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楮当晚留宿在夏沂尔家的客房。
徐婉然特地搬出了崭新的被褥，颇有一种这被褥就留着专门给贺楮用的意思：“小贺你好好坐着，我来就行。”
贺楮连忙接过被子，特别诚恳地道：“我来就行，我铺床真的特别厉害，您相信我。”
徐婉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给他搭了把手，确定这小伙子说的是实话后就放心地离开了。
贺楮非常利落地铺好床后，徐婉然就离开了。他端着一堆崭新的洗漱用具往卫生间走，刚好撞上上楼来看他几眼的夏沂尔。
不知怎地，两人都不那么自在，夏沂尔连着咳嗽了几声想要清一清嗓子，顺带着把话题拽回工作上，好让气氛恢复正常。
没想到贺楮倚在棕褐色的楼梯扶手上，微微俯身，相当自然地将她垂落的一缕发捻至耳后，语气低缓而温柔：“怎么咳嗽了？”
带着一簇簇小钩子的嗓音偷偷滑进耳蜗，挠得她耳朵都发酥了。
夏沂尔呼吸停滞了几秒，紧接着耳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从白皙冷色煮熟成绯红色。
贺楮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放在背后轻轻地捻了捻，声音特别轻地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刚才阿姨在身后。”
夏沂尔更是僵住了，一千只不讲理的喜鹊在心底疯狂叽叽喳喳，她湿漉漉的眼瞳里充满了控诉，用气音回复：“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规矩点吗？”
按道理来说，是应该规矩点的。但事实是，刚才徐婉然其实没站在身后。
不过是他私心作祟罢了。
画蛇添足，他的借口蹩脚又拙劣，干脆只是弯一弯眸掠过话题。
“你刚才想说什么？”贺楮垂着眼皮问，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夏沂尔把方才想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破坏美好的氛围。
吭哧吭哧半晌，她挤出一句：“你晚上别锁门。”
贺楮：“？”
夏沂尔把他拽下来几级楼梯，蹬蹬蹬地自己往上走了几级，居高临下地装模作样：“门锁坏了，不许锁门。我晚上我还要来找你。”
眼前的少女穿着厚厚的睡衣，睡衣兜帽还是小狐狸耳朵，自上往下俯瞰他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凶神恶煞的气质，反而有种狐假虎威的可爱。嗓音甜润，肌肤白皙，他的恶趣味几乎要抑制不住。
好可爱。
好想咬一口。
好想狠狠欺负。
“晚上来找我做什么？”他仰着脑袋，脖颈上峰峦般起伏连绵的线条尖锐又夺目，嘴里的话根本不饶人，“找我被发现的话，我们算不算是……偷.情？”
夏沂尔脱掉棉鞋，赤着脚在他的鞋上踩了几下，充分表达了蔑视，霸道地道：“偷什么情，我晚上找你分明就是光明正大地鬼鬼祟祟！”
贺楮双手怀胸，低低闷笑了一声。
她那点儿小猫力道根本算不上什么，踩他的时候，他只能感觉到可爱，还有……
二楼传来徐婉然呼唤的声音：“尔尔，你睡了吗尔尔。”
夏沂尔双手搭在楼道口扶手上，应一声：“我马上就要睡了，你叫水水早点睡——”
她的声音卡顿了一下，又咳嗽起来，垂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睡衣帽子勒得有点紧。
她扯了扯领口，发现居然是因为身后这人一直拽着自己的帽子，才让她的喉咙口有被轻微勒着的感觉。
夏沂尔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更大的困惑。
贺楮被这目光审视得有那么点儿心虚，“啪嗒”一下收回勾在帽檐上的手指，轻描淡写地为自己解释了两句：“我就是觉得你容易摔下去。”
看她踩楼梯都不肯踩实了，他总觉得不放心。
夏沂尔无语地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我晚上来找你啊，不许锁门。”
贺楮原本只当是工作上的事情，但她反反复复强调了这么多次，终于勾起了点儿他的兴趣。
他的手臂压着扶手，长腿微微屈起：“我要是偏要锁门会怎么样啊，夏同学。”
夏沂尔绷着脸，抻出一根手指，往他的心口狠狠地戳了戳：“那我会让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
她的指尖感觉到胸肌的软，还带回弹，有些惊奇，连带着又戳了几下，抬眸正对上贺楮似笑非笑的眼睛。
夏沂尔：“……”
大意了。
她火速撤退了。
贺楮抽空开了个视频会议，时不时瞥一眼时间。
这边的隔音不完全特别好，楼下似乎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各种声响，他只当是她家里人在做什么工作。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贺楮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微蹙眉梢，相当果断地比了暂停的手势：“今天会就开到这里。”
屏幕其他端的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跟贺楮开会有绝对的压力。
他会，非常非常严厉严肃地指出每一个漏洞，每一个不合理的地方，绝对不要在他面前抱有什么糊弄的心思。
毕竟一旦被点出来，就是绝对的社死和羞愧。
贺楮戴着一副镜片很薄的无框眼镜，捏着水杯，往门口走去。他没打算乱摁自己不熟悉的灯的开关键，只把手机手电筒的亮度调到最大往下照。
楼梯口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跟不久之前见到的莹白柔嫩不同，完完全全是灰头土脸的。
贺楮怔了怔，下楼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过几乎没声。
贺楮从四楼往下走，夏沂尔从二楼往上。
在他出声询问她之前，她竖起一根食指牢牢地抵在唇前，“嘘嘘嘘”了半天。
贺楮挑起她的下颌，温热的指腹在她的下颌线驾轻就熟地一抹，他冷白的指腹上就划出一线灰色：“……你去烧柴火了？”
夏沂尔头摇得堪比拨浪鼓。
贺楮看出她没打算多说，不咸不淡地道：“注意安全，有事可以找我。”
他特地补充了一句：“我晚上十二点之前不会睡。”
夏沂尔眨了眨眼睛，探出一根手指。
贺楮的呼吸滞了滞。
夏沂尔仿着他以前的样子，在他的眉心轻轻一探，不轻不重地抆了抆：“不要皱着眉头，会长皱纹的。”
贺楮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在自己眉心划动，紧张到喉结微微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你在划什么？”
他隐隐约约觉得她在他额头上画了什么图案。
“噢，是第三只眼睛。”夏沂尔随口一答，把他那种懒散没个正形的腔调学了个透彻。
在贺楮满头问号砸下来之前，她说：“我在帮你关上第三只眼睛，希望你别总是那么明察秋毫。”
他总是观察太过入微，以至于总要担忧过多，太过负累。
也希望他能慢一点发现，她其实……
她其实特别，特别喜欢他。
喜欢到有太多顾虑了。
夏沂尔下楼的时候静悄悄，再三用收拾的名义勒令他不许往下走；贺楮就站在三楼的扶梯上给她打灯，看着她蹑手蹑脚的背影特别想笑。
墙面上的钟一寸寸推进，贺楮把刚设计好的方案发给经常合作的甲方之后，终于收到了夏沂尔的短信：
“你先把房间的灯关掉。”
她还特地把句号敲上了以示郑重。
贺楮捏了捏睛明穴企图保持清醒，关掉客房里的大灯，坐在黑暗中等着她。
笔电泛出荧荧冷光，贺楮怕吓到她，又怕一丝光线都没有也会吓到她，最后干脆把手机手电筒一开，倒扣在桌面上，任由光线成片地从下颌往上照。
十二点一到，手机上有无数信息蹦出来，几乎是狂轰滥炸式的。
但贺楮一条都没看，完全没管，只是专心致志地听着门外的声响。
门“嘎吱”一声，慢慢悠悠地开了。
贺楮耐心地往门口看去，等了十几秒没看到任何影子，四处都是黑魆魆一片。
贺楮：“？”
敢情这门是被风吹开的？
他耷着眼皮打了个呵欠，拎着手机往门口晃去，经过门框的时候手百无聊赖地往上一抻，轻轻松松地够到门框。
贺楮把手机翻了个面儿，看着蹲在门口一团黑影的夏沂尔终于点燃了一簇光。
他怔了一下，紧接着所有的蜡烛一齐亮了起来，二十二根，一根都没少。
他抬了抬眉梢，正要调侃两句，就见到刚转过身的夏沂尔明显被惊到，整个人差点往后趔趄一下。
然而一双手还把东西端得稳稳当当的，一看就是养成习惯了。
她把尖叫狠狠嚼碎后，挤开他，钻进了屋子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门关上。
贺楮这个时候分外听话，阖上门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旁。
她的眼神锁在蛋糕上，嘴里还在数是不是二十二；他的目光完全地盛放在她被蜡烛映出一片暖色的肌肤上，心中一时之间仿佛淋了一场热带的雨。
翻天覆地的潮湿。
“贺楮学长，我的贺老板，我的……男神，我的同人文正主，祝您老人家二十二岁生日快乐。”夏沂尔的眼中仿佛有明灭烛火在跳动，亮得惊人。
贺楮这才把目光转向蛋糕上。
凑近了看能看出来是西柚味的蛋糕，最中间的那根蜡烛上，还嵌着一个小小的不可食用的王冠。
说实话，没什么人会在过大于十五岁的生日的时候，真的把那么多根的蜡烛插上。
但她真的全都插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那么点儿时间其实不太够我做得精致，还请人帮了点忙……不过应该还算是蛮有天分的吧？”她扬着下巴，说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点骄矜的意思，却很可爱，“二十二支蜡烛，一支不能少。王冠呢，送给我们尊贵的贺·豌豆·楮公主殿下。”
贺楮安静了一会儿，松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攥成拳的右手，声音裹着些许哑意，没有纠结什么公主不公主：“……如果我二十三岁呢？”
“那就插二十三支蜡烛呀。”她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那三十岁呢？”
“三十岁要是不嫌弃太甜，太幼稚，那就插三十根。”
“五十岁呢？”
“五十岁你还来找我做蛋糕的话，那就做双层、三层，五十支总是能插得下的。”
“那……”
“贺老板你别说了，我还打算退休呢。”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时候蜡烛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她纤长的睫仿佛颤动的蝴蝶，轻轻地扇了一下翅膀：“……其实你愿意的话，多少支蜡烛我都愿意的。”
但太轻了，这一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贺楮就在这一片昏昧的烛火中，眼神晦暗不明，流动着她看不见的情绪。
静默如流水般四散。这时候他们能听到窗外骤然变大的风声，树在浅色窗帘上留下的深深浅浅摇摇晃晃的树影，隔音并不非常好，隔壁似乎有人在用音箱外放外文歌。
而她此时的姿势是身躯前倾——一个帮忙吹蜡烛的姿势，可是墙壁上的两片阴翳不知不觉早已温柔地依偎在一起，仿佛两株亲昵的缠绕植株。
她想靠在他宽阔的臂膀上，安静地听一会儿风声。
他想在音乐声里和她接一个干燥的，不含别的意念的吻。
他们忽而对视，光线昏黄暧昧，不甚明晰，有一瞬间他们似乎从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了似是而非的情意。
音乐在变得躁动，旖.旎，甜腻。
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地凑近。
连鼻息都要相缠，有什么几乎要破土而出。
夏沂尔在这刹那间做出一个胆大的决定。
她从来不是赌徒，命运从来只让她投掷出一。
可她想要为她的诗人，在皴裂干涸的土壤中，栽一朵百合花。
“我……”她的唇齿之中淌出一阵气音。
“我……”他同时也开口，缓缓伸手想要拥住她。
——“笃笃笃。”
夏沂尔一惊，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
贺楮的手臂绕过她的脊背，大掌扣在她的后脑勺上，用力地把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温热撞上温热，夏沂尔听着他跳得极快的心，攥着他身上衣料的手又紧了紧。
门口传来夏明朗的声音：“小贺啊，你睡了吗。”
夏沂尔的脸在他心口蹭了蹭。这是本能中寻求安慰的又一个反应。
贺楮的一颗心被温情填补得很满，沉了沉声，用仿佛浅眠刚醒的声线回答：“没有，您说。”
夏明朗知道现在的小伙子小姑娘隐私感很重，沉默了一下，道：“刚才你徐阿姨说，今晚会大降温，让我给你再送一层棉被来，免得半夜冻感冒。”
贺楮的手不轻不重地穿梭在夏沂尔的发间，心中晃过一种怎么都把玩不够的不餍足感：“辛苦您和阿姨了，我马上来门口拿。”
她不敢起身，求助似的看着这一串明明灭灭的烛火，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不要露馅。
贺楮正欲安抚，就听到夏明朗道：“这棉被很厚实，确实不好铺，方便我进来么？”
夏沂尔悚然一惊，贺楮的动作也停了一秒，难得在她面前展示出无措来。
夏沂尔当机立断地开始吹蜡烛。
贺楮刚想说话，夏沂尔三两下就把二十二支蜡烛全都吹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色之中，隐隐有路灯的光透过窗帘渗进来。借着微弱的光，他勉强能分辨出夏沂尔缓慢挪动的身影。
贺楮晃神了几秒。
门口传来夏明朗担忧的声音：“还是我来吧。”
下一刻，静谧的房间里骤然响起了门把手拧动的声音。
徐婉然特地搬出了崭新的被褥，颇有一种这被褥就留着专门给贺楮用的意思：“小贺你好好坐着，我来就行。”
贺楮连忙接过被子，特别诚恳地道：“我来就行，我铺床真的特别厉害，您相信我。”
徐婉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给他搭了把手，确定这小伙子说的是实话后就放心地离开了。
贺楮非常利落地铺好床后，徐婉然就离开了。他端着一堆崭新的洗漱用具往卫生间走，刚好撞上上楼来看他几眼的夏沂尔。
不知怎地，两人都不那么自在，夏沂尔连着咳嗽了几声想要清一清嗓子，顺带着把话题拽回工作上，好让气氛恢复正常。
没想到贺楮倚在棕褐色的楼梯扶手上，微微俯身，相当自然地将她垂落的一缕发捻至耳后，语气低缓而温柔：“怎么咳嗽了？”
带着一簇簇小钩子的嗓音偷偷滑进耳蜗，挠得她耳朵都发酥了。
夏沂尔呼吸停滞了几秒，紧接着耳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从白皙冷色煮熟成绯红色。
贺楮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放在背后轻轻地捻了捻，声音特别轻地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刚才阿姨在身后。”
夏沂尔更是僵住了，一千只不讲理的喜鹊在心底疯狂叽叽喳喳，她湿漉漉的眼瞳里充满了控诉，用气音回复：“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规矩点吗？”
按道理来说，是应该规矩点的。但事实是，刚才徐婉然其实没站在身后。
不过是他私心作祟罢了。
画蛇添足，他的借口蹩脚又拙劣，干脆只是弯一弯眸掠过话题。
“你刚才想说什么？”贺楮垂着眼皮问，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夏沂尔把方才想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破坏美好的氛围。
吭哧吭哧半晌，她挤出一句：“你晚上别锁门。”
贺楮：“？”
夏沂尔把他拽下来几级楼梯，蹬蹬蹬地自己往上走了几级，居高临下地装模作样：“门锁坏了，不许锁门。我晚上我还要来找你。”
眼前的少女穿着厚厚的睡衣，睡衣兜帽还是小狐狸耳朵，自上往下俯瞰他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凶神恶煞的气质，反而有种狐假虎威的可爱。嗓音甜润，肌肤白皙，他的恶趣味几乎要抑制不住。
好可爱。
好想咬一口。
好想狠狠欺负。
“晚上来找我做什么？”他仰着脑袋，脖颈上峰峦般起伏连绵的线条尖锐又夺目，嘴里的话根本不饶人，“找我被发现的话，我们算不算是……偷.情？”
夏沂尔脱掉棉鞋，赤着脚在他的鞋上踩了几下，充分表达了蔑视，霸道地道：“偷什么情，我晚上找你分明就是光明正大地鬼鬼祟祟！”
贺楮双手怀胸，低低闷笑了一声。
她那点儿小猫力道根本算不上什么，踩他的时候，他只能感觉到可爱，还有……
二楼传来徐婉然呼唤的声音：“尔尔，你睡了吗尔尔。”
夏沂尔双手搭在楼道口扶手上，应一声：“我马上就要睡了，你叫水水早点睡——”
她的声音卡顿了一下，又咳嗽起来，垂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睡衣帽子勒得有点紧。
她扯了扯领口，发现居然是因为身后这人一直拽着自己的帽子，才让她的喉咙口有被轻微勒着的感觉。
夏沂尔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更大的困惑。
贺楮被这目光审视得有那么点儿心虚，“啪嗒”一下收回勾在帽檐上的手指，轻描淡写地为自己解释了两句：“我就是觉得你容易摔下去。”
看她踩楼梯都不肯踩实了，他总觉得不放心。
夏沂尔无语地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我晚上来找你啊，不许锁门。”
贺楮原本只当是工作上的事情，但她反反复复强调了这么多次，终于勾起了点儿他的兴趣。
他的手臂压着扶手，长腿微微屈起：“我要是偏要锁门会怎么样啊，夏同学。”
夏沂尔绷着脸，抻出一根手指，往他的心口狠狠地戳了戳：“那我会让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
她的指尖感觉到胸肌的软，还带回弹，有些惊奇，连带着又戳了几下，抬眸正对上贺楮似笑非笑的眼睛。
夏沂尔：“……”
大意了。
她火速撤退了。
贺楮抽空开了个视频会议，时不时瞥一眼时间。
这边的隔音不完全特别好，楼下似乎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各种声响，他只当是她家里人在做什么工作。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贺楮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微蹙眉梢，相当果断地比了暂停的手势：“今天会就开到这里。”
屏幕其他端的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跟贺楮开会有绝对的压力。
他会，非常非常严厉严肃地指出每一个漏洞，每一个不合理的地方，绝对不要在他面前抱有什么糊弄的心思。
毕竟一旦被点出来，就是绝对的社死和羞愧。
贺楮戴着一副镜片很薄的无框眼镜，捏着水杯，往门口走去。他没打算乱摁自己不熟悉的灯的开关键，只把手机手电筒的亮度调到最大往下照。
楼梯口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跟不久之前见到的莹白柔嫩不同，完完全全是灰头土脸的。
贺楮怔了怔，下楼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过几乎没声。
贺楮从四楼往下走，夏沂尔从二楼往上。
在他出声询问她之前，她竖起一根食指牢牢地抵在唇前，“嘘嘘嘘”了半天。
贺楮挑起她的下颌，温热的指腹在她的下颌线驾轻就熟地一抹，他冷白的指腹上就划出一线灰色：“……你去烧柴火了？”
夏沂尔头摇得堪比拨浪鼓。
贺楮看出她没打算多说，不咸不淡地道：“注意安全，有事可以找我。”
他特地补充了一句：“我晚上十二点之前不会睡。”
夏沂尔眨了眨眼睛，探出一根手指。
贺楮的呼吸滞了滞。
夏沂尔仿着他以前的样子，在他的眉心轻轻一探，不轻不重地抆了抆：“不要皱着眉头，会长皱纹的。”
贺楮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在自己眉心划动，紧张到喉结微微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你在划什么？”
他隐隐约约觉得她在他额头上画了什么图案。
“噢，是第三只眼睛。”夏沂尔随口一答，把他那种懒散没个正形的腔调学了个透彻。
在贺楮满头问号砸下来之前，她说：“我在帮你关上第三只眼睛，希望你别总是那么明察秋毫。”
他总是观察太过入微，以至于总要担忧过多，太过负累。
也希望他能慢一点发现，她其实……
她其实特别，特别喜欢他。
喜欢到有太多顾虑了。
夏沂尔下楼的时候静悄悄，再三用收拾的名义勒令他不许往下走；贺楮就站在三楼的扶梯上给她打灯，看着她蹑手蹑脚的背影特别想笑。
墙面上的钟一寸寸推进，贺楮把刚设计好的方案发给经常合作的甲方之后，终于收到了夏沂尔的短信：
“你先把房间的灯关掉。”
她还特地把句号敲上了以示郑重。
贺楮捏了捏睛明穴企图保持清醒，关掉客房里的大灯，坐在黑暗中等着她。
笔电泛出荧荧冷光，贺楮怕吓到她，又怕一丝光线都没有也会吓到她，最后干脆把手机手电筒一开，倒扣在桌面上，任由光线成片地从下颌往上照。
十二点一到，手机上有无数信息蹦出来，几乎是狂轰滥炸式的。
但贺楮一条都没看，完全没管，只是专心致志地听着门外的声响。
门“嘎吱”一声，慢慢悠悠地开了。
贺楮耐心地往门口看去，等了十几秒没看到任何影子，四处都是黑魆魆一片。
贺楮：“？”
敢情这门是被风吹开的？
他耷着眼皮打了个呵欠，拎着手机往门口晃去，经过门框的时候手百无聊赖地往上一抻，轻轻松松地够到门框。
贺楮把手机翻了个面儿，看着蹲在门口一团黑影的夏沂尔终于点燃了一簇光。
他怔了一下，紧接着所有的蜡烛一齐亮了起来，二十二根，一根都没少。
他抬了抬眉梢，正要调侃两句，就见到刚转过身的夏沂尔明显被惊到，整个人差点往后趔趄一下。
然而一双手还把东西端得稳稳当当的，一看就是养成习惯了。
她把尖叫狠狠嚼碎后，挤开他，钻进了屋子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门关上。
贺楮这个时候分外听话，阖上门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旁。
她的眼神锁在蛋糕上，嘴里还在数是不是二十二；他的目光完全地盛放在她被蜡烛映出一片暖色的肌肤上，心中一时之间仿佛淋了一场热带的雨。
翻天覆地的潮湿。
“贺楮学长，我的贺老板，我的……男神，我的同人文正主，祝您老人家二十二岁生日快乐。”夏沂尔的眼中仿佛有明灭烛火在跳动，亮得惊人。
贺楮这才把目光转向蛋糕上。
凑近了看能看出来是西柚味的蛋糕，最中间的那根蜡烛上，还嵌着一个小小的不可食用的王冠。
说实话，没什么人会在过大于十五岁的生日的时候，真的把那么多根的蜡烛插上。
但她真的全都插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那么点儿时间其实不太够我做得精致，还请人帮了点忙……不过应该还算是蛮有天分的吧？”她扬着下巴，说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点骄矜的意思，却很可爱，“二十二支蜡烛，一支不能少。王冠呢，送给我们尊贵的贺·豌豆·楮公主殿下。”
贺楮安静了一会儿，松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攥成拳的右手，声音裹着些许哑意，没有纠结什么公主不公主：“……如果我二十三岁呢？”
“那就插二十三支蜡烛呀。”她有些奇怪地望着他。
“那三十岁呢？”
“三十岁要是不嫌弃太甜，太幼稚，那就插三十根。”
“五十岁呢？”
“五十岁你还来找我做蛋糕的话，那就做双层、三层，五十支总是能插得下的。”
“那……”
“贺老板你别说了，我还打算退休呢。”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时候蜡烛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她纤长的睫仿佛颤动的蝴蝶，轻轻地扇了一下翅膀：“……其实你愿意的话，多少支蜡烛我都愿意的。”
但太轻了，这一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贺楮就在这一片昏昧的烛火中，眼神晦暗不明，流动着她看不见的情绪。
静默如流水般四散。这时候他们能听到窗外骤然变大的风声，树在浅色窗帘上留下的深深浅浅摇摇晃晃的树影，隔音并不非常好，隔壁似乎有人在用音箱外放外文歌。
而她此时的姿势是身躯前倾——一个帮忙吹蜡烛的姿势，可是墙壁上的两片阴翳不知不觉早已温柔地依偎在一起，仿佛两株亲昵的缠绕植株。
她想靠在他宽阔的臂膀上，安静地听一会儿风声。
他想在音乐声里和她接一个干燥的，不含别的意念的吻。
他们忽而对视，光线昏黄暧昧，不甚明晰，有一瞬间他们似乎从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了似是而非的情意。
音乐在变得躁动，旖.旎，甜腻。
他们的距离在不知不觉地凑近。
连鼻息都要相缠，有什么几乎要破土而出。
夏沂尔在这刹那间做出一个胆大的决定。
她从来不是赌徒，命运从来只让她投掷出一。
可她想要为她的诗人，在皴裂干涸的土壤中，栽一朵百合花。
“我……”她的唇齿之中淌出一阵气音。
“我……”他同时也开口，缓缓伸手想要拥住她。
——“笃笃笃。”
夏沂尔一惊，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
贺楮的手臂绕过她的脊背，大掌扣在她的后脑勺上，用力地把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温热撞上温热，夏沂尔听着他跳得极快的心，攥着他身上衣料的手又紧了紧。
门口传来夏明朗的声音：“小贺啊，你睡了吗。”
夏沂尔的脸在他心口蹭了蹭。这是本能中寻求安慰的又一个反应。
贺楮的一颗心被温情填补得很满，沉了沉声，用仿佛浅眠刚醒的声线回答：“没有，您说。”
夏明朗知道现在的小伙子小姑娘隐私感很重，沉默了一下，道：“刚才你徐阿姨说，今晚会大降温，让我给你再送一层棉被来，免得半夜冻感冒。”
贺楮的手不轻不重地穿梭在夏沂尔的发间，心中晃过一种怎么都把玩不够的不餍足感：“辛苦您和阿姨了，我马上来门口拿。”
她不敢起身，求助似的看着这一串明明灭灭的烛火，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不要露馅。
贺楮正欲安抚，就听到夏明朗道：“这棉被很厚实，确实不好铺，方便我进来么？”
夏沂尔悚然一惊，贺楮的动作也停了一秒，难得在她面前展示出无措来。
夏沂尔当机立断地开始吹蜡烛。
贺楮刚想说话，夏沂尔三两下就把二十二支蜡烛全都吹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色之中，隐隐有路灯的光透过窗帘渗进来。借着微弱的光，他勉强能分辨出夏沂尔缓慢挪动的身影。
贺楮晃神了几秒。
门口传来夏明朗担忧的声音：“还是我来吧。”
下一刻，静谧的房间里骤然响起了门把手拧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