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封村令来得比仁济堂的物资要快,一同前来的还有一队禁军、太医院判陈时邈和五位医官。当陈时邈看到宝曦在流民村的村头顾盼时,他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气冲冲地朝宝曦走去。隔着木围栏,陈时邈怒发冲冠:“谁让你来流民村的!你可知晓现下是何等情况?时疫啊,不是闹着玩儿的!让你外祖父知道非得扒了你的皮!”

    宝曦一脸委屈,她也不想被关在这流民村里啊,她也不曾想到朝廷的封村令来得如此快,原本想着等仁济堂的物资一到,她就先回去,过两日再来,朝廷也会派人来接管......

    “舅舅,我也没想到会如此,今日本是林家前来施粥......那个,既然已是出不去了,我给您讲讲村中的染病情况罢。村中合计约有二百余人,染病者已有半数,皆为妇孺与体弱之人,症状为头痛,发热,颈肿,发颐,呕吐,痢疾等,我怀疑此时疫可通过飞沫、□□传染,传播性极强。在你们到之前,我已吩咐从仁济堂调来药材,配的是清瘟败毒饮。村民大多身体瘦弱,长期不得温饱,以至于抗病能力低下,因此除了药饮,村里还需吃食。”宝曦一口气把为何今日会来流民村,还有目前村内的情况说完,面带惭色地望着陈时邈。

    陈时邈叹了一口气:“知晓了,你做得很好。”继而转头朝身旁的禁卫军头儿问到:“秦将军您也听见了,我家外甥女儿原本是来施粥的,也是心善,无辜卷入这灾难中,可否请秦将军高抬贵手,把我外甥女儿放出去?”

    那位被称为秦将军的年轻男子,扫了陈时邈和宝曦一眼,说到:“恕末将无能为力。皇上有令,只进不出。”

    元衍到的时候已接近傍晚,夕阳把流民村照得红彤彤的一片。而此时宝曦正带着几个未染病的女子熬药,虽只着简单的细布裙子,梳着利落的圆髻,只簪一支碧玉梅花钗,西下的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恬淡却又神圣。

    “叩见安王殿下!”宝曦听见禁军齐刷刷的问安声震惊地回头,看见元衍带着二十个侍卫还有柳枝往村内走来,后面拉着几大车物资。眼看着元衍一行人就要进到村里,宝曦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匆匆跑到围栏边儿上,大声疾呼:“你们不能进来,已经封村了,唉!我说你们......”

    只见元衍脸色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脸色,眼风也不给宝曦一个,径直走了进来,站定后沉声说到:“本王是皇上亲封的平羌将军,曾与诸位一同在西北浴血奋战过,村里大多人皆是因为失去了家园流浪至此,被迫成了流民。羌氐人有多可怕诸位见识过,而这时疫有他们可怕吗?没有!请大家听从朝廷的安排,一起战胜这时疫!本王也会在此与诸位一同战斗,请大家相信本王,相信朝廷!”

    元衍说完,眼前村民跪倒一片,磕着头哭到:“谢皇上隆恩......”

    宝曦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的元衍。

    此时柳枝挪步到宝曦身侧,小声道:“小姐,安王十分生气,在得知你进了流民村后,那眼神简直想吃人!后来就匆匆入宫,向皇上请旨,亲自入流民村协助治疫。”宝曦只觉心中又酸又甜,为了掩盖那丝丝欢喜,复又假装严肃训道:“我不是说了你做完我交代的事儿就先家去等消息吗?怎的还跟来,真是不知轻重!”

    “你还晓得说别人?是谁不知轻重!”元衍黑着脸走来,扯着宝曦的手走进去那临时搭起来的药庐中。

    “疼......轻点......”宝曦一面挣扎着试图撑开元衍的大手,一面委屈地小声说到。

    “呵,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一点疼?”元衍嗤笑地说着,语气忿懑,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如此生硬冰冷的语气对宝曦说话。宝曦只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自小在锦衣玉食中长大,从前更是未见过大灾,自是害怕的。但看见那一双双渴望求生的眼睛,这一日来便强忍着惧怕,自己硬生生地扛着,见到元衍后,只觉得满心的委屈一涌而上,鼻子一酸,泪珠子便一颗颗地掉下来。

    看见心爱的女子委屈落泪,有哪个男子能够无动于衷?元衍把哭成泪人儿的宝曦紧紧环在心中,轻叹一口气,下巴摩挲着宝曦的鬓边,轻柔道:“好了,不说你了,不哭了,嗯?你可知我有多忧心你,从王府到宫中与皇帝周旋,再请旨到了这流民村,一路来我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直至见到你,看见你仍安好。”

    元衍抚拍着宝曦的背脊,给怀中的姑娘顺气,继续哄到:“不害怕了啊,小曦儿不怕了,阿衍来找你了,陪着你啊。”就像五岁那年在噩梦中醒来,被珍珠嬷嬷哄着,充满了安全感,如今的宝曦也是,觉得眼前这人的怀里,就是她最安全的港湾。

    突然想起来什么,宝曦止住了哭声,一双通红的大眼望着元衍道:“那个,我,我让仁济堂送来了物资,你们快,快把口罩戴上。噢,对,口罩就是我现下戴着这个,可以防止时疫传染......我,我让钱管事把铺里的都送来了,数量,够的,你,你也快戴上。”说完仍不忘用小手锤锤元衍,示意他赶快松开她。

    元衍瞧着眼前这只小兔子,也不知该气还是该喜,这就是他的小曦儿,无论何时,都有一颗仁善之心,记挂着他人,纯粹而美好,越发让他着迷。

    粗略地用过晚膳后,累了一日的宝曦简单洗漱后坐在药庐里打着盹儿。而药庐外,流民村中四处亮着火把,元衍带着侍卫们在村里各个角落撒着石灰消毒,浓浓的药味笼罩在流民村的上空,苦涩的药香带着痊愈的希望,封村的第一夜,人们带着希望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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