这处的空气于夏沂尔而言似乎就不再流动，心率在飙升，血液在疯狂上涌，她默默地又一次扯起被角，一把盖住了头，然后大声道，尽管听起来还是很闷：“您的好友对您撤回了一个戴耳机听歌。”
贺楮隔着被子揉了一把她的发顶，刻意用了一定的力度，随即凑得非常、非常近，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垂，报复一般地吹了口气道：“……下次别写我和成菡音的同人文了。”
夏沂尔“啊”了一声，“咻”地一下往下扯开了被子，手指恰好抚过贺楮的唇：“啊？为什么？”
贺楮的脑海里将那一个触碰反复回味了千万遍，单手撑在夏沂尔的床边，嗓音清冽：“因为我和她是假的。”
没有什么比正主亲手拆CP更让人心痛的了。
夏沂尔真情实感磕了这么多年，他这么一说，眼中瞬间飚出了水光，摇摇欲坠。
贺楮：“……”
他直起身抬手抹了把脸：“……行吧。”
真的好烦，她这样他却一点办法没有。对别人轻而易举就竖起的、不可逾越的底线，在她面前土崩瓦解。
只不过他也很会装而已，手指在屏幕上一揿，随手点了一首歌。
她怔忪地看着他的口型：
闭眼，不准偷看。
他随手点下的应该是一首外文歌，歌手唱得很勾人，整支曲子特别有节奏感，短暂的间隙中她都能听到贺楮洗澡时的水流声。
胸大肌、八块腹肌的轮廓线条又在她的脑海中沉沉浮浮，他劲瘦的腰线，宽阔到令人很有安全感的肩，鼻尖似乎掠过木质香。
她的面上太燥热了，只能不断地翻动着私信，努力不分神去听那细微的水流声。
然后她就翻到了一条私信。
这条私信的主人是关注她超过五百天的金粉，IP不是她在的省，坐标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有钱的省份，个人简介里一片空白，寥寥几条都是不知所云的情绪抒发，基本上都是表达自己对某个人的郁闷、无措，还有夸对方可爱。
她给夏沂尔发的信息用词也很礼貌：“太太愿意接单吗[呜呜/黄豆]，就是刚看到你写的这个情书，感觉好感动，你愿意用第一人称写贺楮大佬的梦女文吗？千字五百，行吗[可怜/黄豆]。”
夏沂尔的眼神只在那个“千字五百”久久停留，先是沉郁冷寂，继而是狂喜：没想到她这种人也有一天能凭写文赚大钱！
不过理智没有被金钱腐蚀，她没有被欲望冲垮，而是按住心中的激动，小心地摘下耳机，对着浴室喊了一声：“贺老板，你以后不会限制我写文吧！”
贺楮被夏沂尔突然的甜腻嗓音搞得手一滑，差点掐到自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后，顿了一秒，又朝自己脸上泼了一把热水，声音被热气蒸得有些失真：“著作权是你的，随你。”
夏沂尔激动地连脚趾都要蜷曲了，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回复。
没等到那人回复，反倒是留言板上多了一大堆粉丝、非粉丝问成菡音和贺楮什么关系。
热搜越爬越高，夏沂尔的心一会儿像浸泡在炽热的岩浆里，一会儿如坠冰窟。
她想要出声询问一个答案，却又明白自己不具备这个立场。
他已经再三否认了和成菡音之间的任何关系，那她究竟还想要什么答案呢？
夏沂尔说不出，只是觉得心脏很奇怪，仿佛有线绳束缚，稍有不慎就会被割伤。
她没有经历过这样不对劲的情绪。
可她冥冥中似乎预感到了，这是一种不能深究的情绪，一旦认真了，也许就会走到一个很难过的境地。
她在循环播放的音乐声中惆怅自己的少女心绪，冷不防转头和突然出了浴室的贺楮对上了眼睛。
夏沂尔的目光从他努力扣得严严实实、仍然露出了一大片冷白的胸膛滑过，随即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地往下瞅。
分明是半边绒的材质，看上去很宽容，可他愣是把睡衣穿出了男模拍大片的感觉。
贺楮单手拿着一块烟灰色的毛巾擦着头发，和夏沂尔的目光撞上的时候所有的动作一顿，陡然僵硬起来。
贺楮放下毛巾，在心底“靠”了一声，才幽幽地说：“夏沂尔，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在冒绿光。”
夏沂尔耳机中的歌正正好唱到最高潮，完全地盖过了他的说话声，她弯了弯眸：“你说什么？”
贺楮掀起眼皮子丢过来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我说，你的耳朵真好使。”
夏沂尔耳机里曲子在空拍，世界都安静了一秒，她自然听到了他的发言：“那是当然。”
贺楮说：“你的眼神好像那么一颗豌豆。”
他顿了顿，懒洋洋地抛出一句：“就算我穿着十二件衣服，都能感觉到。”
本意是阴阳怪气两句，孰料夏沂尔的耳机里又开始嘶吼，她睁大了眼睛，来了一句：“什么？什么豌豆公主？”
贺楮无语地转过身去。
这什么降噪耳机，成精了吧。只听好话，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偏心偏到喜马拉雅山。
“那个……”夏沂尔忽然直起身来，在贺楮摁响吹风机前的一瞬间出了声。
贺楮的动作停滞，微微侧眸，被水汽浸润的眼里浮动着冷淡的气息。
夏沂尔微微前倾的身子倏尔停住了。
他身上的气息可不像是冲了热水澡才有的，反而冰冷似泠泠霜雪，溶溶凉月。
想要问出口的话最终还是被她反复咬碎了，拒绝了，重新咽回腹中。
夏沂尔意识到，贺楮其实是一个，很招人喜欢，但确确实实很有隔阂的人。
他的冷淡像是小王子玫瑰花外层的那个玻璃罩，是画上去的，也是确实存在的，擦不擦掉疏冷的轮廓全都由他自己。
那个问题还是太越界了，她不应该逾矩。
“说。”贺楮言简意赅，发梢还在一颗颗地滴水，微微弓着的背让水珠恰好滴落在他的睡裤上，不偏不倚地落在不可言说的位置，很快洇开一团水渍，而他本人还没注意到。
夏沂尔停顿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换了个话题：“那个，你要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啊，还是说放着不处理？人家是女明星诶，跟你有绯闻是不是不那么妥当……”
贺楮唇角平直的线终于有了一个弧度，长长的眼睫垂下，笑意几乎压不住。
他抬起手机划开微信，点进了成菡音的微信里，嗓音冷冷淡淡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够了啊。”
夏沂尔的背猛地挺直了，以为自己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耳朵努力竖得老长。
贺楮的声音很清冽，却揉着无可遏制的笑音，懒洋洋的，还拽得二五八万：“我说，成菡音，我亲爱的表姐，你再拿你弟弟炒CP吸血，我女朋友就要找上门了啊。”
而成菡音估计是早就等着他这一条，干脆利落地发来一条语音：“你女朋友谁啊，那么想不开踏入你这个小王八蛋的坑。要不是你也就帅那么一个优点，我还懒得那你吸血呢。”
他挑起眉梢，瞟了夏沂尔一眼：“过段时间带回去给你见见啊，先说好，不许吸她的血。”
成菡音怒斥：“滚滚滚，吸你的血是给你脸了好吧。”
语音停止后，贺楮单只手握着手机，冲夏沂尔扬了扬：“过会我们就发微博澄清了。现在总行了吧，夏同学？”
然后他就看见夏沂尔伤心欲绝的脸。
贺楮：“？？？”
你刚不是还吃醋来着吗。
夏沂尔喃喃：“天，我磕了足足三年的CP，有情人居然是姐弟……怎么办，骨.科这碗饭好像更香了，我要不再写点……没想到私底下相处居然是这样的。”
贺楮忍了又忍，没忍住，走过来，一把掐住这海苔卷光滑的脸蛋，捏的时候倒是没舍得用力：“夏沂尔，你晃晃脑袋。”
夏沂尔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自己的脸颊就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已经被捏得红透了。
贺楮收回手，背在身后捻了捻，嘴上一点不饶人：“你听听你的脑子里，有没有北冰洋的冰块的声音。”
夏沂尔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在讽刺自己。
夏沂尔：“……”
她忍无可忍，放出大招，纤纤葱管似的指头精准无误地指着，他被发梢水珠洇湿一片的深灰色裤.裆上。
贺楮：“…………你好变.态啊好烦。”
这人看着这么老实，怎么耳朵和脖颈红成这样。
她抬起一只葱白的手指，掀开了他的耳机，刚想说话，指尖都要被这震天响的音乐震麻。
贺楮梗着脖子没有回头，夏沂尔在身后手忙脚乱地关掉了音乐。
世界终于清静了。
夏沂尔披上外套，不是非常自在地收了收睡裙之下白皙的腿，掀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严严实实的海苔卷，然后咳嗽了几声，说：“贺老板你现在可以洗澡了。”
贺楮笔电敲得飞快，仿佛身后有人在哐哐狂追。
“贺老板？”夏沂尔眨了眨眼睛，“轮到你了。”
贺楮面色冷峻，声音更是冷得仿佛掉到了冰雪地底：“你先休息，我还得再处理点事儿。”
"哦……"夏沂尔翻了个身，背对着贺楮，无聊地划拉着手机。
她总觉得贺楮心情也不算是不好，但他声音冷得掉渣。
房间里没什么人说话，气氛怪异得很，原本模糊的感知在逐步具象化。
她居然和她当年的男神在同一个房间里，孤男寡女相处，彼此还是协议恋爱。
说到男神这个事情，夏沂尔突然想起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微博了。
写同人文之于她而言其实是一方聊以慰藉的工具，因为现实忙得毫无意义，完全是为了金钱在艰难跋涉。
遇见贺楮以来，她的人生似乎彻底改头换面，尽管每天都很忙，但她非常满足，毕竟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有价值了。
夏沂尔有些心虚地点开微博，手指慢吞吞地挪到了留言板一栏。
果不其然是满屏幕的思念，绝大多数人都云抱着她嗷嗷痛哭，说她好久不更新，都没人做饭了。
嚎叫的最多的就是贺楮和成菡音的CP粉，本来圈子就很冷，最顶级的大厨跑路了，只能翻陈年旧饭吃上两口。
夏沂尔尝试着恢复手感，想要摸两条小段子试试。
可是大抵粉丝永远对偶像有滤镜，真正接触过贺楮以后，夏沂尔反倒是想象不出来贺楮会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他给她的，似乎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夏沂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把脑子里的水晃荡出去。她实在是太知道自己和贺楮之间隔着天堑了，因此哪怕就算遇到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似乎都能有些暧昧可言——可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协议恋爱，装出来的罢了。
白皙的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太久，夏沂尔发了半天的呆，终于察觉到自己真的不太能写出来两人之间的相处了。
她干脆换一种形式，用成菡音的口吻来给贺楮写一封情书。
这样下来就很顺畅了，她毫无压力地描摹出贺楮的一切样子。
所有往日里看着酸掉牙的无痛呻吟在此刻都变得非常诚挚，甚至字字句句锥心，仿佛是喜欢极了才能写出来的。
夏沂尔被自己吓到了。
网不好，那封情书的博文在屏幕正中央转了半天还没能成功地发出去。
夏沂尔关掉了手机，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被窝里发呆。
心跳似乎不太正常了。
贺楮正敲定最后一个流程，神色有些冷淡严峻，冷不丁手机震动了一声。
微博提示：您的特别关注“浴乎沂”发了一条微博！
他本以为是出来玩的plog之类的，心中正好掠过“有机会讲一讲如何运营plog博主的账号”的念头，谁层料想点进去就是长长的一大段文字。
非常熟悉的文风，与往日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换了第一人称，写得内容像是封情书。
贺楮目不转睛地一行行看下去，几乎要把每个字都嚼碎，反刍：
“……我想刺穿他的肋部，看看那里是否缺失一根组成我的肋骨；我要搜寻他假面下的每一个伪装的笑容，挖掘他所有的假意，告诉世人他同庸常者一样无甚耐心，惯会装模作样；我要吻上他蜿蜒起伏的青筋，让他和我在镁光灯中共同跌入丑闻，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污点，却又如此无可代替。”
他的心里像是开了盖的罐装汽水，“呲啦”一声涌出了大量的泡泡，所有的情绪几乎要满溢而出。
手指很慢地滑到了最后一行。
他看着落款人的名字，原本上牵的唇角猛地僵直，最后下坠，挂成一轮倒弦月。
这人，真烦啊。
贺楮面无表情地点开评论区，成功看到了底下一堆粉丝喜极而泣的尖叫，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他轻轻点了点屏幕，在评论区留下极具个人特色的回复：
“。呵。”
贺楮绷着脸想了好半天，微信里又有合作方疯狂地敲小窗，成串的微信群里有一大堆的人艾特他，然而他统统无视，吊儿郎当地支起单条腿，长臂松弛舒展地压在膝上，切换了一个微博小小小号，点开了夏沂尔的小窗。
夏沂尔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偷偷瞄贺楮几眼，发现对方微信小窗敲得飞快，看来确实在谈什么合作——
然后就在评论区看到了他的回复。
甚至能想象出来他冷笑的模样。
底下的粉丝们一头雾水，有人狂欢，有人惶恐，有人甚至大着胆子艾特了一下成菡音。
更恐怖的是，成菡音居然真的被艾特来了，并且很任性地在底下留下“哈哈哈”的评论。
这一下不得了，径直把夏沂尔这条微博炸上了热搜。
夏沂尔：“？？？”
她“噌”地一下坐起身来，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
贺楮慢悠悠地提醒一句：“上热搜了，记得把你现在的留言板都看了吧，之后就不是纯粉丝了。”
他的话音刚落，余光瞥到她的脊背。
夏沂尔的睡衣确实布料不多，且薄，两片蝴蝶骨处透过布料勾勒形状，瘦削得惊人。脊线弓起，一路线条优美流畅地往下滑，没入被中。
夏沂尔的手指微动，贺楮冷淡地斜一眼，又尽力从容地转回身去，用力地闭了闭眼，抬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这人太过分。
他在心底狠狠唾骂自己一通，最后绝望又认命地把自己十八寸的行李箱一把扯过来，粗暴地开始翻找衣物，准备去洗澡。
夏沂尔听到他低沉地一声：“我要洗澡了，夏沂尔，闭眼。”
夏沂尔很听话地闭上眼睛，但嘴就不停了：“你是不是真的跟成菡音有什么关系啊，救命，这是我第一次上热搜诶……”
“她早就知道你。”贺楮的嗓音冷冷淡淡，听起来莫名有点烦躁，似乎对哪里很不满意，“是她跟我讲的你。”
夏沂尔突然就安静了，蔫蔫地把手机收回被子里，肩膀处的被角被用力地搪了搪，没有留下任何冷风可以钻进去的空隙。
裹得结结实实的海苔卷儿。
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快洗，我保证不看你——”
“不公平，夏小姐。”他的风衣脱去，露出白色的打底，橡树混着榛果的气味如此轻盈地漾进她的鼻腔，血管，心脏，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你也得戴降噪耳机。”
夏沂尔睁开了右眼的一条缝，入目就是他非常宽阔的肩，白色打底很薄，他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登时一览无遗，胸大肌的轮廓如此眨眼，让她一瞬间忘了呼吸。
他把耳机轻轻地戴在了她的耳上。
她的脸真的很小，他怀疑一只手就能彻彻底底地覆盖。
在跃跃欲试感愈发强烈之前，他面上平静地按捺住了。可是从夏沂尔的视线来看，是可以看到青筋是如何在他冷白的脖颈间蜿蜒峥嵘的。
她笨拙地取消了手机蓝牙配对，他慢条斯理地连上，然后翻动手机列表，给她挑着歌。
他们靠得太近，这处的空气于夏沂尔而言似乎就不再流动，心率在飙升，血液在疯狂上涌，她默默地又一次扯起被角，一把盖住了头，然后大声道，尽管听起来还是很闷：“您的好友对您撤回了一个戴耳机听歌。”
贺楮隔着被子揉了一把她的发顶，刻意用了一定的力度，随即凑得非常、非常近，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垂，报复一般地吹了口气道：“……下次别写我和成菡音的同人文了。”
夏沂尔“啊”了一声，“咻”地一下往下扯开了被子，手指恰好抚过贺楮的唇：“啊？为什么？”
贺楮的脑海里将那一个触碰反复回味了千万遍，单手撑在夏沂尔的床边，嗓音清冽：“因为我和她是假的。”
没有什么比正主亲手拆CP更让人心痛的了。
夏沂尔真情实感磕了这么多年，他这么一说，眼中瞬间飚出了水光，摇摇欲坠。
贺楮：“……”
他直起身抬手抹了把脸：“……行吧。”
真的好烦，她这样他却一点办法没有。对别人轻而易举就竖起的、不可逾越的底线，在她面前土崩瓦解。
只不过他也很会装而已，手指在屏幕上一揿，随手点了一首歌。
她怔忪地看着他的口型：
闭眼，不准偷看。
他随手点下的应该是一首外文歌，歌手唱得很勾人，整支曲子特别有节奏感，短暂的间隙中她都能听到贺楮洗澡时的水流声。
胸大肌、八块腹肌的轮廓线条又在她的脑海中沉沉浮浮，他劲瘦的腰线，宽阔到令人很有安全感的肩，鼻尖似乎掠过木质香。
她的面上太燥热了，只能不断地翻动着私信，努力不分神去听那细微的水流声。
然后她就翻到了一条私信。
这条私信的主人是关注她超过五百天的金粉，IP不是她在的省，坐标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有钱的省份，个人简介里一片空白，寥寥几条都是不知所云的情绪抒发，基本上都是表达自己对某个人的郁闷、无措，还有夸对方可爱。
她给夏沂尔发的信息用词也很礼貌：“太太愿意接单吗[呜呜/黄豆]，就是刚看到你写的这个情书，感觉好感动，你愿意用第一人称写贺楮大佬的梦女文吗？千字五百，行吗[可怜/黄豆]。”
夏沂尔的眼神只在那个“千字五百”久久停留，先是沉郁冷寂，继而是狂喜：没想到她这种人也有一天能凭写文赚大钱！
不过理智没有被金钱腐蚀，她没有被欲望冲垮，而是按住心中的激动，小心地摘下耳机，对着浴室喊了一声：“贺老板，你以后不会限制我写文吧！”
贺楮被夏沂尔突然的甜腻嗓音搞得手一滑，差点掐到自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后，顿了一秒，又朝自己脸上泼了一把热水，声音被热气蒸得有些失真：“著作权是你的，随你。”
夏沂尔激动地连脚趾都要蜷曲了，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回复。
没等到那人回复，反倒是留言板上多了一大堆粉丝、非粉丝问成菡音和贺楮什么关系。
热搜越爬越高，夏沂尔的心一会儿像浸泡在炽热的岩浆里，一会儿如坠冰窟。
她想要出声询问一个答案，却又明白自己不具备这个立场。
他已经再三否认了和成菡音之间的任何关系，那她究竟还想要什么答案呢？
夏沂尔说不出，只是觉得心脏很奇怪，仿佛有线绳束缚，稍有不慎就会被割伤。
她没有经历过这样不对劲的情绪。
可她冥冥中似乎预感到了，这是一种不能深究的情绪，一旦认真了，也许就会走到一个很难过的境地。
她在循环播放的音乐声中惆怅自己的少女心绪，冷不防转头和突然出了浴室的贺楮对上了眼睛。
夏沂尔的目光从他努力扣得严严实实、仍然露出了一大片冷白的胸膛滑过，随即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地往下瞅。
分明是半边绒的材质，看上去很宽容，可他愣是把睡衣穿出了男模拍大片的感觉。
贺楮单手拿着一块烟灰色的毛巾擦着头发，和夏沂尔的目光撞上的时候所有的动作一顿，陡然僵硬起来。
贺楮放下毛巾，在心底“靠”了一声，才幽幽地说：“夏沂尔，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在冒绿光。”
夏沂尔耳机中的歌正正好唱到最高潮，完全地盖过了他的说话声，她弯了弯眸：“你说什么？”
贺楮掀起眼皮子丢过来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我说，你的耳朵真好使。”
夏沂尔耳机里曲子在空拍，世界都安静了一秒，她自然听到了他的发言：“那是当然。”
贺楮说：“你的眼神好像那么一颗豌豆。”
他顿了顿，懒洋洋地抛出一句：“就算我穿着十二件衣服，都能感觉到。”
本意是阴阳怪气两句，孰料夏沂尔的耳机里又开始嘶吼，她睁大了眼睛，来了一句：“什么？什么豌豆公主？”
贺楮无语地转过身去。
这什么降噪耳机，成精了吧。只听好话，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偏心偏到喜马拉雅山。
“那个……”夏沂尔忽然直起身来，在贺楮摁响吹风机前的一瞬间出了声。
贺楮的动作停滞，微微侧眸，被水汽浸润的眼里浮动着冷淡的气息。
夏沂尔微微前倾的身子倏尔停住了。
他身上的气息可不像是冲了热水澡才有的，反而冰冷似泠泠霜雪，溶溶凉月。
想要问出口的话最终还是被她反复咬碎了，拒绝了，重新咽回腹中。
夏沂尔意识到，贺楮其实是一个，很招人喜欢，但确确实实很有隔阂的人。
他的冷淡像是小王子玫瑰花外层的那个玻璃罩，是画上去的，也是确实存在的，擦不擦掉疏冷的轮廓全都由他自己。
那个问题还是太越界了，她不应该逾矩。
“说。”贺楮言简意赅，发梢还在一颗颗地滴水，微微弓着的背让水珠恰好滴落在他的睡裤上，不偏不倚地落在不可言说的位置，很快洇开一团水渍，而他本人还没注意到。
夏沂尔停顿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换了个话题：“那个，你要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啊，还是说放着不处理？人家是女明星诶，跟你有绯闻是不是不那么妥当……”
贺楮唇角平直的线终于有了一个弧度，长长的眼睫垂下，笑意几乎压不住。
他抬起手机划开微信，点进了成菡音的微信里，嗓音冷冷淡淡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够了啊。”
夏沂尔的背猛地挺直了，以为自己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耳朵努力竖得老长。
贺楮的声音很清冽，却揉着无可遏制的笑音，懒洋洋的，还拽得二五八万：“我说，成菡音，我亲爱的表姐，你再拿你弟弟炒CP吸血，我女朋友就要找上门了啊。”
而成菡音估计是早就等着他这一条，干脆利落地发来一条语音：“你女朋友谁啊，那么想不开踏入你这个小王八蛋的坑。要不是你也就帅那么一个优点，我还懒得那你吸血呢。”
他挑起眉梢，瞟了夏沂尔一眼：“过段时间带回去给你见见啊，先说好，不许吸她的血。”
成菡音怒斥：“滚滚滚，吸你的血是给你脸了好吧。”
语音停止后，贺楮单只手握着手机，冲夏沂尔扬了扬：“过会我们就发微博澄清了。现在总行了吧，夏同学？”
然后他就看见夏沂尔伤心欲绝的脸。
贺楮：“？？？”
你刚不是还吃醋来着吗。
夏沂尔喃喃：“天，我磕了足足三年的CP，有情人居然是姐弟……怎么办，骨.科这碗饭好像更香了，我要不再写点……没想到私底下相处居然是这样的。”
贺楮忍了又忍，没忍住，走过来，一把掐住这海苔卷光滑的脸蛋，捏的时候倒是没舍得用力：“夏沂尔，你晃晃脑袋。”
夏沂尔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自己的脸颊就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已经被捏得红透了。
贺楮收回手，背在身后捻了捻，嘴上一点不饶人：“你听听你的脑子里，有没有北冰洋的冰块的声音。”
夏沂尔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在讽刺自己。
夏沂尔：“……”
她忍无可忍，放出大招，纤纤葱管似的指头精准无误地指着，他被发梢水珠洇湿一片的深灰色裤.裆上。
贺楮：“…………你好变.态啊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