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走后第二日清晨,大殓日。
“不好啦不好啦!姐儿不好啦!”乳母刘氏跌跌撞撞地往前院灵堂冲,嘴里高喊着:“大小姐儿不好啦,主家快点儿派人来瞧瞧!”还没靠近前院已被四名院内小厮压倒在地。
听到院外的高呼声时,林大老爷正在主持着盖棺下钉仪式,吓得手一歪,钉锤差点砸自己手上。
林老太太眉头一皱,扶着嬷嬷的手走出灵堂,裂眦嚼齿对着倒地的乳母喝道:“胡闹甚么!”
“老太太您赶紧派人去瞧瞧大小姐儿吧,姐儿生出来就瘦弱,这两日吃得极少,早上那会子脸色发青发紫,哭得跟小猫儿似的,刚刚我出来那会子竟是进气儿的多,出气儿的少,怕,怕是不行了!现在乳母王氏在看着,主家快派人去吧,呜呜呜......呜呜呜”
乳母刘氏见惯了大户人家整治下人的手段,原想着来林家当乳母是个发财的富贵活儿,没想到这主家一连两日竟出了那么多的事儿,如果姐儿真真出事,自己怕是不死也得剥一身皮,所以赶忙跑来通禀主家,想着自己能少担点儿责任,想着想着,又“呜呜呜”地哭起来,哭得越发起劲儿。
林正从灵堂走出,指着刘氏:“闭嘴,不许胡诌。”话毕后侧身朝林老太太道:“母亲,随孩儿走一趟罢,瞧瞧姐儿。”
林老太太点头,遂林正虚扶着林老太太的手往内院走去,路上林正吩咐速去给太医院的大舅哥陈时邈递信儿,看能否请那位儿科圣手张老太医家来。
林正一行人来到内院的时候乳母王氏正抱着姐儿在哄,姐儿已经哭累睡着了,脸色青紫,在睡梦中不时抽咽两声。
看到这一幕林正的心绞痛起来,从乳母手中把姐儿接过,第一次认真端详襁褓里的小娃娃。“真是瘦啊!抱在手里轻飘飘的,为父日后定会好好待你,保你一生无忧。”林正心里默念。
大舅哥陈时邈和张老太医是将近正午赶到林府的,张老太医的说辞与林府的府医一致,皆说姐儿只是生下来瘦弱,好好养着就成,没什么大毛病。
又过了两日,乳母通禀姐儿又不好了,这次林正也瞧见了,姐儿哭得跟小猫儿似的,脸色青紫,进气儿多出气儿少,府医还是那套说辞,找不出什么大毛病。
这时,跪在地上的乳母王氏和乳母刘氏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氏摇摇头,遂刘氏瞪了她一眼,伸手朝王氏后腰用力一拧。
“哎哟!”王氏痛呼。
屋内所有人转头看向王氏,迫不得已,王氏磕磕巴巴地开口:“主,主家老爷,民妇两年前在那马,马军都指挥使秦老爷家做,做乳母,他,他家小公子刚出生那会子也...遇上了这等怪事,吃得少,整夜啼哭脸色黑紫,后,后来......”
“后来如何了?说!”见王氏支支吾吾,林正严词厉色催促王氏。
王氏抖了抖肩膀,缩着身子,头又低了几寸,继续磕磕巴巴地说到:“那小公子看遍名医无果,后...后来听说主家请了那岐山老道士作...作法,不日便好了,如今康健,有两岁了。”
听着王氏逐一道来那岐山老道士的神乎其技,林正的脸一点点地绷紧,嘴角抿直,不知其信了几分。
王氏讲完,林正便派府内大管事快马出城,找那京郊东北五十里处的岐山,上那半山腰寻摸那破道观,请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岐山老道。
京郊东北五十里真有一座破土坡,名曰岐山;那岐山上真有一座破道观,名曰青莲观;观内真有一个老道士,自称岐山老道。
大管事带着那岐山老道风尘仆仆地回到林府已是次日申时末,进府后,把老道士安排在前院偏厅。
偏厅虽不大却也雅致,你看那全套的红木圈椅茶台,墙上挂着前朝名士的《踏春野趣行乐图》《采莲消夏图》《秋棠醉语仕女图》《寒梅傲雪图》,茶案上是全套的汝窑白釉点青茶具,无一不彰显着这个家族曾经的辉煌。
那老道士进到偏厅后却未曾多看一眼,真如那超尘脱俗的方外之人,坐于凳子上,双手交叠,掌心朝上至于腹下,闭目不动,嘴里念念有词,大管事上的茶他也未喝一口。
林正走到偏厅门口时一眼便看见那穿着灰扑扑道袍的老道士,正端坐在主位左侧下首的圈椅上,头发灰白,蓄着长须,嘿!有模有样的,还真是个道士。
林正落座主位,端起茶盏朝大管家点头示意,待大管家行礼告退关上厅门后,那岐山老道缓缓睁眼,那浑浊的双眼看向林正,说到:“福主请贫道来此,怕是府内孩童遇着事儿了。”
林正心里一惊,虽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禁对这岐山老道对本事信了五分。
见林正未答话,老道又说:“贫道一路进来福主家中见白幡满挂,遂落座后便为这亡魂念经超渡,然贫道掐指一算,府内遇事儿的孩儿与着已故之人关系颇深啊。”
只见林正那端着茶盏的右手一抖,险些洒出那盏内茶汤,此时林正对面前这岐山老道,怕是有十分相信了。
“道长真乃神人,府内有怠慢之处请道长海涵”林正起身朝那老道作揖,复又坐下,端起茶盏继续说,把姐儿的症状逐一道来。
“快!把娃娃的八字写与我,把娃娃抱过来与我瞧瞧,要快!”那岐山老道嗖地站起身来,不复刚才的岿然不动,嘴里念念有词,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捏在一起快速地掐算着什么。
待看完林正写的八字,老道嘴里一声叹息:“果然如此。”
林正正准备追问,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是陈嬷嬷抱着姐儿来了。
老道近看了那襁褓里的小人儿两眼,皱眉问到:“娃娃这两日是否醒来的时间短,长时间在昏睡?时而出现抽噎、出气儿少的征象?”
陈嬷嬷闻言一惊,抬头看了林正一眼后,朝老道士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的征象无误。林正示意老道士坐下说:“请道长解惑。”
只见那岐山老道捋了捋那花白长须,轻叹一声:“十月卦得坤,谓六爻皆阴,阳气已尽,故以己配亥,为纯阴也。”(摘自清允禄《协纪辨方书.卷四.义例二》)
老道士顿了顿,径直望向林正,继续说道:“这娃娃的八字坤造四柱纯阴,所谓纯阳不长,纯阴不生,这娃娃时常久睡不醒,怕是得了离魂症,阳气将尽啊。娃娃尚小,这三魂七魄不知归路,阳气耗尽之时魂不在体,便是命数尽时。”
此时抱着姐儿站在厅中的陈嬷嬷闻言,神情像是被雷击中,双眼噙泪,双手不住地颤抖。
还未等林正发话,陈嬷嬷便顾不得礼法规矩,朝老道士的方向扑通下跪,急切地问道:“道长可有法子?请道长救救我们可怜的姐儿。”
岐山老道抬抬手示意陈嬷嬷起身,又继续往下说:“两位莫急,待贫道逐一为福主解惑。离魂症无解却能以外力辅之镇魂,贫道为这娃娃卜算一挂,西北方位大吉,若想长寿便往西北走;此为其一。坤造纯阴命格克父克母克至亲,贫道虽未能算出福主家中亡人与这娃娃的关系,但其命格也是受到了这娃娃左右。对于福主,这娃娃恐会影响福主的仕途前程;此为其二。”老道士语毕,厅内落针可闻。
陈嬷嬷抱着襁褓瘫坐在地,双目空洞,一脸颓然。林正佝偻着腰微低着头,额上青筋暴起,后颌紧咬,膝上双拳紧攥,犹如石化,难再吐一言。
“纯阴命格之人百年难遇,不得杀之毁之,那是在毁天道;但福主却能敬之远之。另,请福主派一人与我速回岐山青莲观,随贫道请下那镇魂法器,以庇佑这娃娃福寿安康。”那岐山老道说完便起身开门走去。
一直在门口候着的林府大管事看了一眼厅内的主家大老爷,见其一直沉默不语,那老道士却径自走远了。
“哎哟,哎哟,道长等等小的,小的随你同去!”大管事一跺脚拍拍大腿,追那岐山老道去了。
“不好啦不好啦!姐儿不好啦!”乳母刘氏跌跌撞撞地往前院灵堂冲,嘴里高喊着:“大小姐儿不好啦,主家快点儿派人来瞧瞧!”还没靠近前院已被四名院内小厮压倒在地。
听到院外的高呼声时,林大老爷正在主持着盖棺下钉仪式,吓得手一歪,钉锤差点砸自己手上。
林老太太眉头一皱,扶着嬷嬷的手走出灵堂,裂眦嚼齿对着倒地的乳母喝道:“胡闹甚么!”
“老太太您赶紧派人去瞧瞧大小姐儿吧,姐儿生出来就瘦弱,这两日吃得极少,早上那会子脸色发青发紫,哭得跟小猫儿似的,刚刚我出来那会子竟是进气儿的多,出气儿的少,怕,怕是不行了!现在乳母王氏在看着,主家快派人去吧,呜呜呜......呜呜呜”
乳母刘氏见惯了大户人家整治下人的手段,原想着来林家当乳母是个发财的富贵活儿,没想到这主家一连两日竟出了那么多的事儿,如果姐儿真真出事,自己怕是不死也得剥一身皮,所以赶忙跑来通禀主家,想着自己能少担点儿责任,想着想着,又“呜呜呜”地哭起来,哭得越发起劲儿。
林正从灵堂走出,指着刘氏:“闭嘴,不许胡诌。”话毕后侧身朝林老太太道:“母亲,随孩儿走一趟罢,瞧瞧姐儿。”
林老太太点头,遂林正虚扶着林老太太的手往内院走去,路上林正吩咐速去给太医院的大舅哥陈时邈递信儿,看能否请那位儿科圣手张老太医家来。
林正一行人来到内院的时候乳母王氏正抱着姐儿在哄,姐儿已经哭累睡着了,脸色青紫,在睡梦中不时抽咽两声。
看到这一幕林正的心绞痛起来,从乳母手中把姐儿接过,第一次认真端详襁褓里的小娃娃。“真是瘦啊!抱在手里轻飘飘的,为父日后定会好好待你,保你一生无忧。”林正心里默念。
大舅哥陈时邈和张老太医是将近正午赶到林府的,张老太医的说辞与林府的府医一致,皆说姐儿只是生下来瘦弱,好好养着就成,没什么大毛病。
又过了两日,乳母通禀姐儿又不好了,这次林正也瞧见了,姐儿哭得跟小猫儿似的,脸色青紫,进气儿多出气儿少,府医还是那套说辞,找不出什么大毛病。
这时,跪在地上的乳母王氏和乳母刘氏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氏摇摇头,遂刘氏瞪了她一眼,伸手朝王氏后腰用力一拧。
“哎哟!”王氏痛呼。
屋内所有人转头看向王氏,迫不得已,王氏磕磕巴巴地开口:“主,主家老爷,民妇两年前在那马,马军都指挥使秦老爷家做,做乳母,他,他家小公子刚出生那会子也...遇上了这等怪事,吃得少,整夜啼哭脸色黑紫,后,后来......”
“后来如何了?说!”见王氏支支吾吾,林正严词厉色催促王氏。
王氏抖了抖肩膀,缩着身子,头又低了几寸,继续磕磕巴巴地说到:“那小公子看遍名医无果,后...后来听说主家请了那岐山老道士作...作法,不日便好了,如今康健,有两岁了。”
听着王氏逐一道来那岐山老道士的神乎其技,林正的脸一点点地绷紧,嘴角抿直,不知其信了几分。
王氏讲完,林正便派府内大管事快马出城,找那京郊东北五十里处的岐山,上那半山腰寻摸那破道观,请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岐山老道。
京郊东北五十里真有一座破土坡,名曰岐山;那岐山上真有一座破道观,名曰青莲观;观内真有一个老道士,自称岐山老道。
大管事带着那岐山老道风尘仆仆地回到林府已是次日申时末,进府后,把老道士安排在前院偏厅。
偏厅虽不大却也雅致,你看那全套的红木圈椅茶台,墙上挂着前朝名士的《踏春野趣行乐图》《采莲消夏图》《秋棠醉语仕女图》《寒梅傲雪图》,茶案上是全套的汝窑白釉点青茶具,无一不彰显着这个家族曾经的辉煌。
那老道士进到偏厅后却未曾多看一眼,真如那超尘脱俗的方外之人,坐于凳子上,双手交叠,掌心朝上至于腹下,闭目不动,嘴里念念有词,大管事上的茶他也未喝一口。
林正走到偏厅门口时一眼便看见那穿着灰扑扑道袍的老道士,正端坐在主位左侧下首的圈椅上,头发灰白,蓄着长须,嘿!有模有样的,还真是个道士。
林正落座主位,端起茶盏朝大管家点头示意,待大管家行礼告退关上厅门后,那岐山老道缓缓睁眼,那浑浊的双眼看向林正,说到:“福主请贫道来此,怕是府内孩童遇着事儿了。”
林正心里一惊,虽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禁对这岐山老道对本事信了五分。
见林正未答话,老道又说:“贫道一路进来福主家中见白幡满挂,遂落座后便为这亡魂念经超渡,然贫道掐指一算,府内遇事儿的孩儿与着已故之人关系颇深啊。”
只见林正那端着茶盏的右手一抖,险些洒出那盏内茶汤,此时林正对面前这岐山老道,怕是有十分相信了。
“道长真乃神人,府内有怠慢之处请道长海涵”林正起身朝那老道作揖,复又坐下,端起茶盏继续说,把姐儿的症状逐一道来。
“快!把娃娃的八字写与我,把娃娃抱过来与我瞧瞧,要快!”那岐山老道嗖地站起身来,不复刚才的岿然不动,嘴里念念有词,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捏在一起快速地掐算着什么。
待看完林正写的八字,老道嘴里一声叹息:“果然如此。”
林正正准备追问,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是陈嬷嬷抱着姐儿来了。
老道近看了那襁褓里的小人儿两眼,皱眉问到:“娃娃这两日是否醒来的时间短,长时间在昏睡?时而出现抽噎、出气儿少的征象?”
陈嬷嬷闻言一惊,抬头看了林正一眼后,朝老道士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的征象无误。林正示意老道士坐下说:“请道长解惑。”
只见那岐山老道捋了捋那花白长须,轻叹一声:“十月卦得坤,谓六爻皆阴,阳气已尽,故以己配亥,为纯阴也。”(摘自清允禄《协纪辨方书.卷四.义例二》)
老道士顿了顿,径直望向林正,继续说道:“这娃娃的八字坤造四柱纯阴,所谓纯阳不长,纯阴不生,这娃娃时常久睡不醒,怕是得了离魂症,阳气将尽啊。娃娃尚小,这三魂七魄不知归路,阳气耗尽之时魂不在体,便是命数尽时。”
此时抱着姐儿站在厅中的陈嬷嬷闻言,神情像是被雷击中,双眼噙泪,双手不住地颤抖。
还未等林正发话,陈嬷嬷便顾不得礼法规矩,朝老道士的方向扑通下跪,急切地问道:“道长可有法子?请道长救救我们可怜的姐儿。”
岐山老道抬抬手示意陈嬷嬷起身,又继续往下说:“两位莫急,待贫道逐一为福主解惑。离魂症无解却能以外力辅之镇魂,贫道为这娃娃卜算一挂,西北方位大吉,若想长寿便往西北走;此为其一。坤造纯阴命格克父克母克至亲,贫道虽未能算出福主家中亡人与这娃娃的关系,但其命格也是受到了这娃娃左右。对于福主,这娃娃恐会影响福主的仕途前程;此为其二。”老道士语毕,厅内落针可闻。
陈嬷嬷抱着襁褓瘫坐在地,双目空洞,一脸颓然。林正佝偻着腰微低着头,额上青筋暴起,后颌紧咬,膝上双拳紧攥,犹如石化,难再吐一言。
“纯阴命格之人百年难遇,不得杀之毁之,那是在毁天道;但福主却能敬之远之。另,请福主派一人与我速回岐山青莲观,随贫道请下那镇魂法器,以庇佑这娃娃福寿安康。”那岐山老道说完便起身开门走去。
一直在门口候着的林府大管事看了一眼厅内的主家大老爷,见其一直沉默不语,那老道士却径自走远了。
“哎哟,哎哟,道长等等小的,小的随你同去!”大管事一跺脚拍拍大腿,追那岐山老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